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辦宮宴的麟德殿里,往來宮人不絕,外間聲音喧鬧,皇子們所在的熏風閣里卻是氣氛古怪。
「二弟……病可好些了?」
掙扎了許久,大皇子劉恆才對靠在對面羅漢床上的二皇子開口搭話。
可惜二皇子劉祁一門心思裝睡,理都沒理他一下。
這位在皇觀里「養病」的二皇子,一進閣了行完禮就閉眼假寐,加上眼下深深的黑眼圈,確實沒人能怪罪他怠慢了兄長。
道觀里全是清修的道人,許多修道前都是劉氏犯事的宗親。二皇子為劉未之子,被丟到一群被劉未置不得不出家修道的仇家堆里,不可能過的很好。
而氣氛尷尬是正常的,原本方淑妃事事依從皇后,連兒子都對大皇子馬首是瞻,可袁貴妃一發難,這位皇后卻依舊深鎖宮中,甩手不理,連勸都不勸,任由方淑妃涼了心。
二皇子被送出宮時甚至還中著毒。
好在方淑妃的祖父掌著吏部,門生故吏眾多,二皇子沒出宮前就設法得了消息請了名醫進觀,要換沒親沒故沒門路的三皇子,恐怕就和之前那麼多無故夭折的皇子一般,「早夭」在觀里了。
方淑妃從此對宮中一切都心灰意冷,自己和皇后加一起都鬥不過袁娘,也只能唯願兒子平安,學著王皇后閉門不出,每天吃齋念佛。
而對大皇子來說,其實他也很委屈。
他對這位弟弟是真心照顧的,雖說有幾分是因為母后的囑咐,但宮中孩子,他們兩個年紀就相差一歲,地位又相當,自然能玩到一起去。
可那件事一出,二皇子出了宮,他在宮中從此孤零一人,頓時覺得宮中寂寞的可怕。這時見了久違的劉祁,哪怕知道他肯定對自己有怨,也豁出臉來搭話。
可惜熱臉還是了冷屁。
熏風閣里到點著炭盆,暖和的猶如春日午後,可兩位皇子王不見王,暖閣里的宮人也都一個個噤若寒蟬,是把溫暖如春的熏風閣襯得凄風苦雨。
就在大皇子下不來臺的時候,門口突然有人通報,說是靜安宮中住著的三皇子到了。
「三弟?」
大皇子努力回想這個從沒存在的弟弟。
往年劉凌宮宴出來,都是被娘抱著磕個頭就送下去,連宴席都上不了的……
罷了,反正也想不起,不想了。
想起自己是哥哥,大皇子站起,示意二皇子帶來伺候的宦把二皇子搖醒,幾年不見,劉凌也大了,現在這種危險的時候,只要他不蠢,多一個人分擔都是好的……
誰料他剛站起,沒見到三皇子進來,倒是一個一褐衫的宦先進了屋,一進屋就先對大皇子和二皇子磕頭,連三皇子穿著厚重皮大氅站在暖房裡,一副手足無措熱的難的樣子都沒有注意。
「奴婢代三殿下給大殿下、二殿下請安,祝兩位殿下安泰!」
宮中並沒有伺候其他皇子的宦必須給年長皇子磕頭的規矩,否則劉祁近伺候之人也不會安心看著劉祁給大皇子甩臉子。
大皇子眉頭一皺,沒讓他起來。
二皇子聽到這麼大靜,也好奇地睜開了眼,坐起子往門口看去……
這時候劉凌才出自己小小的影,一副嚇傻了的表看著自己帶來伺候的宦。
這一亮相,大皇子和二皇子心中都有些失。
面黃瘦、氣質懦弱暫且不提,這位三弟養在冷宮,缺食沒見識是正常的,怎麼連下仆都騎在了頭上?
劉凌發現兩個哥哥都不由自主的看著他,一邊看還一邊皺著眉頭,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
難道他哪裡沒偽裝好,還是出破綻了?
心中一慌,表更加無措,看的連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有些於心不忍了。
還沒欺負他呢,就一臉小可憐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真是沒意思!
「先伺候好你家主子。」
大皇子指了指三皇子,一臉不悅。
「是是是,奴婢該死!」
劉賴子就像是莽無知的漢子一般縱而起,突然抓住大皇子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抹在大皇子手上、胳膊上,哭哭啼啼道:
「老天有眼,我家殿下總算是能出來了,兩位殿下還如此惜弟弟,奴婢替我家殿下……」
「滾!」
大皇子終於忍不了這個猥瑣之人,大著命左右拉開滿臉鼻涕眼淚的劉賴子,大驚失地咒罵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替三弟謝我,還對我手腳?在冷宮待多了,失心瘋了不?」
他一邊罵,一邊從懷裡掏出一面熏過香的石青帕子,神經質地將手上、腕上仔仔細細過,連手指和指甲理都不放過。
劉凌似乎是已經被這一幕嚇傻了,哆哆嗦嗦地窩在門口連進來都不敢。
『這特麼是什麼況?袁貴妃安排劉賴子來給我樹敵的?』
他心中大急地罵著袁貴妃的狠毒,可一點都使不上勁。
這都不是豬隊友了!
簡直是挖坑把他往裡面送啊!
