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歲月里

文/陌言川

2018.4.28

北城四月飄雪，氣溫驟降。

風雨飄搖中，明燭撐著傘裹大匆匆路過小區的快遞收發室，老闆瞧見了，忙喊了聲：「明小姐，你有個快遞！」

頓住腳步，轉回去拿了快遞，「謝謝。」

回到家，掃了眼快遞單便猜到裏面是什麼了，外婆給寄來的旗袍。外婆是手藝人，江南水鄉的老綉娘，蘇綉是一門溫細膩的手藝，一針一線綉出來的都是品，外婆從小就開始學，這一綉就綉了一輩子。

拆開快遞，從禮盒中拎起那件旗袍，抖開看了眼，角忍不住上翹，真是漂亮。

暖氣早就停了，屋子裡冷颼颼的，正在猶豫要不要現在去試一試的時候，手機響了。

唐馨打來的。

「旗袍收到了吧？」

「收到了。」

「這旗袍是我特意林師傅裁剪的，拿去給你外婆的時候，你外婆直說旗袍開衩太高了，大都了，特別不贊同。」唐馨笑得特別歡，「哎，要不是我阻止，大概能幫你上幾寸。」

明燭忍不住樂：「幸虧沒，省得我還得自己剪開。」

外婆總說不分季節的穿旗袍，以後就得老寒了，每回給旗袍上秀紋樣的時候，總把旗袍開衩往下幾寸。明燭想說上就不好看了，又怕外婆念叨，只能自己再剪開，不讓老人家知道。

唐馨笑：「對了，我看新聞說北城下雨夾雪了，可冷了吧？你那旗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穿上了。」

「凍死了，沒看網上說嗎？熬過了冬天，差點兒凍死在春天。」

唐馨在那邊噗噗笑：「那我等那邊冬天過了再回去。」

明燭看了眼手上的素旗袍，領口上是針腳細膩的紋樣，緻秀，指尖輕輕過，像是想起了什麼，又放下了，「月底我要回去一趟。」

「回來幹嘛？」唐馨好奇。

「回去看外婆。」

「那你之前不跟我一起回？我現在都準備回去了。」唐馨無語，兩人是高中同學，前幾天讓一起回來，說有事。

明燭掉外套，翻出睡準備去洗個熱水澡，暖和暖和再開始琢磨劇本，安道：「這不是時間對不上嘛，反正你也快回來了，到時候再說吧。」

掛斷電話，明燭去洗了個熱水澡，還是沒忍住試了一下那件旗袍。

在鏡子前轉了一圈，心滿意足地嘆息。

好看，是真好看。

唐馨回來的那天，明燭開車去接人，接到人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晚上，們有個飯局。

唐馨坐進副駕駛，看向明燭：「姜導約的幾點？」

「六點半。」

明燭繫上安全帶，把車開出去，這會兒肯定是高峰期了，大概要遲到，有些急。

唐馨時間觀念沒那麼強，倒是鎮定：「哎，其實我想吃火鍋。」

明燭打著方向盤，超了一輛車，有些漫不經心地說：「改天再去吧，今天不行，估計等會兒要順便開個會。」

……

吃飯是其次，主要是為了新戲《反恐》劇本創作開個會，這是一部軍事題材的電影，有公安部和軍政支持，創作過程並沒那麼簡單。唐馨擅長寫小妞劇本，而明燭這個外表溫如水的江南人，卻專寫漢題材，塑造的男主形象個個都是鐵骨錚錚，唯獨缺了那麼一，所以主創方才會邀請唐馨作為互補參與劇本創作。

趕到飯店，果然遲了二十分鐘，人已經到齊了。好在，姜銘導演以及各位主創都不在意，笑著招呼們坐下：「路上被堵了吧？」

唐馨忙說：「對，可堵死了。」

大家笑笑，邊吃邊聊，說的大多是劇本的事，飯局快結束的時候，姜導說：「下個月大家可能需要準備一下，進部隊驗生活，採風取材……」

大家愣了一下，唐馨直接懵：「不會讓我們訓練吧？」

姜導咳了聲：「應該不用，主要是為了真實，大家去觀驗，學習學習理論知識。」

唐馨：「……」

什麼應該？

姜導看向明燭，話鋒一轉：「明燭對部隊生活應該了解的吧？」

悉明燭的人多知道一些的家庭狀況，不說父親的職位，哥哥就是空軍特種部隊的，好像還是個上尉，自小耳濡目染，也難怪軍旅題材寫得那麼好。

明燭剛放下筷子，角抿了個笑：「還好吧，其實我很去部隊。」

小時候那會兒爸爸還沒調任到北城，一直在蘇州，除了上學在市區，大部分時間是跟在鎮上的外婆邊。上初中的時候父親才調任，不過還是選擇留在外婆邊，直到上了大學才來的北城，在大院裏住過幾年，家裏又有兩個軍人，確實有些影響對男人的審和喜好。

