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心濃覺得尷尬,正準備起道別。
卻冷不防聽到對面略帶遲疑的聲音:"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飯?
抬頭,正到對方的眼睛,那眸子深邃篤定,似乎在期待著什麼,又似乎沒有。
易心濃有些慌。
此時正是傍晚時分,昏黃的過窗子斜斜地打進來,咖啡店的人多了,但空氣依舊是安靜的,只有王若琳慵懶嗓音忽明忽暗地傳來。
的聲音低沉到似乎要斷絕,但一個漫不經心的轉音,音樂又在整個房間漾開來。
易心濃一瞬間恍惚,不知道因為這是一首跟闊別已經的老歌,還是因為對方看自己的眼神過於專註。
但還是迅速定定神:"不了,我一會兒還有
桌上熏香的青煙微微傾斜了一下,隨即又裊裊上升。
對方角輕抿,沉片刻,說:"也好。那我送送你。"
易心濃沒有答話,把合同整齊地裝進背包,從座椅上站起,二人一前一後向外走去。
這個咖啡廳坐落在商場一樓的角落,從咖啡廳走到商場大門也不過百餘步,但卻覺得漫長無比,煎熬非常,只聽對方的腳步聲在半米開外的後方沉著地響著。
商場出口的塑料門簾被冷風吹得撲棱,易心濃冷得了脖子,裹大,手撥開門簾,對方已經走到前面將門簾掀開。
低頭走了出去,只見商場外華燈初上,冷空氣使每個走出商場的人都不住一個寒,行人呼出的氣在風中變白又迅速散開,這已是深秋,易心濃不喜歡這個時令,總覺得深秋是悲傷的預兆。
「我送你」,一個悶悶的聲音在的頭頂響過。
易心濃有一秒的停頓。
此時,行將沉淪的落日已經斂去了和熱,只剩下一抹緋紅。
「不用了。」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意圖讓自己聽起來不帶有毫,然後徑直走到路口。
又微微豎起耳朵,還好,沒有對方跟過來的腳步聲。
鬆了一口氣,又機械一般地朝著愈加擁的車流擺手,沒有哪一刻會像現在一樣讓想逃,逃得越遠越好。
這時候,一輛計程車閃著大燈駛到跟前,易心濃一個箭步走到副駕,將副駕大門一拉,正準備坐進去。
「坐這邊。」易心濃聞聲一看,卻不知什麼時候男子已經繞到司機後座的位置,並拉開了車門。
他沒再說話,只是右胳膊肘架在車頂上,左手拉著車門,以一種「請」的目定定地看著,有不容置疑的冷峻。
易心濃想張口分辯什麼,又突然忍住了。
此時此刻,只覺得心裏糟糟的。
像莫名刮來一陣大風,裹挾著枯葉劈頭蓋臉朝砸過來,有灰塵,有疼痛,有不知所措。
深深地看了男子一眼,心臟如被細針扎了一下,尖利地疼起來。
對方依舊不容置疑的神。
易心濃像妥協一般,又好像為了避免那種疼痛一樣,垂下眼臉,將副駕的車門關上,然後繞到男子旁,頭也沒抬地躬進後座。
看坐穩並系好了安全帶,男子便砰的一聲關上車門,力道微妙。
易心濃只覺得這聲音又悶又響。但懶得理,只想趕離開。
將玻璃窗搖上,才過玻璃看他。
只見他將車門關好后,又繞到車前,一把將副駕的門打開,冷風和著他的香氣灌進來。
心中大驚,趕轉移視線。
心卻砰砰狂跳,耳朵和臉頰瞬間燃燒起來。
怕對方看出的慌,於是低頭佯裝去系鬆開的鞋帶。
胡將右腳的鞋帶解開又繫上,正準備把左腳的鞋帶也鬆開,卻似乎聽到一聲若有似無的輕笑。
抬頭看向副駕,空無一人,幾乎是本能的,看向車窗,副駕的車窗正緩緩關上,卻正巧迎上男子的目。
那目灼灼又深邃,但又似乎盛著某種玩味的笑意。
易心濃好像被這眼神怒,心中莫名升騰起久違的倔強與驕傲,抬起頭迎著男子的目盯回去,像是某種挑釁。
車子陡然了起來。
「姑娘,您去哪兒?」
易心濃被司機這麼一問,怔了一怔,大腦有短暫的空白,彷彿被拉到了另一個世界,又看向車窗,司機卻已經將車窗搖上。
車子已經駛離,迅速回頭,發現男子依舊筆地立在原地,只是已經看不清臉上的表,深深吸一口氣,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姑娘,到底去哪兒啊?」
「哦,哦,對不起,去梅園東路。」
梅園東路,是本市著名的富人區,獨棟別墅整齊的掩映在街旁茂盛的法國梧桐后。
易心濃去過一次,那次也是幫余清捎東西。
余清家坐落在東路最盡頭,極為幽靜清僻。上次來的時候還是盛夏,那時候梧桐葉將天空遮得實實,只有偶爾的過隙映在彼此臉上,空氣中的葉香使放鬆。
而這次來已經是深秋時節,路上行人的穿著已經以黑灰棕為主調。步行的、騎電車的都面匆匆。
道路兩旁的樹木易變得沉靜肅然,枯黃的樹葉掛在枝上,寒風一陣吹過,樹葉便如雪日的灰黑麻雀,在空中群旋轉、飛舞,最後四散,不知去向。
易心濃將車窗整個搖下來,冷風灌進來,突然有些清醒,著窗外逐漸肅殺的街景,告訴自己暫時什麼都別去想,無論如何,先把東西給余清再說。
說起余清,自己到底該怎麼稱呼呢?即便余清說在沒有人的場合就喚姐就了,但易心濃還是覺著這樣過度親了。
其實也不是故意要跟別人的生分,而是覺得前輩雖不計較,可不能輕易跟別人沒大沒小。
如果按照學校的規矩,應該尊稱余清為主任。
易心濃到學校才兩年,因為為斂慢熱,再加上當年進學校的年輕人就一個生,再加上忙碌於繁重的教學任務,也就沒跟哪位走得很近。
更何況,在人的世界裏,尤其是這一線大都會,大家邊界都很重,人與人之間相最舒服的方式就是禮貌克制,已經在此生活六年,深諳此理,並且早已習慣。
不曾想,剛進學校報道,負責新人職的教務主任余清就在易心濃的資料中發現兩人是校友。
談中也發現二人有很多共同話題,再加上余清本來又是熱鬧開朗的子,竟然親近起來。
易心濃本來就是別人對一分,必然還上十分的忠厚子,見余清對自己這般親近,雖上沒敢越界,但心裏早已默認了這份親近。
而且,經常被余清的人格魅力所震懾。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在事業上雷厲風行年僅三十六就已經是學校教務主任的強人,私下竟然是個喜歡街舞,電競,同時臥房全部的心萌媽?
