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池靠著車煙。

天了黑，一點火芒把他半張臉映得微微發亮。

去一小半，他看了眼表，銜煙轉從半搖下的車窗鉆進，拿出一個喝得只剩底的礦泉水，把大半支煙連著沒斷的煙灰一并撣進去，又在口袋里出口香糖，草草嚼過兩下，將殘渣吐餐巾紙。

他本想把垃圾丟到垃圾箱里，然而剛一轉，他要等的人就來了。

那人略帶疲憊地從件公司大門走出，第一眼先瞧見停在路邊的嶄新的車，然后才看見池小池。

他的神變得有點復雜：“……小程。”

池小池在這個世界里做程沅。

掃到那張臉，池小池一時怔住，竟忘了主迎上去。

那人站在原地，習慣地等著“程沅”向他走來，發現“程沅”沒有挪步的打算，疑地皺起了眉。

池小池腦海中適時地響起了半人音半機械音的提示，態度公事公辦，因此顯得有點冷淡。

系統提醒道：“池先生，攻略對象在你。”

無視從72降到70的好值，池小池回過神來，點評道：“長得不錯。”

隨即他站直子，自我嘆道：“真是單久了。看只王八都眉清目秀。”

系統：“……”

隨即池小池裝作在夜中視不清，瞇了瞇眼才看清來人，原本還有點茫然無焦的眼睛頓時有了歡喜之，兩頰的酒窩甜得讓人簡直想跟他一起笑起來：“老楊！”

系統：“……”一秒戲，可以的。

池小池要攻略的王八羔子全名楊白華。

說起來，這位“老楊”不算老，比程沅大四歲。干凈，袖口收拾得一般高低；氣質清爽，頭發指甲都拾掇得利落不躁，上有點木頭的淡淡香氣，還有年輕男人有的朗和穩重，包裹在白襯里若若現的膛線條看起來不夸張，但那廓卻能夠輕易地人心跳加速。

在一步步向任務目標走近時，池小池在心里簡單復習著他接收到的世界線信息。

這個世界，是池小池進系統世界后執行的第一個任務。按系統所說，為了讓任務者更快適應，每個任務者綁定系統后執行的第一個任務，世界線都與他原先生活的世界線高度相似，難度也是簡單模式。

說白了，新手教程而已。

這份新手教程顯示，他的攻略對象楊白華，是從西南山里飛出的金凰、舉全家之力供出來的大學生，學的是件工程專業。從不會開機到功保研，將近七年的異鄉求學生活已經磨去了楊白華通的鄉土氣息，乍一看上去，完全是在城市里長大的年輕人。

至于程沅，一言以蔽之，家里有錢。

至于有多錢，程沅向來不關心，那是他大哥應該心的事兒。

程沅從小喜歡音樂，是那種一頭撲進去溺死不管的喜歡。他也確實有天賦，樂隨便玩一玩就容易上手，一把好嗓子更是有高級的樂質，唱、作、彈，都來得了，玩得轉。

程沅是在上音樂學院后來找曾經的高中同學玩，在校園里無意遇見楊白華的。

那時的楊白華剛讀大四，恰是最好的模樣，意氣風發，那清爽又朗的勁兒迷得程沅一跟頭栽了進去，一味跟在楊白華后頭窮追不舍。

楊白華起先覺得稽，但漸漸地也被這個皮薄餡、兔子一樣隨便一拎耳朵就能掌握在手的小爺勾得了心。

二人從相識，到確認關系、陷熱，足足過了三年。

某天，程沅喝醉酒，一時沖，跑去跟家人出了柜。

程父程母不能接小時候還追在漂亮孩子屁后頭跑的兒子迷上一個男人，尤其在調查過楊白華的背景后，程父程母更是表示了激烈的反對。

程家二老倒不是歧視一路斗上來的楊白華，他們自己也出農村，白手起家，知道斗的不易。

然而，楊白華上頭有四個年歲不等的姐姐，名字一字排開，各名招弟、盼弟、念弟，弟，這四個名字擺在這兒，程家二老確信，這家人絕不會接一個自家斷了香火的男人，他那場無的注定不會有好的結果。

