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五歲之前,楚渝覺著自己是天之驕子,生命歷程可以用一帆風順來形容。
當然,十六歲的時候,楚渝依然是天之驕子。
之所以用十五歲來做分水嶺,倒不是楚渝在十五歲時遭遇到了什麼不幸,而是十五歲那年,他發現了家族的。
楚渝從不知道父親與蜀王有來往。
突然知道這件事,饒是楚渝自認為膽子不小也嚇得不輕。楚將軍倒還從容,只是將楚渝看過的信銷毀,道,「不要往外說。」
楚渝哪裡會往外說,他急切的問,「父親,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楚將軍沉默片刻,「從不由己卻想出人頭地的時候開始。」他寒門出,憑什麼娶到宦家的小姐,憑什麼能平步青雲駐守一方?他有天資,有實力,有野心,可是,這樣的人,並不稀罕。他能走到如今正二品大員的位子,除了運氣外,自然是有一些原因的。
但,世界上沒有不付出代價便能得到的東西。
楚渝心下戰慄,「若是給陛下知道……」不論有沒有確切證據,若是陛下知道楚家與蜀王府暗地裡來往多年,只這一條,楚家便是滅頂之災。
楚將軍沒說話,楚渝立刻明白,父親不會沒想過這種後果,可是,時至今日,能不能可能並不是楚家說了算的。
楚渝用盡全力氣才抑制住心中恐慌,父子兩個到底並未說什麼,倒是楚渝回去,做了好幾個晚上的惡夢。
楚渝魂不守舍多日,楚夫人還以為他不舒服,請了大夫來,開安神方子給兒子喝。楚渝一面喝著苦湯藥,一面琢磨,未慮勝,先慮敗,家裡的事,若祖宗保佑,能早些熬死了蜀王,再施以手段,興許能擺蜀王府轄制。可是,若事有不協……
沒幾天,楚渝就向父親提出,先把楚越嫁出去的主意。
自來犯事,有連累出嫁的。
楚將軍極為平和,「這且不急,若急惶惶的,反倒惹人起疑。何況你是做兄長的,你尚未娶,讓阿越如何嫁。」
見父親提及自己的親事,楚渝皺眉,「外家已然那般顯赫,父親又是駐邊大將,我若是再娶豪門貴,未免失於妥當。」
楚將軍眼中出一笑意,點破兒子小小心機,「你不是早有人選了麼?」
「那個……那個……啊……」楚渝正是年慕艾的年紀,雖然他慕的那株艾還是棵小艾,這也不妨礙楚渝那微微的獨屬於年的,他吱唔了半日方道,「還小呢,一時半會兒的怎麼好開口。」
「那不如換個人。」楚將軍覺著有些委屈兒子,「我家雖不宜與豪門聯姻,但,尋常宦之家未嘗沒有出眾淑。」趙家出實在有些低。
楚渝明白父親的意思,他卻並不認同,道,「趙家再尋常,比起父親當年也不差。」他家本就不是有什麼出的人家,只是老爹做的大了些罷,當然,這做的大了,後癥也不。楚渝又道,「我可是看著卿妹妹長大的,什麼樣,我最清楚,也最合我心意。」多好,看著小小孩兒一點點長大,長大后,娶回自己家做媳婦,哪裡還有比這更可靠更合心的親事。縱使趙家門第低一些,但,從來講,是可以彌補的。再者說了,趙家就在邊城,要提拔老丈人,還不是他爹的一句話。
因趙長卿年紀實在太小,小到現在跟人家提親事,人家非以為楚家是神經病不可。而且,楚將軍心下始終不大滿意趙家,可是看兒子那模樣,似已有主意。反正親事還有時間,何況,楚將軍也不認為自家已危局,他還能穩得住。
倒是楚渝,很是留心趙長卿的長,時不時的讓妹妹邀了趙長卿出來玩兒。
趙長卿便按著楚渝的心意與意志慢慢長,琴棋書畫都通一些,雖然不是非常有天分,也算不錯了。紅廚藝也都懂,尤其做的針線,漂亮又整齊,楚渝十分珍惜。只是那丫頭年紀漸長,懂得了一些男大防的事,要個針線不知磨蹭多久才磨來一個,摳門兒的很。
楚渝自與趙長卿相識,又是看長大,心下還有那麼點兒別個意思,對趙長卿自然非常照顧。以往只是單純的照顧,如今知道自家是一座活火山,將來趙長卿嫁給他無異於糊裡糊塗的坐在了火山口,楚渝便忍不住對趙長卿好些,更好些,以至於楚渝不知怎麼想的,在趙長卿邊悄悄安排了個小侍,楚渝覺著這樣可以更加了解他家卿妹妹。
知道趙長卿突然有了偌大力氣后,楚渝又將以前教自己武功的老師介紹給趙長卿認識,以免荒廢了一神力。
趙長卿如他想像的長大,要楚渝說,啥都好,就是眼不好。當趙長卿長大到可以議親時,楚渝一探口風,天哪,趙長卿看上的啥人哪,李明寶!那種貨也配得上他家卿妹妹!