在認識余清之前,不知道人類竟可以分裂至此。
余清雖已經有一個跟一樣格神奇的七歲兒子,但是也與丈夫響應國家政策,順利懷上二胎,到現在應該有五個月了。
余清的丈夫在一家外資企業做高管,平時很忙,也很沾家,余清常常覺得無聊,以前還總是約上幾個大學同學來家敘舊喝茶。
可隨著年歲漸長,大家接連二胎出生,家中老人疾病現,這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大家個個忙得腳不沾地,也就越來越聚不起來。
余清也不喜歡丈夫朋友的太太,每一次聚會都是大型攀比現場,以前比包包鞋子化妝品,現在比容孩子丈夫在家時長,覺得頂虛偽無聊,懶得參與。
現在也就偶爾帶學校新來的易老師來家裏玩兒,除了因為這姑娘跟自己是校友有說不完的話外,還因為這姑娘子極為善良溫。
在標榜個的時代,溫已經是人間罕,更何況覺得這小姑娘里有一明快又倔強的勁兒,這真的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就不由自主跟走得近些。
現在還沒有到修產假的時候,又因為學校籌劃新校區的建設,各種文件資料都由接管,學校念在不便,已經決定將有關新校區建設的事宜權權給另一位男同事,但有些事是懷孕前就接洽好的,只能由先將手續全部理順再做接。
說起來,今天就得去拿一份合同,可是好巧不巧,竟然忘記跟產檢同一天,等已經進檢查室,才猛然想起來。
只好給易心濃打電話,讓代自己把合同拿過來。
再過一個紅綠燈就是梅園東路了,易心濃看看錶,是六點十分,這時候,余清應該已經產檢完回家了吧,翻起電話錄想著還是先打一個電話再拜訪為好。
剛要撥號,余清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小濃,合同拿到了嗎?
拿到了,我正準備去你家給你送過去呢。
哎呀,我這會兒沒在家,給堵路上了,一時半會兒到不了家,我就想著你估計給我送了,又怕你白跑一趟,這樣吧,你先把合同拿到你家,周一上班再帶給我吧。
可是,這份文件不急嗎?
咱們急有什麼用,所有的事不都得等周一相關單位上班才能去辦嘛。
好,那我周一再拿到學校給你?
嗯,到時候別忘了就行。
易心濃掛掉電話,思緒突然繁複起來,鎖著眉頭,心中抑的萬千思緒即刻要奔涌而出了,本習慣事一件一件辦,一件事沒辦完,是不會想下一件事的,這有效地治癒了多年的焦慮癥,也幾乎為的思維習慣。
本想眼前還有給余清合同這件事,只要這件事還在,剛才發生的一切就可以暫時不想。
可是現在給合同已經暫緩周一了。
不不不,不要去想,也不能去想,所有的一切都跟自己沒有關係了,還是先想一下今天晚上吃什麼吧。
把電話放進包里,挪了挪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對司機道,「師傅,拐彎,不去剛才的目的地了,我們去學府路。」
「行嘞,姑娘,咱到哪兒都,今天夠本兒了,就載您一位客,哪怕您說開到臨城,我也去。」
易心濃錯愕,不解地看著司機。
司機看了一眼後視鏡笑了,「剛才你上車時,給你開車門的帥小伙就預先給我支付了五百塊,說是先替你墊上車費。姑娘,別怪我多,我看小夥子不錯,我看你們別彆扭扭的,吵架了?」
別彆扭扭?吵架了?易心濃被司機沒頭腦的問題給問愣住了,木木地聽著司機絮叨著,心中如被千斤重石上,覺得不過氣,心中煩躁無比。
他們吵架了嗎?他們鬧彆扭了嗎?問自己,開始回憶,那些被拚命制的思緒瞬間奔涌而出。
一個小時前那場重逢,讓直到現在仍如墮夢中,一切都是不真實的。
余清、合同、咖啡店的燈、空氣中咖啡的香味、街上亮起的霓虹,司機那忽遠忽近的聲音,還有,他上特有的乾淨香味。
曾經想過很多種與顧戰橋相逢的方式,卻沒有一種如今天這般突然,如平地驚雷,令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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