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寧在跑后沒有再回頭。

整個過程前后發生不超過五分鐘，這個意外很快就被拋之腦后。

回到宿舍，三個室友只有祈遇在。迎璟挨去他邊上瞅瞅：“畫什麼呢”

祈遇頭也不抬，鉛筆削得尖尖的，“平衡的切面，晚上實驗課要用的。”

祈遇是湖南人，普通話不太標準，在北京上了三年學已經有很大改善，但前后鼻音還是說不利索。

迎璟他的肩膀，糾正道：“是上，跟我念，上實驗課，上床睡覺。”

祈遇這人老實上進，還真跟著念了兩遍：“上課，上床睡”

門正好被推開，戴眼鏡兒的小班長圓眼一瞪：“我去大白天的你倆干嘛呢”

迎璟白牙一綻：“迎老師課堂開課了。”

小班長切了聲：“悠著點啊，我可提醒你，晚上的概論文你記得，這可是第三回了，再不，真得掛了。”

迎璟拍了拍祈遇的肩膀，默默發出的凝視。

祈遇看了他兩秒，慢悠悠地擰過頭繼續畫圖紙，再出三手指。

迎璟一掌拍過去：“行，三頓飯，”

下午三點半有實驗課，人家都安安靜靜的午睡一會兒，迎璟吃了飯就跑去籃球場打球，熱的一汗回來，手里還提著一袋冰棒，一進走廊就吆喝：“吃冰激凌的到308啊，先到先得”

像是清晨山谷的一道撞鐘，清脆悅耳，鳥散風，喚醒了怏怏午后。

迎璟人緣兒好，他們的308寢室總是最熱鬧的那一間。

冰激凌供不應求，瞬間瓜分完畢。

“可多是我的，別搶，別搶”

迎璟的手被同學拽著，球服都拉下了一大半，直接了肩裝。他費力歪頭側過子，剝開包裝紙，張就咬了一口，哇，也太冰了吧

他“嘶哈嘶哈”直吸氣，然后手一，把缺了一半的可多遞出去：“給你們給你們”

眾同學喝倒彩：“切”

三點半的課，提前十分鐘才從宿舍出發，提前一分鐘到實驗室都是吃虧。迎璟和祈遇走進去，就看見班上的幾個生圍一團。

張懷玉沖他們招手：“迎璟，你來看看這個”

小班長周圓不樂意了，“咱們這麼多人，干嘛只迎璟啊。”

“有本事你也考第一啊，我天天請教你。”

硝煙味飄啊飄的，迎璟先是給男同胞順順，“好男不跟斗。”

“哼。”

然后走過去，又對同志低聲說：“好不跟男斗哦。”

“嗯嗯~”

值高的人，好像說什麼話都比較令人信服。

“這個為什麼不亮啊”

“我看看。”桌子略矮，迎璟伏腰，指著后半段的一截說：“這兒，串反了。”

他拔下這條線上的三只應燈泡，調整了一下位置，“好了，開關。”

通電，生們驚呼：“哇哦”

方才還黑兮兮的電路板，此刻不僅亮騰，那幾只小燈泡，也被組了一顆心的形狀

賊亮。

“要不要給你上峨眉山開個”突然一聲嚴厲呵斥。

安靜半秒，眾人如臨大敵，頭躡手迅速坐回座位，翻書的翻書，拿筆的拿筆。迎璟吐了吐舌頭，轉過，老老實實人：“栗教授。”

栗舟山五十出頭，乍一看這材，略圓，微胖，不像傳統意義中的書生人長相。就這副兇面孔，在本校也是排的上號的。

“折騰，胡鬧，這是實驗材料，不許用來做別的事”栗舟山指著這顆碩大心，問迎璟：“你是不是準備用它去參賽啊”

迎璟憨笑兩聲嘿嘿，“也不是不可以。”

栗舟山的小胡子都快氣飛了。

持續數分鐘類似“先穿子再穿鞋，先當孫子后當爺”的說教，栗舟山每說一句，迎璟就飛快地默背出他的下一句。

這八九不離十的正確率，迎璟忍不住挑挑眉。

“你總是浪費我時間，上課。”栗舟山像個賭氣的小老頭，兩手一背，走了。

迎璟溜到祈遇旁邊，攤開書本，其實是把手機放下頭玩跳一跳，好友圈里有人超過了他，不行，一定要把第一名爭回來。

祈遇：“下周比賽你準備了沒”

