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世安回想生那時的模樣,真不算好看,瘦得可怕,面青黃,只有一對大眼嵌在憔悴的臉上,像兩汪彷徨無措的泉,看得讓人生憐。生定定地看著他,他也呆呆地回,形十分一眼萬年。如果金世安稍通詩書,必能從這一眼里讀出枯樹無枝可寄花的惆悵,讀出人含淚心恨誰的怨懟,讀出余痛綿綿無絕期的悲涼的訣別,可惜金總沒有半點文藝細胞,他目瞪口呆地看著白生,心想臥槽這個人我認識
事要從他穿越前的那一夜說起。
那段時間對金世安來說,其實蛋的,那時他剛跟朋友分手確切說應該是被甩。他人傻錢多,被一個剛出道的演員騙得傾囊相,這位明星朋友大紅大紫,了影后,立刻過河拆橋地甩掉了金主。分手的時候清淚滾滾地說了一大堆告別的話,記不清了,就記得一句話:“我的人生為藝而生,我的屬于所有影迷,很抱歉不能只對你一個人好,這樣的我無法回應你的。”
影后就是不一樣,說的都是中文但金世安好像一個字兒也沒有聽懂,不回應沒關系,你特麼還錢了嗎
不僅沒還錢,還拿著金總給的房子、車、錢,跑到上海,開了個工作室。最重要的,還立馬找了個圈男友。
呆霸王人財兩空,頭上還春風吹又生,心中當然是無限憤怒。除了不停地找影后前友的麻煩,就是每天借酒消愁。
大家都覺得有錢人應該沒有煩惱,其實煩惱只有有錢人自己明白,窮怎麼會明白被騙了兩個億的痛苦,金世安說錢都不重要,關鍵欺騙了我的
這話實在太霸道總裁,聽的人都在笑
有什麼好笑完全發自心好嗎有錢人的錢也是錢,有錢人的也是,為什麼大家就是不能理解這一點又不會因為你錢多而被稀釋灌水,這他媽都是什麼蛋的世界。
那段時間沒人敢陪他喝酒,陪他的只有一個小明星,白楊,他的前男友是金總前友的現任男友,簡單說就是劈的那對狗男勾搭上了,把他們倆甩了。金世安這個人不搞基,但是也不排斥同,他兩個秦香蓮同病相憐,越喝越有共同語言。
金世安還記得那天凌晨三點,他倆在紫金山的豪宅里發酒瘋。金總仰天長嘯,發表了一系列名言:“老子真他媽看走眼,當時花了多錢,捧紅了秦濃,人紅了就他媽尾翹到天上,到勾搭小白臉,看到個三級片恨不得立刻了去試鏡,賤不賤你就說賤不賤”
“要沒老子給撐后臺用頭拿影后”
“老子又不是長得像馬云,放眼世界比我有錢的沒我帥比我帥的沒我有錢,秦濃賤人瞎狗眼。”
小明星從下午五點陪到了這個點頭,已經疲力盡,此時突然聽金總不要碧蓮的自吹自擂,實在忍無可忍,他“噗”地一聲笑場了。
金總瞪大了眼睛看他。
小模特有點惶恐,也不敢笑了,他退后兩步:“金總,干嘛這麼看我”
你說我干嘛這麼看你
金總心里非常不爽。
抱大就要有抱大的職業道德,老板吹的時候你笑場,你說你是不是有點欠揍
接下來的節一言難盡,金世安回憶那個時候的劇,腦子里是一片漿糊。當時他似乎想嚇唬一下白楊,于是揚言要把他睡了。
對天發誓,真是嚇唬,都是醉話怎麼能當真,他一個直男最多就是調戲一把,總不能可能真搞哲學流。
關鍵他沒當真,小明星當真了。小明星花容失:“金世安你還是人嗎我把你當朋友,你居然想睡我”
金世安也不生氣了,他覺得這哥們兒三貞九烈的樣子非常好笑。于是火上澆油地怒吼:“老子今天就要睡了你,睡你又不掉塊。”
兩個人一個著上另一個捂著子,在豪宅二樓的臺上徒手搏斗。鑒于金總經常且習慣地發酒瘋,管家和保姆都安靜如地沒有過來。
