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說,但他知道那一年多的時間對來說是個噩夢,有時候步黑暗的樹林里,依舊還會不自地打幾個哆嗦,渾然沒有眾人眼中「意態高遠」的樣子。
姚霽了他的耳朵,笑而不語,眼神里卻一片意。
「再說了,我都已經三十好幾了,你還是這般模樣,等我四十、五十、六十時你還這般年輕,別人就要說你一朵鮮花在牛糞上,我可不願意。」
劉凌假裝生氣地說:「就算是現在,恐怕出門看到我們的人都說我們是老夫妻,真是豈有此理,我是三十六,又不是六十三,有什麼老的!」
姚霽先是笑了一會兒,可看著劉凌假裝生氣的臉,心中卻不知為何了一下,手了他的臉龐。
「你現在已經知道我不老的壞啦,你可後悔?如果你後悔……」
劉凌反手握住姚霽的手,搖了搖頭,坦然地說:「三十六歲沒死,我很高興,能夠多陪你一年、一個月、一天,都是好的。面對死亡,我是如此恐懼,我不想讓你也到這樣的恐懼,自私的是我,我只想走在你前面,讓你能陪我直到最後一天。」
姚霽眼眶漸紅,只能胡地點著頭。
「是我不好,又提起生死之事。你不一直想『微服出巡』嗎?現在我們也算是能『先斬後奏』的特使,你該高興才是。」
劉凌隨便起了一個話題轉移姚霽的注意力,又吩咐車前的雲旗:「雲旗,你去問問後面張太妃悶不悶,不悶請來我們這裏,一起說說話。」
雲旗得令,像是鷂子一般輕盈地落在後面馬車的車頂上,倒掛著問著張太妃,張太妃高興地應了一聲,於是整個車隊頓時停下,等著張太妃下車去了劉凌和姚霽的馬車裏。
張太妃年事已高,可善於保養,多年來無病無痛,強健,姚霽接過後宮的宮務之後,就越發過的安逸,連勞神的事都沒幾件。
如今劉凌要離宮去,自忖日後的後宮一定是田王妃做主,左思右想之下向劉凌請求出宮,劉凌將視為親生祖母,在太醫們都肯定的經得起長途跋涉后,便帶了張太妃一起出宮「遊山玩水」。
至於薛太妃,因為十年前在京中的玄觀立了「學」,實在是□□無暇,謝絕了劉凌的好意,一心一意在京中教書。
張太妃高高興興地爬上劉凌和姚霽的馬車,兩人微笑著攙過張太妃,拿果盤的拿果盤,替敲背的敲背,已經是老太太的張太妃大手一揮,讓他們不必客氣,睜大了眼睛問起姚霽。
「瑤姬啊,你之前跟我說的故事只說了一半,我還等著你說完呢!那馬文才到底有沒有祝英臺啊?」
「什麼祝英臺?」
劉凌好奇地看了看姚霽,他知道的皇後有時候怕後宮里的老太妃們閑著無聊,經常回去給們講講故事,大多是什麼神仙妖怪的故事。
「又是哪裏的神仙?」
上次說的那個白蛇水漫金山的故事,坊間已經刻書冊,堂而皇之地註上了皇后的名字。
後來的狐貍、什麼劈山救母之類的故事,也都了「神仙傳」的一部分。
「不是神仙,是書生!扮男裝去讀書的書生!」
張太妃年紀雖大,但年輕時過挫折,心智一直保持在年輕之時,此時絮絮叨叨著:「我說祝英臺就是眼睛壞掉了,那馬文才為太守之子,一表人才,又是文武雙全心思明澈,怎麼就看上個悶葫蘆梁山伯!」
「咳咳,就因為心思明澈,所以太過通,讓人不喜。」姚霽笑著安張太妃:「再說,馬文才追求祝英臺,原本也是機不純……」
在張太妃期盼的眼神下,劉凌好奇的眼神中,姚霽回憶著自己看過的那個故事,不不慢地講述了起來。
「……話說這個馬文才原本結祝英臺便是機不純。」
姚霽嘆了口氣:「這一世的馬文才,原是死而復生之人。他第一世時在會稽書院裏讀書,本和祝英臺毫無集,甚至都不知道祝英臺曾扮男裝的事,後來和祝英臺的親事也是父母之命妁之言,只是想和那時候大部分男人一樣娶一士族貴,過上尋常的日子。卻從沒想那祝英臺親之日撞死在梁山伯的墳墓之上,生生讓他沒有娶妻就先了鰥夫……」