“沒，那要什麼準備，一年一次學校也就走個過場，回回都被飛行設計專業的拿名次，我們系就是綠葉，湊個人氣對了，晚上一塊打球。”

“來不了。”

“嘛去”迎璟小聲道：“接啊”

祈遇點頭，“嗯，今天下班晚。”

迎璟哦了聲，“你又準備騎小黃車”

“嗯，下班好晚，沒地鐵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正好，跳一跳也被跳死。

迎璟心里不是滋味，蓋住手機，說：“反正明天周六，不查寢，我跟你一塊去吧，好，就這麼決定了。”

“”

祈遇老實孩子，能從小山村走出一個大學生不容易。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朋友顧矜矜，輟學早，去年也跑來北京了。迎璟不知道做什麼的，但偶爾聽見祈遇打電話，說話低低的，態度是依著那頭的。

騎共單車去接上夜班的朋友，再載著把人送回租，就為了省點打車錢。

迎璟暗地想，談有什麼好，辛苦死了。

晚上，他們坐13號線到西直門換乘，再走一段路，到了酒吧一條街。

霓虹艷艷，把天空暈染出灰蒙蒙的亮，像是一塊蓋在頭頂的織布。晚上打霜，迎璟還穿著白天的那件衛，凍得把手進口袋，恨不得把兜穿。

祈遇唉聲嘆氣，“你怎麼不穿秋啊。”

迎璟納悶道：“你說話怎麼跟我媽一樣啊，我一正氣過冬，我下午還吃了兩冰兒呢，我從小就不怕冷。”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解悶，十一點，顧矜矜從酒吧門口走出。比迎璟還正氣，穿著條短，溜溜的兩條風中搖曳。

隔得遠，都能瞧見化了妝，正跟一同出來的幾個中年男顧客嬉皮說笑，其中一個的手都放在腰上了。

迎璟瞪大眼睛，再看了看邊的祈遇。

呃，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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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正牌男友沒一點表示，表忍，克制，抑，像是被什麼絆住了手腳，又好像是習以為常。

顧矜矜似乎不是很抗拒，半推半就，然后又和那些人說著什麼，笑聲一團。有輛黑帕薩特開來，車門打開，顧矜矜欣然坐上去。

迎璟的憤怒來得直接，猛推一把祈遇：“發什麼呆啊把人下來啊”

大夢清醒，祈遇懵頭沖上前把人從車上拽下來。迎璟袖子一捋，跟其后。

顧矜矜的尖聲：“你拽疼我了你干嘛啊”

之前腰的中年男人：“嗬”

祈遇和顧矜矜吵了兩句。男人不耐煩了：“你走不走啊”

顧矜矜回頭，堆了一臉笑：“去的老板。”然后擰頭看著祈遇，氣得快哭了：“這是我的大客戶，你別搗行不行”

“買酒就買酒，干嘛要跟他走”

“吃宵夜而已，做銷售很難，你本不懂。”顧矜矜甩開他的手。

祈遇眼眶紅了，安靜半秒，突然舉拳砸向了所謂客戶的臉。

場面就此失控。

孩兒的尖聲，男的狠厲勁兒，還有年二人的無畏與生猛。

頓時作一團。

祈遇平日子溫順，也就靠著一氣撐著，沒幾下就挨打的那個。迎璟嗯不穿秋的人比較好，

但人家有五個，蒼天啊，他打不過

酒后生事的況太多見了，路人都不想蹚渾水，多一眼的熱鬧都懶得看，經過時躲得飛快。

初寧從會所出來，下臺階時，馮家的心腹周書紳士地扶了把的手：“慢點。”

“不礙事。”初寧把拐杖放下，笑著寒暄：“今天麻煩你了。”

“應該的。”周書說：“這個項目的所在周邊，就是以后區政府搬遷的核心區域，利潤測值一年后是可觀的。”

