凌晨一點，孟釗躺在宿舍的床上，睜開了眼。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混沌，靠窗的方向傳來極富韻律和穿力的呼嚕聲。孟釗今晚本就失眠，這呼嚕聲更是讓他煩不勝煩，恨不能將打呼嚕的那人從床上揪下來揍一頓。

對著天花板瞪了一會兒眼睛，他從床上坐起來，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腳底剛要踩到地面，他輕聲了口氣——白天跟陸時琛打了一架，上了點傷，剛剛不小心牽扯到了傷口。

不過，對方上應該也掛了彩。想到陸時琛面無表地詢問孟若姝被侵的細節，而孟若姝對著自己哇哇大哭的樣子，他覺得自己下手還是輕了一點。

拉開門，孟釗沿著走廊朝樓梯的方向走過去。走到走廊盡頭的那間宿舍，他朝那扇閉的門瞥了一眼，沒記錯的話，陸時琛的宿舍似乎就在這里。陸時琛是學校的半走讀生，有宿舍，但又不必每天住在宿舍里，這是明潭一中極數優等生才擁有的待遇，而陸時琛似乎并不經常住在宿舍里。

十二點一過，宿舍樓里負責查宿的人就都休息了，此刻樓道靜悄悄的，只有孟釗極輕的腳步聲。大門和后門這個點兒早已經上了鎖，下了樓梯，孟釗走到一樓的走廊上，推開窗，一手撐著窗沿，從窗戶跳了出去。

夜間的空間很涼爽，孟釗深深吸了一口氣，朝學校的后山方向走了過去。

陸律師拒絕幫舅舅翻案，孟釗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繼續去請求別的律師嗎?但什麼樣的律師才能功幫舅舅翻案?如果二審依舊維持原判，那舅舅是不是就要面臨十幾年的牢獄之災?不，這種結果決不能發生……

孟釗繞著學校后山緩慢地走著，他知道，再往前走幾百米，就會走到后山的圍墻，翻過圍墻，他就能出校了。他想去母親的墓地看看，每當他覺得焦慮、絕的時候，母親的陪伴總是能給他帶來力量。

但走了幾十米后，孟釗忽然停下腳步，轉看了看四周。

后線昏沉，放眼去黑通通一片，奇怪，怎麼會覺有人在跟蹤自己?而且，似乎有一道很深、很沉地目在遠注視著自己。如果是夜間執勤的老師，應該不會這麼不聲不響地看著自己吧?

這大半夜的……孟釗一時覺得自己后背涼颼颼的。也許是最近神經太繃，以至于出現了幻覺?孟釗決定無視那種被注視的覺，繼續往前走。

幾十米開外，陸時琛站在走廊的窗前，看著不遠的孟釗。

他想到了孟釗彎下腰撿起馬路中央那條狗的樣子，想到孟釗脊背筆直地跪在地上的樣子，想到孟釗拿起頭上的棒球帽飛快地了一下眼淚，又想到孟釗對自己憤怒揮拳的樣子……

孟釗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的?看著遠轉過不知正在用視線尋找什麼的孟釗，陸時琛忽然有些好奇，如果那些司空見慣的笑容出現在孟釗的臉上，會是什麼樣子的?

遠，孟釗重新轉過走了。鬼使神差地，陸時琛撐著窗沿跳了出去，抬步跟上了孟釗。

陸時琛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原本他只是因為失眠，想去趟衛生間順便在走廊上走走而已，沒想到從走廊盡頭的衛生間出來時，卻見到了同樣從宿舍走出來的孟釗。

陸時琛跟在孟釗的后，看著孟釗的背影，他看到孟釗走到后山的圍墻，抓著圍墻上緣，一抬翻坐上了圍墻。然而孟釗沒有立刻翻過圍墻，而是抬頭看向了夜空。他在看什麼?陸時琛抬起頭，順著孟釗的目看過去，然后他看到了高懸天邊的一圓月。

