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沅不確定要不要開口和陸斐打招呼,或許他可以直接移開視線,假裝自己不存在。但是在看到陸斐后那個人的同時,舒沅心中就燃起了熊熊的妒火,腦子發蒙,嗡嗡直響,比第一次在路口遇到他們時的反應要大得多。
可僅僅是短暫的目相,陸斐腳步下意識停頓了一下,元加依就順著陸斐的視線朝舒沅看了過來。
不過七八步的距離,他們很快走了過來。
陸斐在舒沅面前停住,舒沅搶先一步說話:“這麼巧。”
元加依問:“陸斐,你朋友?”
陸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對元加依說:“你先上去吧。”
上去?
去哪里?
難道他們已經住一個房間了嗎。
舒沅別開臉,實則都在抖,眼眶以眼可見的速度紅了,眼淚盈滿其中,卻握了垂在側的手,倔強地一個字也沒有問。陸斐的車開走了,一輛新的車停在了那個位置,有一位士下車,朝他投來好奇的目。
人來人往。
元加依已經走了。
“你怎麼在這里?”陸斐問。
“怎麼,只有你可以來我不能來?”舒沅回頭,兇地說,“我要是知道會在這里遇見你,我才不會來!”
說完,他又急不可耐地打了補丁:“我和品牌方的人來這里吃飯談事,他已經走了,我還在這里等車而已。”
陸斐西裝革履,還穿著正裝,但領帶已經摘掉了,襯領口隨意松開著。
即便這樣,他看上去也比此時稍顯狼狽的舒沅要自在得多。
“嗯。”陸斐應了聲,“那你現在有沒有時間?”
舒沅咬牙:“你想怎麼樣?”
陸斐當然不會怎麼樣,更說不出舒沅期待的話。
他只是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提議道:“現在八點十分,還不算太晚。如果你時間的話,我們可以談一談上次沒談的那件事。”
直到進了電梯,舒沅都覺得有點像做夢。
事怎麼發展這樣了,他不過想見陸斐一面,刷刷存在,而不是今天就要把最后的那點聯系了結。他猜陸斐會帶他去這家酒店的咖啡廳什麼的,可一進電梯,陸斐就按了16,這里5樓以上都是住宿層。
電梯里還有別人。
陸斐按了電梯就退后了一步,而舒沅站在另一側的角落里。
看著陸斐的背影,舒沅在想接下來要怎麼辦。
他怎麼才能不失面又非常有理地把房子的事延后。
這樣的思考僅維持了幾秒鐘。
電梯在中途停了一下,又有一波人進來了,陸斐再往里退了退,兩人的距離忽然就變得很近。
除了上一次落水,舒沅已經很久沒過陸斐的氣息了。
看著陸斐的背影,聞到陸斐服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舒沅只覺得周遭的一切他都知不到了,他想要靠近陸斐的愿是那麼強烈,可對方上散發的那氣質只讓他覺得陌生。
出電梯的時候陸斐遇到了人。
這一層都是他們公司的人,對方了聲“陸總”,口氣很恭敬,而陸斐只是點了點頭,回了句“晚上好”。
走廊的地毯厚實而,人踩在上面一點聲音也沒有。
兩人沉默著,一路無聲地來到了陸斐的房間門口。
1613。
舒沅早就知道了,溫宜把目標人的況給得夠足。
陸斐拿出房卡,“嘀”的一聲驚醒了舒沅。
他悄無聲息地被驚了一下,已經想起了元加依,遲鈍地開始思考對方會不會在房間里,如果在的話,他要做什麼反應。
“進來。”
陸斐了鞋,換上拖鞋往里走。
舒沅跟在他后,經過玄關后朝房間里快速掃了一圈,一覽客廳全貌。想象中的元加依沒有出現在房間里,說明他們不住一個房間。但舒沅很快就看見了沙發扶手上的一件外套。
稍顯浮夸流的款式,那絕對不是陸斐的。
“坐。”陸斐說。
陸斐簡短地說了一下理方式,舒沅其實沒在聽。
他來到這個酒店,等了那麼久,不是來聽陸斐和他進行最后的清算的。但陸斐轉進了書房,從里面拿出了他的筆記本電腦,在鍵盤上敲擊了幾下打開一份表格放在了舒沅面前。
“前段時間我請了評估公司,這是他們做的關于目前的房產報價。”陸斐俯下指了指屏幕,食指的指甲剪得很短,很干凈,“兩房子都有。關于按揭款項和手續費用等也有計算,你看看有沒有什麼不符合的,如果有的話可以提出來修改。”
舒沅愣了愣:“還要請評估公司嗎?”
陸斐站直了,掉外套扔在另一側的單人沙發上,然后解開了襯袖扣:“有必要請專業人士來做,這樣會比較公平。”
舒沅輕輕地“哦”了聲,手指在筆記本電腦的控板上。
一行行的項目與數字他好像看得懂,又像看不懂,但還是機械地履行著陸斐對他的要求。
他看了兩分鐘,陸斐給他倒了一杯水過來。
他就說了句:“謝謝。”
舒沅捧著杯子把水喝了,沒有馬上回答陸斐,而是說:“我在網上看到你們的發布會了。你的那一部分,是前年就在準備的那個,演算的時候數據看起來像個球形的那個,是不是?”
