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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天街》第22章

陳凱安道:“很多臨終患者都是自己走的,家人不願來陪伴照顧,所以你願意來照顧他,對他來說已經是很大的安了,不用怕,像平時一樣就行。”

見到謝晨風時,他正躺在床上看電視,床頭上掛著林澤以前給他的比卡丘公仔,病床旁還坐著一個男孩。

林澤推門進來的瞬間,坐在床邊的男孩馬上站了起來,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謝晨風,又看林澤。林澤記得他,就是上次謝晨風說的,名字阿空的男生,電話裡聽見的也是他的聲音。

謝晨風比上次見面更瘦了,還掉了不頭髮,他的膛不住起伏,怔怔看著林澤。陳凱笑道:“磊子,你人來看你了。”

“不用演了嗎。”阿空小心地問道。

林澤冷冷道:“不用演了,別理這二愣子,你回去休息吧,我來照顧他。”

阿空點了點頭,又看了謝晨風一眼,許久後道:“磊哥你……好好休息。”

謝晨風沒有說話,阿空與陳凱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林澤與謝晨風相對沉默許久,林澤拿著微微轉的風車,說:“給你的禮,撒謊的騙子,你要什麼時候才能改掉撒謊的壞習慣?新年快樂。”

謝晨風沒說話,林澤去把風車在窗外,謝晨風在他背後問:“昨天晚上打電話的時候你在來廣州的火車上?”

“嗯。”林澤好風車,嘩啦一聲拉上窗:“你把電視開這麼大聲,差點就真的被你騙了,演得不錯嘛,影帝,給你發個小金人?”

謝晨風笑了起來,眼眶卻是紅的,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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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澤上前去,俯在他額頭吻了吻,說:“沒發燒吧。”

謝晨風搖了搖頭,林澤示意謝晨風朝裡面挪點,低聲說:“我先睡會兒,困死了。”

謝晨風出手臂摟著他,林澤子也沒,拉過被子蓋著,枕在謝晨風的手臂上,側過摟著他的腰,俯在他肩前就這麼睡了。

他在夢裡聽見護士的聲音:“量溫啦,帥哥。”

謝晨風噓了聲,示意別吵醒了林澤,用很低的聲音說:“我人。”

林澤從他的腔能覺到他說話,像個渾厚的,安全的風箱,他又睡了會,睜眼時已是傍晚,風車在窗外轉得五彩繽紛,外面傳來小孩子做遊戲追逐嬉笑的誇張聲音,一切都如此安詳,傍晚的過窗紗灑進病房裡。

謝晨風低頭親了親他的臉。

林澤舒服地曖了口氣,起床懶腰,抹了把臉,乏味地看著謝晨風。兩人似乎都有許多話想說,然而在這個時候,卻又什麼都不必說了。

護士送來飯,林澤也去打了一份,謝晨風邊看電視,林澤邊用勺子飯餵他吃。謝晨風吃得很慢很慢,都幹得裂了,林澤看了就心疼。

謝晨風笑道:“我從上小學那年去世後,就沒再被人餵過飯了。”

林澤笑道:“知足點吧你,我從懂事開始就沒人餵過我吃飯呢。”

兩人都笑了起來,林澤又道:“醫院的飯食不錯的啊,比我家吃得還好。”

謝晨風又打趣道:“你以為呢,今天是什麼日子,忘了麼?”

林澤這才想起是年三十晚上,登時哭笑不得,果然飯菜很好,他見謝晨風一直艱難地吞咽,似乎有點不舒服,便道:“吃不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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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有點疼。”謝晨風指指自己的說:“還有口腔潰瘍,沒事,接著吃。”

謝晨風吃一會,喝口水,把飯盒裡的飯菜都吃了,林澤才端著自己的飯盒倚著他吃冷飯,謝晨風不時瞥他一眼,說:“去護士辦公室裡用微波爐熱一下。”

林澤端著飯菜過去,護士長正值班,問:“9床晚上吃了多?”

