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細蕊強道：“那就不該應承我。既然應承我了，沒做到，就不行！我就要鬧！”

程臺真和他掰赤不過這個道理了：“那樣……你也不能找混混去欺負蔣夢萍啊。姐弟一場，你這就……”

商細蕊著聲兒，彆扭地說：“我那只是嚇唬嚇唬，又不會真的對怎麼樣，又沒有打，嚇唬一下又不會一塊……”

他這句話的語態孩子氣極了，程臺忍不住一笑，可是仍舊斥責說：“有用這個法子嚇唬一個人的嗎？還有，派兵砸的戲攤子也是嚇唬？都斷了人活路了。”

商細蕊回頭看著程臺，驚訝得睜大了眼睛：“什麼派兵砸攤子？我哪來的兵。”他頓了頓，一琢磨，也就明白了。

當年他被蔣夢萍說了一句活該，傷心絕，簡直一刻也不能在平待下去，丟下水雲樓連夜跑出城。不料在路上沒跑多遠，巧遇到張大帥的部隊迎面而來。張大帥曾是商細蕊的票友，一度對他非常的癡迷，只恨常年東征西討，不能追捧親近他。再見面時，不心思大，攔腰把商細蕊抱到馬背上，大笑道：我正要進平，你放心跟我走，再沒有人敢欺負你了！

張大帥就是張大帥，杜絕別人欺負的最好辦法，就是先把別人給欺負了。他必是為了討好商細蕊，一不做二不休派兵收拾了蔣夢萍——單單走他們還算是輕的呢！程臺心道，難怪常之新說那一陣子所有的戲樓劇院都不敢延請蔣夢萍，商細蕊哪來那麼大的勢力左右戲院的買賣，想來也是張大帥給施的。

“派兵砸場也活該！自己說水雲樓不要了，給我了。結果呢？還帶著男人來後臺閒逛！”商細蕊憤恨道：“還說再也不讓我見著了。哼！撂地唱戲的那趟街，我一天不知要經過幾遍，每次都能看見。總說話不算話！總騙我！”

程臺心想，要有個人這麼嚴格地盯著我履行這些個離實際的承諾，我非得死給他看不可。

今夜一談，程臺徹底明白商細蕊又可恨又可憐是什麼意思。恨他的偏執狠心不現實，同時也深深憐惜著他的癡。

在程臺心裡，還是憐惜比恨多。

商細蕊經過剛才那一番話語，細瘦的影立在寒冬的夜裡，那麼樣的單薄飄搖。程臺憐香惜玉之大起，心裡可憐死他了，暗說，這要是個姑娘，我就去抱抱他。

但是商細蕊那個相貌那個氣質的人，別特徵很模糊，即便不是姑娘，也還是個年，很讓人可憐的。於是程臺就走上前去，攏了攏他的肩膀，商細蕊很自然地就往他懷裡一靠。程臺發覺他的微微地在，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激的。他把臉頰在程臺的肩上，說：“二爺，別說了行嗎？是聽到他們的名字，我就……心裡就難啊……”

程臺說：“好。不說了，什麼都不說了，我送你回家去。”

回去的路上都沒有說話，商細蕊扭頭看著窗外的黑夜，兩隻手握在膝上，仿佛心有餘戚的不安樣子。程臺不落忍，暗暗責怪自己的莽撞，找點旁的話搭訕道：“商老闆住哪裡？”此刻他對商細蕊還存著一份小心，閒話不敢多講。

商細蕊回頭說：“鑼鼓巷三十一號。過了黃瓦財神廟往北就是。”

程臺笑道：“那可巧了！我就住在街南。原來我們還是街坊。”

商細蕊應了他兩句，因為緒不大好，也沒能和他聊起來。到了商細蕊的家，北鑼鼓巷裡的一個小四合院，車子停了下來，程臺說：“我說話不好聽，唐突了。還以為你會對我發脾氣。”

商細蕊搖頭淡淡地笑道：“二爺言重了。您是好心。我從來不對無干的人發脾氣。”

這涵義仿佛是說程臺人微言輕，還不夠格讓他怒發火。程臺聽了，忽然心裡一彆扭。幸好商細蕊又找補說：“我唱砸了三公子的滿月酒，我欠二爺一齣戲。”

程臺說：“這不算個事。”他還真不敢再請商細蕊來唱戲了。

商細蕊堅持道：“不。一定要還的。”

程臺對他笑了笑：“好。那我等著你。”

商細蕊下了車子，輕輕敲了幾下院門小來。程臺特意停著車燈給他照亮，但是商細蕊顯然用不著，門剛分開一點，他就很靈敏地閃鑽了進去。他一次也沒有回過頭看一下。不知道為什麼，這也使程臺到微微失落了。隔壁院子裡的幾棵槐樹枝子被車燈映得嶙峋蒼白，像一隻兜住了黑夜的蛛網，又冷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