楚渝覺著他家卿妹妹的眼,可真是……難道是瞎的麼?他一個活的貴公子擺跟前這些年,怎麼就看不到呢?
還是楚渝略施苦計,方扭轉形勢。
如楚渝所料,趙家對這門親事惶恐又歡喜。
楚渝亦歡歡喜喜的同趙長卿舉行了定親禮,只等,趙長卿十五歲時便可親。
時間這樣短又這樣長,楚越嫁給了與他親若兄弟的梁青遠。他以為梁青遠是最可靠的人,不想,推楚家萬劫不復的正是梁青遠。
世事總是出人意料,楚渝從未想到傾覆來得這樣快,快到他沒有時間同趙長卿說一聲再見。其實,當滅頂之災到來時,他第一個想到的是家族的存亡,並不是趙長卿。退庚帖,是為了讓趙長卿另擇好人家嫁人。至於舍,還是不舍,楚渝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如何保全家人上面。
但,楚越還是出事了。
連傷悲的時間都沒有,與父母在蜀王的安排下蜀中,楚渝還要繼續為蜀王效力。楚渝那時才知道歐青峰竟與蜀王府的關聯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深,或者,他時追隨歐青峰習武本就不是奇遇,而是刻意。
此時,卻顧不得這許多,有個人總比沒人好,此時此地,他唯有忠於蜀王府方有一條生路,也是險路。
自來謀反都是險路。
到此地步,楚渝並不是惜之人,他擔心的唯有在蜀王手中的父母罷了。至於趙長卿,或者已經另嫁他人了吧?楚渝偶爾會閃過一這樣的念頭。
這樣看不到出路的人生哪。
其實,出路還是有的。要楚渝說,吳家兄弟連同四皇子宮謀反雖失敗,但蜀王完全可以藉機起兵,亮明招牌。
可是,蜀王這樣的猶豫不決。
一將無能,累死千軍。
蜀王就在這樣的猶豫中,昭文帝選妃納嬪,不過三五年,皇子公主的又生了一堆,然後,昭文帝又冊立了新皇后,生出一對龍呈祥的嫡皇子嫡皇。
蜀王是昭文帝的叔叔,一日老似一日。
楚渝簡直看不到生路,偏生還被蜀王派回邊城探查軍。
他沒想到,今生還會見到趙長卿。
而趙長卿,還沒有嫁人。
趙勇幾年前差錯的救了還不是皇后的宋嘉言的命,趙長卿搭上宋嘉言的線,生意做的風生水起,將那些被賣去的楚家產業一樣一樣的買了回來,在他曾經買下的小院里設下楚家人的牌位,悄悄祭奠。
每次看趙長卿去小院兒,楚渝心裡都很不是滋味,卻又常跟過去,聽趙長卿在他的靈位前絮絮叨叨的說的那些話。
楚渝並不怪趙長卿要嫁人,趙長卿年歲已經大了,總不能一輩子不嫁人。他也希趙長卿能有個好歸宿,理智上這樣想,心裡卻是嫉妒的發狂。
楚渝不知自己是不是了魔障,一面想著趙長卿該歡歡喜喜的過新的日子,一輩子平安才好。一面又鬼使神差的讓自己埋在趙長卿邊的細小侍給趙長卿弄些避孕的葯。
後來,楚渝這樣安自己,就算趙長卿嫁人,他也得幫著試試這人是不是真的配得上趙長卿。
在這般詭異的心裡安中,楚渝並沒有多時間關注趙長卿,他必須再回到帝都,此時,他已是昭文帝的心腹,另有份。
昭文帝日漸年老,太后卻偏心子仁德親王,在後宮與宋皇後為難。
宋皇后。
楚渝便是在這個人上看到了生機。