林澤道:“一盒飯的分量。”

護士長笑道:“喲,今天吃得倒是多,有人餵飯還是不一樣。”

林澤躬接水,看了一眼,問:“平時不怎麼吃飯麼?”

“口腔潰瘍,嚨發炎。”護士長說:“吃飯對他們來說是件很艱難的事。”

林澤點了點頭,就在辦公室裡吃飯,問護士長謝晨風的病——況不容樂觀。謝晨風已經到最後的病癥期了,通常第三階段的患者,只能活上2天到一個月時間。基本就是挨日子,誰也救不了,伴隨著的還會有肺炎,高燒,呼吸道染以及衰竭。

謝晨風和唯唯分手後沒多久就染上了,開始急癥期,接著是兩年多的潛伏期,現在則轉末期,太快了……林澤本他能再活上個六到八年,如果上天眷顧的話,說不定能讓謝晨風再活二十年。然而他們剛認識不到半年,謝晨風就要死了。

唯一不幸中的萬幸,是林澤再一次做了明智的決定,否則過完農曆年後,謝晨風演完這場戲,將真正地離自己而去。林澤吃過飯,在走廊裡給鄭傑打了個電話,那邊嚇了一跳,問:“這麼快?在哪裡?”

林澤說:“廣州第八人民醫院,兩年多了,是比普遍況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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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傑擔心地說:“阿澤,你撐得住不。”

林澤說:“還好,我要在這裡一直陪著他,近期不回去了。”

鄭傑問:“到什麼時候?”

林澤沒有回答,鄭傑靜了一會,心下了然,答案只有一個,陪到謝晨風病逝的那一天,也沒多久了。兩人又談了些瑣事,林澤問鄭傑相親怎麼樣,鄭傑答道:“還行,阿澤,你……”

林澤知道鄭傑擔心自己,遂保證道:“我沒事,真的。知道了以後反而會好很多,儘量讓他這段時間過得開心點吧。”

鄭傑還想說什麼,最後沒有說出口,說:“加油,兄弟。”

林澤掛了電話,回病房去抱著謝晨風看春晚,兩人就這麼依偎著,病房裡只有他們倆,三張床,林澤說:“另外兩張床沒病人嗎?”

謝晨風被春晚的小品逗得哈哈笑,答道:“我住進來的第一天7床死了,8床是今天早上死的。”

林澤看著電視,沒有說話,想起陳凱中午說過的話,許多滋病人臨終都是孤獨的,家人畏病如虎,更覺得在親朋好友間抬不起頭來。或許7床和8床也是孤零零走完人世最後一段路的吧。

林澤從得知謝晨風病癥末期開始腦子就是接近空白的,直到現在,腦海中依舊一片麻木,他不知道謝晨風在想什麼,側頭看他時,謝晨風湊過來吻了吻他的臉。春晚看完後,兩人在床上睡下。

“睡覺的時候不能一起。”護士查房時說:“到小床上去。”

林澤道:“沒關係。”

謝晨風道:“聽話,挪過去吧。”

林澤換了張床,兩張床挨得很近,護士關了燈出門去,他們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側著出手牽著。外面窗戶有點亮,照在林澤的臉上,謝晨風卻背對著,只有一個黑暗的廓。

“阿澤,你長得真帥。”謝晨風在黑暗裡說:“我在北城天街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就喜歡上你了。”

林澤道:“你也很帥,不過以後別再演戲折騰我了,小心肝不了你折騰。”

謝晨風說:“你喜歡我什麼。”

林澤說:“在很寂寞的時候上了你吧,是歎息吹起的一陣煙,單太久,又和你有火花,有覺,漸漸就上了。”

謝晨風道:“如果換了是個別的人在那個時候出現,你也會上他麼?”

林澤笑道:“當然不會,只對你有覺。”

謝晨風又說:“下輩子我們還能在一起麼?”

林澤靜了許久,而後道:“這個問題你上輩子就問過了,麼兒。能,下輩子還在一起。”

兩人沒有再談,在黑暗裡睡著了,耳畔響起遙遠的鞭炮聲,時起時停,冬夜的霧氣在玻璃上蒙了朦朧的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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