意外就這樣發生了,就在他們搏斗的一瞬間,金世安突然被一巨大的力量推出了臺,掉進游泳池里了。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那不可能是人的力量,后來金世安想,仿佛是什麼東西把他用力拋出去了,白楊那家伙瘦的,不可能力氣這麼大。
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眼前這位支離憔悴的白小爺,簡直太像白楊了
兩人五量,簡直一個模子里刻出來,如果白生再潤一點、健康一點,那完全就是一個人啊
他結合自己穿越的份,覺得這很有可能是白楊跟他一起穿越了,但是兩個人顯然一個幸運a一個幸運e,自己幸運地穿了爺,白楊這個倒霉玩意兒穿了唱戲的。看這個憔悴的小臉蛋,估計沒折磨。
你活該,金世安得意地想,看吧你賣個屁你不肯,現在大家一起穿越,還是得老子來救你的命。多年前看過的爽文小說這一刻都在他心頭活蹦跳起來,而他的已經先于他的意識,他一步沖出去,里大喊一聲:“不能走這個不能帶走”
院子里的人全愣了,金忠明也詫異地看過來。
金總的閃耀登場沒能堅持一秒鐘,他病后腳,直接從臺階上滾下來,連滾帶爬還不忘把白生拉在邊:“爺爺,你是不是搞錯了你要打死他”
周裕就快哭出聲了,他沒指爺能來搭救白小爺,沒想到臨死關頭居然患難見真
金忠明早料到要有這麼一出,他面不改,走到金世安邊:“安兒,我知道你心腸,也知道你一向的有主意。但是白生這個人,怎麼能留往日你待他如何今日他待你如何他一所有,都是你給的,他反倒一言不合就把你刺重傷,這樣長惡不悛的人,你還要救他嗎”
他在那頭說,金世安這頭是一句也沒聽進去,金世安只顧著低頭看生,越看越像。剛才他心里還在幸災樂禍,這時候多看了兩眼,居然還有點心疼。他用力晃一晃生,生昏昏沉沉地抬起頭來,似怨似慕地看他,流著淚,又把他往外推,是不求他搭救的意思。
那模樣凄楚極了,還帶一點小倔強,活像是大雨路邊被棄的小貓小狗,金世安心中惻之心大。
他抬頭道:“不是我救他,爺爺,你要打死他,是因為他刺傷我,對嗎”
金忠明瞇細了眼睛:“怎麼,現在你要跟我說不是這樣”
“”不然還能怎麼解釋,謊話思路不是那麼廣泛的謝謝。
金世安剛在屋里聽了半天,來龍去脈是大致弄清楚了,此時他救人心切,無論如何得救下這個唯一的隊友,他著頭皮道:“對,周叔不是說了嗎不是他捅我,是我自殺的”
金忠明:“你再說一遍”
金總果斷大聲地重復了
一遍:“我自殺”
“為什麼”
“不為什麼,玩剪子不小心到自己了。”
這個瞎話編得簡直毫無水平,在場不論敵方我方,一律用看弱智的表看著爺,部分群眾還摻雜了心痛惋惜的分,金爺這是真的傻了,連瞎話都編不全了你救心切我們可以理解,但你至不要侮辱老太爺的智商好嗎
金總窘迫了一下,挽救地補充:“這個,其實是那天我們倆吵架他要自殺,然后我要攔著他,結果不當心捅到我自己了,我那幾天不太舒服,所以這幾天一直在休息就是這樣。”
恨啊恨自己剛才顧著跟逗蘿莉吹牛,沒仔細聽周裕說清楚,此時只能把聽來的一言半語強行攪在一起。
金忠明不說話,神復雜地看著他。
金世安心虛膽怯,但救人的意愿又讓他底氣十足,他懇切地看著爺爺,急之下話都真誠了:“我保證,絕對他媽的是真話”
金忠明:“”