但，對影響最大的不是他們。

是……一個脾氣又臭又一鐵骨的男人。

偏偏鬼迷了心竅，十幾歲就想著嫁那人。

「但你之前寫的劇本就很好啊，覺特別真實。」有人誇了句。

「確實不錯。」

姜導難得夸人一句，主要是明燭這姑娘還年輕，領悟就這麼好，確實很難得。

明燭回過神來，對這樣的誇讚已經習慣了，報以一笑。

……

4月27號傍晚，明燭回到蘇州。

沒讓家裏來接，打了輛車回到鎮上，司機對綉品街顯然很，一說「漢君秀坊」便知道了，準確地把車停在院門口，還念叨了幾句：「哎，劉漢君年紀大咯，很接活了，姑娘要是找秀坊里其他綉娘還行，要是找，那請不，有錢也請不。」

劉漢君是外婆的名字，明燭笑了聲：「請得，我是外孫。」

司機一臉「原來如此」的表。

明燭拎著行李下車，看見隔壁院門開著，院門外的青磚上滿是燃過的鞭炮，紅紅碎碎地鋪了一地，站在門口仔細聽了一會兒，也沒聽出什麼，失落地低下頭，正轉——

「小陸現在升了吧？好像已經兩年沒見你來了。」

猛地定在原地，心跳如雷，豎起了耳尖。

「沒有，還是上尉，前兩年來過，您沒見著。」

那人嗓音沉緩有力，穿耳，撓人心肺，明燭第一反應是——總算是讓我上了。

第二反應是——

原來這幾年總不上他，不是他沒來過，而是兩人時間本就沒對上，或者說是他凈挑不可能在的時間來的。

「哦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沒來呢。」

「小陸把徐當親，每年休假都來。」

「應該的。」那人說。

明燭克制住自己往前走的衝，聽了一分鐘，抿，轉走進漢君秀坊，在門口跟外婆迎面上了，外婆一看見，又驚又喜：「哎丫頭，你回來怎麼不給我說一聲呢！」

「給你個驚喜啊。」明燭笑著過去挽住。

外婆拽著的手，上下打量，見好好穿著長長才欣道：「這兩天鎮上涼，幸虧你沒穿那旗袍。」

也不知道這丫頭怎麼回事，自小不公主，偏旗袍，小小年紀就知道撒讓給做，高中那會兒最來事兒，一到放假不用穿校服的日子，就換著花樣穿。

明燭笑了，明天就穿。

隔壁徐過八十大壽，親戚朋友都來給祝壽，外婆也正要過去，既然明燭回來了，那肯定要一起過去的，催促：「你去把東西放放，跟我一塊兒去吃飯。」

明燭笑：「好，你等我一下。」

把行李放好，又去衛生間洗了個手，對著鏡子補了口紅，輕輕彎起角，鏡子裏的姑娘眼眸如波，溫婉漂亮。深吸了口氣，這才走出去，挽著外婆的手走出院門。

隔壁，一群人圍在小樓房前院裏，徐坐在中間，大家聊得正熱鬧。

明燭踏進院門，一眼就看見正倚著柱子低頭跟徐說話的男人，院裏燈微暗，籠著他漆黑凌厲的眉眼，下顎稜角分明，顯得格外好看。他穿著件黑夾克，裏面應該是件軍用背心，黑，軍靴，一如既往的朗利落。

太久沒見了，有一陣的恍惚。

有人看見了，喊了聲：「哎，明燭回來啦！」

男人忽然頓住，偏頭看過來，目跟撞上，微瞇了眼，定定地盯著。

明燭著如鼓的心跳，緩緩移開目，看向徐，甜地說：「徐，生日快樂。」

徐笑瞇瞇地：「哎謝謝丫頭，又長漂亮了。」

明燭手裏著份禮，走過去在徐面前蹲下，放在膝蓋上，「給您的，外婆也有，你們一人一份。」

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怕老人家說浪費。

徐很久沒這麼高興了，笑得滿臉慈：「哎哎，今年小陸來了，你也剛好回來，我這裏真是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陸焯峰垂眼看向蹲在邊的小姑娘，臉白得像雪，黑髮地披散在肩頭，倒是比以前多了人味兒，只是不穿旗袍了？

以前總穿著各式各樣的旗袍，著兩條纖細白皙的小，也不怕冒。

每回被他拎著訓了一頓，才肯回去換服。

「飯菜好了，大家先來吃飯。」

有人喊了聲，是專門請來掌廚的廚娘。

客廳里擺了兩張桌子，飯菜已經齊了，大家招呼一聲，紛紛坐下，明燭扶著外婆坐下，餘一瞥，忽然頓住，抬頭看了眼坐在旁的男人，再一看，座位剛好坐滿了。

外婆看看陸焯峰，笑著問：「你跟小陸是不是好久沒見過了？」

陸焯峰抿，默了兩秒，淡聲道：「是很久沒見了。」

四五年了。

明燭：「哼。」

陸焯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