「於是這件事了一時的笑柄,加之梁山伯的好友們都知道祝英臺曾扮男裝,如今祝英臺和梁山伯死後同,世間便傳聞馬家欺男霸,生生拆散了一對眷。」
「士族之願與寒門赴死也不願嫁他,人人皆稱馬文才只是個無才無德的紈絝子弟,這讓剛剛走上仕途的馬文才聲譽大損,時人惜名聲,馬文才也因此不得重用,他心高氣傲,此委屈,又有死人命的名聲,鬱結於心,就在梁山伯祝英臺死後的沒幾年,也鬱鬱而終……」
「三人虎,人言可畏。」
劉凌聽到這裏,嘆了口氣。
「這馬文才原本是太守之子,出宦族,即便不學館讀書,也能蒙蔭仕,當年了學館,不過是梁帝想要文治,其父馬太守想要投其所想,將兒子送去表示對皇帝的支持而已,誰又想到士庶之分讓三位英才都英年早逝,留下這令人嗟嘆的結果?」
「馬文才鬱結於心死後,一冤魂不願迴,魂魄在諸般世界遊盪,看見後世戲文里有將自己寫的豬狗不如的,有歌頌梁祝二人『化蝶仙』百世流芳的,可無論是哪一生哪一世,他馬文才都猶如跳樑小丑,絕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反倒越發讓人痛恨同。」
「他在世間飄飄,只想要得到一人肯定,可世人欺他、辱他、輕他、恨他,那梁祝早已因百姓的歌頌升仙神,只有他為一縷冤魂,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也許是得了哪方神仙憐憫,這馬文才突然死而復生,竟回到了自己的時。他心中心結不解,又帶有前世經歷,從小便刻苦學習,文韜武略不弱於人,還未年之時,便已經在梁國有了『神』之名。他努力就名聲,一是前世冤屈太過,名聲已心結,二是他名頭太響,便不用那會稽學館讀書,不用再見梁山伯和祝英臺兩人。」
「只是他名聲太大,其父馬太守反倒不敢讓他出仕,一直讓他忍到十六歲時,梁武帝來年從天下州郡學館之中挑選可用之才國子監,由皇帝親自授課,做『天子門生』,其父為了其前程,將他送會稽學館,這便又有了和梁祝二人的集。」
「他不是該離兩人遠遠的嗎?上一世他不知道祝英臺是人,這輩子知道,應該避嫌才是!」
張太妃瞪大了眼睛,聽得大氣都沒出一聲。
「非也,他一生悲劇,皆從祝英臺新婚之日自盡於梁山伯墳前開始,何況他已經不是不知事的年,且不說他心中有一腔野心抱負,便是他這陳年老鬼的城府,又豈是這些剛剛進學館的年輕士子們能夠比的?他想要報復梁山伯和祝英臺,實在是再尋常不過了。」
姚霽笑了笑,「但這梁山伯和祝英臺,實在是大大的妙人。之前馬文才和他們並無太多集,自然不能了解兩人的好,甚至在祝英臺殉之後將兩人當做寡廉鮮恥之人,可如今他對兩人有了『注意』,便有了『集』,有了『集』,便多了『了解』,這世上的事大多便是如此,一旦互相了解了,往日那些冤讎心結,便要一一解決。」
馬車不急不慢地向著京外駛去,劉凌的馬車上多是力深厚之人,此時無論是馬車夫還是侍衛的司命,人人都屏住呼吸,生怕錯過姚霽所說的每一個字。
安靜的氛圍中,只有馬車車吱呀吱呀的滾聲,以及姚霽慨又傷的嘆氣聲。
劉凌對於「集」和「了解」最是悟極深,他想了想,幽幽道:「上天讓馬文才重活一次,或許是憐他自苦,想要讓他明白些什麼。如果他明白了,便能從自苦之中解救出來。」
「正是如此。」
姚霽笑了。
「一個故事的結束,未必不是一個故事的開始。」
「這道理我早已明白,你們可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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