月亮很圓，在薄若輕紗的云層之后。

那種被注視的覺似乎還在，真的是錯覺嗎?孟釗注視著那圓月，腦中忽然冒出一句話——“月圓之夜容易撞鬼”。

，不會吧，這個世界不是唯的嗎?真有鬼這種東西?但如果沒有的話，這種一路被注視的覺到底是怎麼回事……

孟釗轉過頭，再次順著那目看過去。這一看，他心頭一震，差點沒從圍墻上跌下來。過圍墻外照進來的昏暗路燈，他看到了不遠一道高瘦的影。

空的校園后山，一道黑漆漆的人影乍然出現在視線里，著實是有種驚悚的視覺效果。但很快地，孟釗反應過來，那也許是夜間執勤的保安，但是，看形，對方似乎跟自己年紀相仿……

正在這時，孟釗看見更遠的地方，一道矮胖的、中年男人模樣的影急匆匆地走了過來，那人一邊走，一邊抬起胳膊指向孟釗——這才是保安!孟釗剛想翻墻跳下圍墻，余瞥見那道高瘦的影，因為背對著保安走來的方向，那人似乎并沒有意識到后的危機……

同是夜間違紀人……算了，幫他一把吧。

孟釗跳下圍墻，朝那人的方向快步跑過去，攥住那人的手腕：“快跑!”說完，眼見著保安要追過來，他也來不及看那人一眼，拉著那人就快步跑了起來。

“哪個班的?!”后的保安憤怒地吼道，也跟著跑了起來。

月之下，兩個高長的年飛快地奔跑，細長的影子拖在地上，后跟著氣急敗壞的保安。

孟釗知后山的環境，他很快拉著后的人跑到了樹林中的一片蔽的地方。孟釗靠著后的老樹，平復著自己的呼吸，留意著周圍的靜。樹林不時掃過手電筒的束，還有執勤保安憤怒的聲音：“給我出來!小兔崽子!我看見你們了!”

他們藏的位置很蔽，保安在附近找了一圈，沒找到人，仍舊在附近搜尋。

孟釗放松下繃地神經，這才意識到，剛剛因為有些張，他一直攥著眼前這男生的手腕。他松開手，看向眼前的人，但線太過昏暗，孟釗看不清眼前的人，他低聲音：“剛剛是你在一直看我?”

對方沒說話。

“為什麼看我?”

孟釗能覺到，那目仍舊落在自己臉上，且因為距離實在很近，那目的存在更強了。

“……你是幾班的?”

見對方仍舊不說話，孟釗無可奈何，聽靜，后的保安還沒走遠，他得跟這人在這里多待一會兒了。

但沒想到，對方忽然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且那只手慢慢向下，最終將他的手整個握住了。

對方的手指骨骼分明，指尖冰涼，被握住的瞬間，孟釗的心涌上一種有些怪異的覺。

他下意識將手往回，但那只手卻抓了他，那種怪異的覺越來越強烈，孟釗再一次用力回手，這次，那只手沒再用力，放開了他的手。

靠，什麼意思，眼前這人是……gay嗎?孟釗攥了手指，手心里那種冰涼的還在。剛剛這人一直盯著自己，不會是……對自己有意思吧?

思及此，孟釗回頭看了一眼走遠的保安，正想盡快離開，那保安的腳步聲卻似乎又近了。

“你傷了?”前的人低聲問。也許是因為剛剛到了孟釗手上的創可。

孟釗“嗯”了一聲：“跟狗打了一架。”

“疼麼?”那人又問。

孟釗頓了頓：“還行。”

接著，那冰涼的指尖又到了自己的手，孟釗下意識往后一。

這人是誰?怎麼老想握自己手?孟釗心那種怪異越來越強烈，聽著后保安的聲音再次走遠，他對眼前的人撂下一句“我先走了”，然后趁保安不注意，閃離開了這片樹林。

見孟釗走遠了，陸時琛抬起手，握著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在原地待了片刻，也離開了樹林。