初寧頷首，笑笑。

今天穿了一條及踝長用來遮擋石膏，外套隨意搭了件小西裝，干練又輕俏。“瘸”著一條下階梯，司機已經等在門口。

周書替開門，好心囑托：“夫人記掛你的，早日康復，我也盼著你和子揚的訂婚宴。”

初寧不失笑容，正要坐進車里，就被十來米傳來的靜暫停作。

側頭看過去。

已經灰頭土臉、落于下風的迎璟，慘兮兮地看過來。

兩人眼神在夜里相。

迎璟眼神變亮，迅速抓著祈遇的后領朝這邊逃跑：“等等，等等我”

初寧淡淡收回視線，視無睹地繼續上車。

周書亦不過問，坐去副駕。

迎璟齜牙咧呼呼求救：“我快被打死了啊啊，我死了”

然而無果。

白奧迪a6如出鞘的劍，披著銀堅定地開。

“涼了涼了。”迎璟的眉都快被捋掉，而后頭那些喝了酒的社會大叔罵罵咧咧地追了上來。

祈遇得厲害，顧矜矜一邊回頭看一邊哭，“怎麼辦啊，都是你沖嗚嗚嗚。”

哇靠。

迎璟一個單狗都覺得，這個朋友真煩人。

他沒好氣地大聲一句：“我沒買保險。”

“啊”

“你要賠我醫藥費。”

顧矜矜立刻裝死。

眼見后頭的人越來越近，迎璟絕地看著尾燈閃爍而去。

可忽然，奧迪停車，幾秒之后，還往后倒了幾米，正好停在他們面前。

迎璟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直到車窗下一半，出初寧的額頭、鼻梁、，這種慢鏡頭似的畫面播，最容易加深第一眼印象。

迎璟屏住呼吸。

初寧抿了抿，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迎璟拉開已經解鎖的車門，自己飛快地竄進來，他力氣大，跟團火球似的，初寧被他撞得連挪半米，直接著車門。

神忍疼，疼。

迎璟上車后，接著是顧矜矜和祈遇。

“砰”車門用力一關，隔絕了飛狗跳。

迎璟拍了拍口，太刺激了

車的平靜被打破，初寧著車門，而迎璟無隙地挨著，熱騰騰的呼吸無可避免地沾上的脖頸。

陌生人的氣味混著汗味、腥氣，塵土味，七八糟地涌初寧鼻間。奇怪的是，稍一分辨，好像又聞到了藍月亮的淡淡香味。

迎璟察覺不當，趕推搡祈遇：“過去點過去點。”后又轉過頭，真誠謝初寧：“老板，謝謝你了”

老

初寧敏地抓住這個字，心里淡淡不爽，卻也只是很平靜的說聲：“嗯。”

這男生明明一副狗語氣，但歸功于面容清秀，雙眼皮撐出兩片漂亮的扇形，悅目養眼。就算狗諂，好像也不那麼讓人反。

副駕的周書真沒想到初寧會停車，很快鎮定，只覺得讓在后面實在不妥，于是輕聲吩咐司機：“停車小寧，我跟你換個位置。”

初寧點了下頭，車漸漸歸復沉默。

迎璟左瞧右瞧，然后低下腦袋，他們仨灰頭土臉跟非洲難民似的，與初寧一清爽得形懸殊反差。

迎璟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子，然后又飄向的。長下，左腳穿的是同系的淺跟，右腳結結實實地裹著石膏。

迎璟奇怪，“欸今天上午，你不是跑得快嗎”

初寧擰眉，心生不詳。

“你一個高抬劈叉，就把石膏給磕碎了，背影跟風一樣。”迎璟看著初寧，分明的眼睫了，確定：“我沒記錯人。呃，你下午又把給摔了啊”

“”

正在喝水的馮家書一聲咳嗆，掩著猛地咳嗽。所有人的目都盯上了初寧的石膏，這聚攏迫效果，都快把了。

無聲勝有聲，氣氛真正尷尬起來。

初寧手指微，抓了覆在膝蓋上的長，就像在擰誰的人頭似的，狠狠一揪。

現代版的農夫與蛇。

神尚算平靜自若，心里頭的不快卻早已罵開了一朵食人花：“呸這個死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