就連二皇子看了后都懶得再搭理這七八糟的一幕了,閉上眼繼續裝睡。
劉賴子不出意料地被很快丟了出去,除非等下宮宴上服侍,否則不可能再進暖閣伺候。
大皇子原本還想端著哥哥的架子準備照顧下這個幾乎沒有集的「弟弟」,結果來了這麼一出,再看到劉凌就會想到噁心的劉賴子,幾乎連眼睛都不願意往他那再瞟一眼。
三皇子就被這麼忘在了那裡,甚至不明白自己犯了什麼錯。
在這皇宮之中,沒有哪個孩子真的「天真無知」,那幾乎是「弱者」的代名詞。哪怕三人都是相連的兄弟,可彼此之間的齟齬和輕視依然讓他們冷淡的猶如陌人。
饒是劉凌知道自己是在做戲,心中也涼了一片,傻傻地站在原地,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來個人幫我服啊!要不然提點一聲啊!要熱死啦!』
因為主要求伺候和設定的格不符,劉凌只能咬牙在心中吐槽。
沒一會兒,袁貴妃賜下的厚重皮大氅,以及溫暖無比的綿襖,頓時都了酷刑一般的刑。這暖閣里熱的很,進來沒一會兒就熏得一大汗,加上他是披髮來的,汗水裹著頭髮七八糟的在臉上,哪裡襯得上一華!
劉凌只覺得渾上下猶如火燒火燎,要不是自己有在蕭太妃那熱水蒸浴的經歷,此刻大概已經暈了過去。
汗流浹背、氣息急促,他的小臉紅的像是喝醉了,頭頂上的貂皮帽子更是似是有千鈞重,得他幾次差點忍不住自己將它摘掉。
『是不是趁此機會暈過去算了?這樣也許能將錯就錯避開宮宴?』
『不行,萬一我暈倒在這裡,被袁貴妃抓住把柄以為我做戲謀取父皇注意,我以後肯定沒好日子過。薛太妃讓我韜養晦,萬事以自保為先,我若真暈過去,誰也不可能保護我,說不定暈倒就變夭折了。』
想到這裡,劉凌只能想辦法自救,仰首出極為痛苦地表泛起白眼。
大皇子和二皇子對弟弟毫不關心,所以屋子裡一群宮人沒一個願意多管閑事,可畢竟還有心的和擔心出事的,見劉凌熱的似乎要暈死過去了,立刻有人小聲驚呼:
「天啊,三殿下莫不是要暈了吧?」
『總算有人敢出聲了!』
劉凌心中嘆了口氣,配合地搖了搖子要倒。
「還干看著幹什麼!你們都是死了的嗎?」大皇子心中也害怕從此擔上一個「不仁」的名聲,留給袁貴妃把柄,馬上示意左右去伺候。
「快伺候三殿下更!給他喝點水!」
『不會要出事吧!』
二皇子也是嚇了一跳,哪敢再繼續裝睡,直起子看著面前兵荒馬的一幕,有些口不擇言地把自己摘出去:「你也五六歲了,怎麼那麼笨呢!沒人伺候你服,你自己熱不會嗎?要是天冷你就著等人來穿不!你怎麼活到這麼大的!」
直到去掉了上的大服,敞開了裡面的夾襖、中,劉凌這才覺得又回到了人間,一口氣重新了上來。
聽到二皇子罵他,劉凌只能眼中噙淚,一點不敢頂。
其他宮人帶著同又嗟嘆的心,將他攙扶到暖閣里另一張羅漢床上。
『幸好張太妃給我左手上了點藥膏,否則哪裡有這麼多眼淚!都快熱人幹了!』
劉凌一邊著眼淚一邊啜吸著其他宮人送上來的玉和甘飲,累的一句話都吭不出來。
大皇子想了想,覺得自己剛才做的有些過,剛想要過來「安」他一番,順便給自己洗洗「不關心弟弟」的標籤,結果他湊近了劉凌一看……
「呀!」
他哪裡還能說出什麼話來,簡直是狼狽地倒退了幾步。
「你你你……你怎麼這麼臟!」
他指著宮人為劉凌口后的帕子。
「居然連汗都是黑的!」
「靜安宮熱……熱水難得,我……我……來之前已經……」
劉凌使勁憋氣,把自己憋紅了臉,難為地埋下頭去。
他當然沒有那麼臟,但是靜安宮確實很難得到熱水,小爐子只能熱個吃的燉個粥,燒不了多水,也沒有洗澡用的大桶。
宋娘子一介流,兩個宦都是靠不到的,以往冬天能隔幾天個澡都是奢侈,這種況到劉凌得到薛太妃青睞后才有所好轉。
為了不讓人懷疑他太乾淨了,薛太妃讓他把自己頭臉乾淨,畢竟大宴不可能臟乎乎的去,但上卻抹上了黑灰再「養」一陣,讓其看起來像是污垢。
此時熱氣一熏滿大汗,「果」自然就顯現出來了。
「你離我遠一點!」
見劉凌要站起解釋,大皇子驚惶地又退了幾步。
「噗嗤!」
二皇子搖了搖頭,心中滿是對老大和老三的不屑。
一個又傻又呆,一個潔癖,果然只有他最正常。
偏偏……
他不甘地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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