這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皇太子年,昭文帝龍日漸虛弱,幾番試探思量后,昭文帝還是將太子與江山付到這個人的手裡。
閣輔政,軍國大事裁於皇后宋氏。
這是昭文帝的詔。
但,宋皇后想掌權並沒有這樣容易,閣那一干老狐貍,哪個是好相與的?何況,宋皇后出寒門,家族並不顯赫。
這是絕好時機,天賜生路。
投靠宋皇后對於楚渝而言並沒有心裡力,蜀王扣住他的父母在手,無非是做籌碼威脅於他罷了。蜀王自始至終未曾全然信任他,他又何需忠誠於蜀王。
就是歐青峰,楚渝都事先說服了他。
一切都悄無聲息的進行,宋太后甚至允諾事之後重還他一個明正大的份。
其實,楚渝並不全然信任宋太后,但,這是他唯一的能擺蜀王府並救出父母的機會了。楚渝的能力在顛覆蜀王府,令彭相「病退」之事上得到完的展現。
先震懾宗室,再病退閣首相,宋太后已然天下權柄在手。
楚渝親自到蜀中救出父母,再回帝都時,宋太后已經連他的份都做出了完的解釋,他是奉先帝之命搜查蜀王謀反的證據,楚氏一門因此付出極大的代價,為了表彰楚家的忠心,宋太后甚至大方的給了他個爵位。
這個人……實在深諳翻雲覆雨權謀之。
好在,這個人沒有辜負他的眼與選擇,他又一次明正大的站在人世。如今要做的,便是重新奪回心的人。
夏家本配不上趙長卿!
當然,楚渝是絕不會承認夏家有今日他有過多次推波助瀾。
楚渝只會想,如果夏文忠貞,哪怕夏文哪天突然去見了閻王,依趙長卿的子也得給他守寡到死。可是,六年無子已讓夏文難以忍耐,他這樣的心存僥倖,他本不了解趙長卿。
趙長卿心善不喜計較,並不意味著好欺。
趙長卿一直有自己的底限。
楚渝簡直是歡快的看著趙長卿與夏家和離,重歸自由。
楚渝深深覺著,他才是與趙長卿最為相配的人,他們一道長大,甚至,他們的子亦是相同。當年,楚家一夕破敗,趙長卿有能力後會將楚家原本的產業一件一件買回。如今,他既然又有出頭之日,那麼,他肯定要奪回心的人。
最讓楚渝心疼的是,趙長卿這樣傷心。他虛應的謊言已經難已騙到趙長卿,不知不覺間,趙長卿已經不再是他說什麼便信什麼的傻妞兒了。
時這樣的無,他與或者都已面目全非吧。
只是,除了,他不會娶別人。那麼,除了他,還能嫁誰?反正他早有了拆趙長卿姻緣的經驗,不論趙長卿嫁誰,只要不是嫁他,趙長卿一輩子甭想安生。
何況,他早放出風聲,帝都城又有誰敢娶趙長卿?
手段或者卑劣些,他也承認,他做過一些對不住趙長卿的事,可他也相信,這世上沒誰會比他更珍惜。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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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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