“是。”陸斐這樣應著,沒有催促他回到正題。
“有一次我不小心把過程重啟了,害你多等了一個小時。”舒沅說,“我問你,如果我按到的不是重啟,而是刪除怎麼辦。你說沒關系,你的數據都有備份。”
陸斐這一次沒有接他的話題。
舒沅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貪得無厭的闖者,明明就已經不歡迎了,還要進一步的索求。
可是,他做不到無無衷。
不管他上一次說得再決絕,說什麼不會等陸斐回來了,實際上想要追上去的人,從來都只有他而已。
他小聲地,卑微又晦地問陸斐:“別的東西,你還有備份嗎。”
你對我的容忍。
你對我的。
還有備份嗎。
房間的座機電話忽然響起,突兀得像催命一樣,十分刺耳。
冥冥中有什麼在打斷他們的對話。
這個時代已經很有人用座機,有事都會手機聯系。可能以為是酒店前臺打來的電話,陸斐直接按了免提:“喂。”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帶著笑:“回來了?我在猜你什麼時候才發現。”
陸斐:“發現什麼?”
那頭是元加依,對方的語氣聽上去很稔,與多年相的朋友沒有什麼區別。
“手機。”元加依說,“你的手機和我的一樣,剛才吃完飯我順手裝自己口袋了,你沒發現?”
陸斐神沒什麼變化,只道:“我一會兒來找你拿。”
元加依笑了笑:“沒事,我的外套還在你那里,我過來吧。”
舒沅聽到這里想,外套果然不是陸斐的。
電話掛斷了。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剛才的話題被打斷,已經不適合再繼續了,舒沅打破了沉默:“上次我差點也把手機弄丟了。”
陸斐說:“我知道。”
舒沅點了點頭:“謝曉芒打電話給你,你沒有去幫我拿。”
陸斐:“嗯,不方便。”
舒沅又點了點頭,他知道現在的自己看起來一定有點傻。
他又說:“我養了一只貓。上次在路口見你,我提在手里的那只就是它,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它不太聽話,老是在你喜歡的那塊羊地毯上尿尿,再過一段時間,等它不尿了,我只好把地毯扔了。”他似乎在詢問陸斐的意見,“可以嗎。”
陸斐說“你決定就好”。
舒沅又說:“你說要分手的那天,我在家里等你了,可是到了一直從下午等到了天黑,你也沒回來。”
兩人之間忽然平靜下來的氛圍讓舒沅憑空多出了很多傾訴,一條一條地回憶他們分手后發生的事,都想講給陸斐聽。他說在俱樂部的那天,說“靳琛很討厭,他靠過來的時候我覺得他上好難聞,他還問我要新的電話號碼”。
把這些都說完了以后,陸斐說:“我把表格發給你,回去以后你看了再做決定。”
好像長久的、迷蒙的夢境終于醒了。
舒沅在酒店等了陸斐幾個小時,進門二十幾分鐘,就被迫從夢境里醒來了。
陸斐雖然冷酷,對他卻還是算溫的。
就算分手,他們之間也沒有惡言相向的時候,他吵過鬧過,陸斐保持的態度一如既往。
以前舒沅有多喜歡陸斐的這種理智寬容,現在就有多害怕。陸斐的心是一塊漂亮的石頭,失去了,就只會在別的地方發出冷的。無論他如何想要把它撿回來全力擁抱,都捂不熱了。
陸斐有請他離開的意思。
舒沅聽得懂,因為元加依就要來了。
他重新看了看那件扶手上的外套,轉頭問陸斐:“你們上過床了嗎。”
陸斐知道他在問什麼,也沒有要騙他意思,答道:“沒有。”
舒沅又問:“那接吻呢。”
陸斐的語氣很平靜:“沒有。”
舒沅又“哦”了聲,問:“你牽過他的手了嗎。”
舒沅這些問題的時候并沒有哭,只是雙眼通紅,因為抑得太兇,連鼻頭都是紅的。他皮白,一旦想哭或者哭過就非常明顯,出一種純粹的、小朋友才會有的脆弱,讓人不忍看到他出任何難過的樣子。
可是,隨著陸斐的最后一個答案,眼淚便隨著舒沅點頭的作掉落出來,迅速而兇猛。
陸斐的回答是:“牽過幾次。”
元加依到房間來時,陸斐請他進門后就坐在沙發上,很難得地在失神。
房間里有一種咸的抑,著悲傷。
桌上的水杯則顯示著剛才有人來過。
水杯旁扔著一些皺的有些潤的紙巾,用途不明。
陸斐接過元加依遞過來的手機,說了句“謝謝”,用算不上熱絡與溫和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
幾分鐘前,有人崩潰地在他的沙發上嚎啕大哭,哭得很丑。
大概,和那天蹲在小區花園的模樣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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