然而讓人變瞎。

程沅醒酒后，本聽不進父母的好意相勸，還死擋活擋，生怕爹媽為難楊白華。

程家父母還沒那麼低的檔次，跟一個靠自己努力斗上來的孩子過不去，但程沅這通混鬧卻實實在在地傷了父母的心。

為了楊白華，他跟父母鬧翻了，搬出了家，和楊白華住在了一起。

為圖便宜，楊白華租住在離市中心公要坐二十幾站地的地方，能送到家的外賣都沒幾家，好是安靜，菜價也便宜。

程沅為楊白華學起了做飯，做得還不錯，楊白華夸了他兩句，他就每天都做了午飯給他送到公司。

有朋友罵程沅說，小沅子你他媽瘋了吧，為了一個土男，好日子不過了？

程沅笑著說，他對我可好了，我們說好了，明天吃火鍋。

程沅的確是個浪漫的理想家，每一點微末的理想都被他充滿希地記錄在桌上的便利簽上，一條一條，像是在寫詩。

“明天上午寫歌；中午做飯；下午回來寫歌；晚上和老楊去散步；買兩杯孫記豆漿，老楊那份加糖；開半晚空調，蓋著棉被睡覺。”

他從不記錄壞事，因為他覺得自己過得真的很好。

大哥的接濟也被他拒絕了。程沅唯一一次接大哥的好意，就是收下了大哥的代步工，一輛他新買的比亞迪。因為他暈公。每次越小半個城市給楊白華送飯，都不敢吃早飯，怕吐。

但是楊白華不喜歡這份禮，說大哥這是施舍，想讓程沅想起過去的好日子，借機把他拉回家去，程沅想想有理，乖乖把車退還了回去。

收了又還，這舉傷了程大哥的心。

后來，大哥的問候短信也從一天一次變了一周一次、半月一次。

程沅難過之余，想，父母大哥也只是希自己過得好而已。如果自己跟了老楊，過得越來越好，他們也許會接納老楊的。

楊白華在本科時就考上了系統分析師，畢業后進一家件公司就職，據他說，他很經理重。至于程沅，事業也還算順利。

以前程沅從不必考慮謀生的事，專心玩音樂，寫的一些實驗音樂本沒有市場，程父程母設法托關系，給這些音樂包裝包裝賣出去，也只是小圈子里的自娛自樂罷了。

而現在的程沅要討生活。唱片市場這些年來本就萎得厲害，容不得程沅再拿他酷的實驗音樂玩下去。

程沅在這方面倒不存在放不下段的問題。他什麼歌都喜歡寫一點，古典流行，朋克搖滾，都不在話下，只是在品質方面有點藝家特有的挑剔。

他花費三個月心，心錄制了3首原創流行風格的demo，寄給了幾家唱片公司。

對各個音樂公司來說，投遞demo的多如牛，程沅已經做好了石沉大海的準備了，沒想到他運氣不錯，很快收到了回音：他的稿件被一家小公司錄用了，每首五千塊。

這家小公司表示很欣賞程沅的創作才能，提出跟他簽藝人約，程沅興之余，看也沒看就簽了下來。

程沅開心得直蹦跶，錢還沒到手，就立刻把一萬五千塊的花銷規劃得一清二楚，每一個計劃里都有一個楊白華。

如果時倒流，程沅會對當時欣喜若狂的程沅罵上一聲蠢貨。

小公司的制作效率低，最終制作出來的效果也不盡滿意，但程沅看著自己的三首歌《秋思》、《心間語》、《你》，在音樂件上的排名各自上升，甜的，排名每上升一位就截圖給楊白華看。

直到他在歌曲評論里刷到一個評論：“沒人覺得《秋思》很像唐神的《思凡》改版嗎？”

很快，有人回復：“不止《秋思》，《心間語》也很像唐歡的新歌啊。”

……唐歡？

程沅手一，退出了件。

他捧著黑屏的手機呆愣許久，上熱汗滋滋往外冒著，像是有一窩螞蟻在他各個關節炸開了窩，四爬。

他抖著手重新點開，著名新晉人氣歌手唐歡姣的臉蛋出現在件的開屏廣告上，對程沅微笑。

那天，程沅只有幾千來個的微博被唐歡高達百萬計的和水軍混合的加強團淹沒了。

“cnm的抄襲狗！抄襲死全家！”