回到宿舍，陸時琛躺在床上，攥了自己的手指，思考著剛剛那種異常的覺。

為什麼在孟釗攥住自己手腕的那一瞬，自己會有一種心跳忽然加快的覺?似乎也不單純是心跳頻率發生了改變，還有口涌現了一種很奇異的覺。

這種覺是……愉悅嗎?似乎還有一些……酸?這種奇異的覺讓陸時琛既覺得陌生，似乎又很想抓住，于是面對著眼前的孟釗，他不假思索地過手，握住了孟釗的手腕。再往下，他又握住了孟釗的手。

那種陌生的覺越來越強烈。但他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這到底是什麼覺，孟釗便不由分說地回了手。

陸時琛仔細思索，那個瞬間，在那種奇異的覺消散的同時，他似乎是有些失落的。

那種奇異的覺到底是什麼?陸時琛一直回味著那種覺，直到他陷了睡眠。

在夢里，他又握住了那只溫暖的、微微干燥的手，他夢見那只手把溫度傳給了自己，而自己將那只手握得微微潤。

接著，他又夢到了那天療養院的場景，年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自己，然后出手往自己的里推進了一顆甜中泛酸的水果糖。他含住了那顆水果糖，卻又驚覺那似乎不是一顆糖，是孟釗溫熱的指尖……

下忽然涌現出一種強烈而奇怪的覺，陸時琛猛地睜開眼，看向天花板。

天已經亮了。

坐起來，陸時琛罕見地發了一會兒怔，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出現了生理書上說的那種“夢”現象。

這是陸時琛第一次夢，以往他會不到常人的，也并沒有產生過毫。

所以，夢意味著……我產生了嗎?

陸時琛想到夢里的場景，想到了夢里的那張孟釗的臉。生理書上說，夢是因為對異產生，但為什麼自己會對同的孟釗產生?

早上，到了教室，陸時琛仍舊在思考這個問題。

孟釗來得有些遲，許是因為昨晚睡眠不足，他看上去有些無打采。他經過陸時琛，徑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趴到了桌子上。

陸時琛回過頭看向孟釗，他仍然沒有想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因孟釗而產生了夢。

孟釗趴在桌子上，又到了那道與昨晚無異的目。

他抬起頭，順著那道目看過去，下一秒，兩人目相。見對方正意味不明地盯著自己。孟釗微微一怔，對視片刻，他正要開口，陸時琛卻轉過頭，收回了目。

孟釗便也沒再說什麼，趴到胳膊上繼續睡了過去。

一整個早自習，半睡半醒之間，孟釗總覺到，陸時琛似乎時不時地看向自己，那目讓孟釗產生了聯想——難道，昨晚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個人，是陸時琛?

大課間，全班列隊跑，孟釗站在陸時琛前面，當他走過去時，陸時琛已經站在了那里。

陸時琛仍舊在盯著自己，且那目直直地看過來，毫沒有掩飾的意味。

陸時琛看著孟釗朝自己走進，他又想起了那個夢，還有因那夢產生的奇異覺。就在孟釗向他走近的同時，昨晚那種兩只手握的覺似乎又出現了，原來，那種陌生的覺并不只有手指時才會產生嗎?

就在陸時琛思考著這個問題的同時，孟釗走到了他面前。

兩人對視，孟釗開口道：“昨晚那個人是不是你?”

陸時琛看著他，似乎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你想干什麼?”被這樣盯了一早上，孟釗眼神中微微泛著怒意，看著陸時琛，“還想打架是不是?”

這時，場上哨聲響起，育老師高聲喊道：“所有人，不要說話了啊!”

什麼意思?看對方的眼神，似乎更像是探究，而不是在挑釁?孟釗最后看了陸時琛一眼，低聲音，用惡狠狠的語氣說道：“想打架直說，我隨時奉陪。”

陸時琛：“……”

前排的隊伍開始跑了起來，孟釗不再跟陸時琛說話，轉過，抬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