所有人的神都復雜起來。金爺會來救人,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救得如此難看,又如此急切,總覺得哪里似乎不太對。他們都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悖論:如果金爺是真傻,那他不該這麼拼命地來救白生,但如果他只是裝傻,以他一向的長袖善舞,不該選擇這麼笨拙的方式去救人。
眾人陷死一樣的、尷尬的寂靜。
齊松義忽然上前來,跟金忠明耳語了幾句。
金忠明轉過臉來,用一種極其晦的目看著他孫子,那目里包含了心痛、惋惜、自責,很奇怪地,金世安甚至還從他眼中,看出了一種試探。
像在暗示什麼,或者問詢什麼。
他get不到爺爺這是什麼意思,只能誠惶誠恐地回看過去,手下意識地攥了生的手。
金忠明沉許久,低聲說:“你跟我進來。”
金世安還攥著生的手,金忠明顧不上生氣了,著額角道:“都依你跟我進來”
祖孫兩個進了書房,外面雀無聲,都是面面相覷。
金世安在椅子上坐下,眼睛還不老實地往外張,生怕隊友被人著抓了。金忠明在屋里來回踱步,踱了十幾圈,他低聲音道:“你是為了我的事,是不是”
金世安呆滯:“呃”
金忠明看一眼窗外,面焦躁:“這里沒有外人,你就實和我說了罷,你是真的病,還是裝病你若為我裝病,我就放過這個姓白的,我是你親爺爺,你跟我還要隔層墻嗎”
金總覺他在給自己下套。
他不敢說話。
金忠明等了半天,見他死不開口,也是無可奈何。他在金世安邊坐下,手里來來回回地挲一個玉獅子。
“你可知外面傳什麼樣子了,養著戲子,到這個年紀不婚不娶,名聲上難道好聽過去我當他貓狗一個,大事上還不曾妨你,現下看來他是越養越驕縱的人,留著他,只有生禍,沒有益。安兒,你年過而立,別的事也都罷了,唯有家業全指你。昨日朱子敘跟我說,商會幾個理事背著你會談,說你臥病需靜養,公請你辭去總會長一職,這些事,你都知道,是不是”
金世安汗地想,我本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沒辦法。
現在什麼況都不了解,從金忠明話語里聽來,金公子手握商業重權,背后還有人針鋒相對,擺明了眼前一灘渾水,這時候去蹚,不是上趕著送頭嗎
新手就要有新手的覺悟,不要去挑戰畢業副本。
揚長避短這個道理,金總還是懂的。關鍵他現在只有短,沒有長,又或者說,自己長在什麼地方,還沒理清楚,短的地方是完全都明白。他也是生意人出,雖然富二代毫無作為,但他深知一個道理,就是做生意要有兩個起碼的場籌碼,一是市場,二是人脈。
了解市場,知人脈,如果沒有這兩個籌碼,那麼局面反而會越弄越糟。
這個什麼商會會長的職務,是個燙手山芋,金世安寧可不要它。
金忠明見他垂首不語,又有些呆傻的樣子,不長嘆一聲:“原是我糊涂了,你是病了、病了,這些事,你不知道。”
“那爺爺你答應我了”金總只想回歸主題,不要瞎七八扯。
金忠明面沉如水:“你就是鐵了心要留下他。”
說得對,金世安想,也許我倆說的驢頭不對馬,但這句話就是我的想法。如果現在他的世界真是一個穿越爽文,金世安不稀罕會長或是爺的名分,他不是那些沒見識的男主,幾十億他都曾經擁有過,一個會長算什麼。
如果一定要他在財勢和朋友中間選擇一個,在這個陌生的舊世界,他寧可選擇信得過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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