“逮著一只羊薅羊，你怎麼那麼賤呢？”

“關于小明程沅抄襲事件前因后果和譜況詳見長微·博，鏈接……”

“隨手了程沅以前的作品，求知使我點進去，求生使我退出來。”

“哈哈哈唱得什麼杰寶玩意兒，吚吚嗚嗚的學鬼，這TM也能好聽，還捧臭腳。”

“woc厲害了，歌名連唐神的新專封面都不放過啊，一抄一整套？”

程沅顧不得去管那些惡評。

他戴著耳機，抓狂地一遍遍重復聽著唐歡的新歌，眼里遍布，冷汗直冒。

……真的一樣。

只是在細節方面做出了調整，不用專業學音樂的判斷，只要是長了耳朵的，樂過得去的，都聽得出來是譜抄襲。

……可這究竟是誰抄誰？

程沅敢保證自己的清白，他甚至在今天之前沒有聽過幾首唐歡的歌，因為他記得有毒舌音樂人評價過唐歡，雖然說得難聽，倒是恰如其分：

“唐歡擅長口水歌。所謂口水歌，就是歌也口水，唱歌的時候也像含著口水。”

唐歡的笑臉在程沅面前轉，而那張新專的電子封面上還印著一句話：“歌王華麗轉，唱出你的心間之語。”

——“woc厲害了，歌名連唐神的新專封面都不放過啊，一抄一整套？”

程沅分明記得，《心間語》這首歌名是他自己取的，是他心中想要對楊白華說的話，那種克制了又發的忌之，唐歡卻唱了甜膩的小生心事。

程沅只覺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他先前人生過最大的打擊只是出柜失敗，從來不曉得敗名裂、千夫所指是什麼滋味。

在漫天徹地的耳鳴聲里，他滿腦子只有一個楊白華。

他撥通了楊白華的電話，一聽到那人的聲音，他繃著的緒瞬間決堤，只會帶著哭腔喊：“老楊，老楊，你回來。”像是了天大欺負的小孩兒。

在為人事上，程沅的確是個小孩兒，他被家人保護得太好了。

所以，在拉著楊白華，哭著說自己的歌被人搶走了，自己還被人指著脊梁骨罵時，程沅沒能注意到楊白華眼中一閃而過的慌。

但程沅遠遠沒有想到，這只是他噩夢的開始而已。

而現在，池小池扮演的鋼牙白兔程沅站到了楊白華面前。

前者笑著仰頭看著后者，眼里有。

楊白華則看著車，皺眉問：“這車是你買的？”

程沅扭頭看了一眼那車，口吻稚地夸耀：“漂亮吧。”

楊白華問：“花了多錢？”

程沅眼睛彎彎：“你猜？”

到目前為止，這些對話都是曾在原主記憶中發生過的，沒有一改變。

楊白華眉頭一皺，池小池腦中的好度條又被掉了兩點。

楊白華忍一忍火，決定跟這個不知柴米貴的小爺講講道理：“小程，咱們兩個在一起是要長長久久的。你為我跟家里人鬧翻，我很激你的付出和真心。可你從小生活優渥，不懂過日子要細水長流。如果一直這麼大手大腳……”

這話說得理，按照原劇本，原主應該是愧地低下頭，承認自己剛才是在開玩笑，這車是他哥哥程漸給他的。

池小池適時地出委屈的表：“……這是我哥給我的。我坐公容易暈車。”

楊白華溫地池小池的頭發：“小程，你長大了，不能什麼事都依靠你哥啊。你哥哥有自己的生活，你也有。他這樣刻意干涉你的生活，寵著你，只會你越來越離不開金籠。你說是不是？”

池小池不吭聲，看著他。

楊白華很有自信。

以前小程有一個極力反對他們在一起的朋友，小程被他這樣教育過后，就和他劃清界限了。

……小程什麼都不懂，還是聽自己的為妙，不然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

這時候，池小池開腔了。

他說話聲音聽得很，的，就像以前每一次對他說話時一樣，以至于楊白華第一時間竟沒聽明白：“……我哥對我好，花你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