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里。

謝嘉然低垂著頭，一手撐著洗漱臺邊緣，用尚存的右手捂住臉放空了幾秒。

隨即打開水龍頭，捧起涼水一下接一下澆在自己臉上。

附在皮表層之下的在他勾住梁夙年掌心的剎那得到了極大地緩解。

可惜只有短暫的一瞬。

分離之后，嘗到一點甜頭卻得不到更多安的開始起勢抗議，難任地翻了不止一倍。

他沉沉呼出幾口氣，頂著滿臉漉抬起頭。

鏡子里的青年在跟他對視。

毋庸置疑的出挑長相，五致得沒有半分攻擊。

瞳仁是干凈純粹的黑，配上漂亮的雙眼皮和略微下垂的眼角，本該是極乖巧的味道，卻因為眉宇間化不開的清冷被減淡到所剩無幾。

連帶眼底都被蒙上一層涼意。

——他如果笑起來的話，一定會非常好看。

這是所有人對他最直觀的第一覺，可惜從來沒有人能真正客觀認證。

就像沒有人知道潔癖嚴重的他同時還患有無法治愈的皮癥。

沒有人知道他在抵與外人接的同時，心卻抑不住地能夠被親。

兩種南轅北轍的癥狀在他里共存，無解的矛盾在他這里得到了最好的展現。

所幸兩者不是勢均力敵，潔癖始終要略勝一籌。

比起對親接的，他更不了跟外人產生任何無阻礙的肢接。以至于每每在擾人的皮癥發作之時，他只能笨拙地選擇用睡眠來麻痹自己。

好在癥狀不算嚴重，應對綽綽有余。

但是這個維持多年的平衡在梁夙年搬進他的宿舍之后，被無打破了。

他們宿舍一直是混合宿舍，他是系，另外三個有兩個建筑系，一個外語系。

后來外語系那位因為個人原因暫時休學，同年級政法系的梁夙年頂空搬了進來。

彼時的謝嘉然還沒有意識到事的嚴重。

直到尚且不諳他臭病的梁夙年自來地將手臂搭上他肩膀，而他破天荒地怔了足足有兩秒才將他推開之后，事走向漸漸開始變得不可控制。

不討喜的潔癖在梁夙年上宣布失效。

像是驟然闖他生活的一個特殊存在，他對與他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梁夙年意外地生不起任何嫌棄或者抗拒的心理。

如同方才一般，分明都是剛下球場滿盛氣的大男生，他對路上遇見的那群人排斥到極點，只想遠遠躲開。

而對梁夙年，他更想靠近靠近再靠近，最好能夠湊上去蹭蹭他，他，以緩解他一的不適。

人一旦有了不合時宜的求，忍耐就會變得越加痛苦。

亦或者是多年積累的東西終于找到了突破口。

謝嘉然低頭看著手腕，上面印滿了尚未消退的深淺紅印。

從前明明沒有這麼辛苦的。

梁夙年讓他的癥狀加重了。

謝嘉然在衛生間呆了多久，梁夙年就耐著子在外面等多久。

見他出來了也沒急著進去，怕自己上汗味太重，跟他肩時又會被嫌棄，干脆等他回位坐穩了，才拿上服起進了衛生間。

謝嘉然掌抵著額頭深吸了口氣，靜下心思開始收拾桌面整理畫稿，起草明天要的指定主題的作業。

可惜剛勾好草圖的大概廓，衛生間開門的聲音又一次不留面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梁夙年踩著拖鞋出來了。

他的腳步不重，帶著清晰的漉聲，落在謝嘉然耳朵里有很強的存在。

放才有所緩解的不適卷土重來。

隨意放在桌上的鏡子正好將斜對面那人的側影完整收錄。

謝嘉然不覺停下手上的作，微微偏頭，他從鏡子里看見梁夙年正垂著腦袋在認真頭發。

洗完澡換上了干凈的白T，淺藍短，連頭發的巾也是淺，配上白凈的皮，拔的形，從頭到腳著一夏天清爽的味道。

讓謝嘉然想到了幾天前在校門口買的那杯放了檸檬的冰鎮薄荷雪碧飲料。

視線溫溫吞吞轉了一圈，最后停在男生手臂。

梁夙年不是育生，卻酷打球，格清瘦而不羸弱，手臂上覆著恰到好的一層薄薄的，抬手之間能清晰看見手背經絡骨骼的走向。

剛洗完澡的溫應該是微熱偏涼的吧。

如果這個時候過去牽住他，讓那雙手將自己的裹進掌心，或者只是用手背親昵地蹭一蹭他的手臂，一定會很舒服，很快緩解掉這陣經久不散的不適......

啪！

鏡子被驟然按倒，不小的靜第一時間引來宿舍里另外兩人注意。

黎塘瞪圓了眼睛。

謝嘉然沒有回頭，站起來兀自開始收拾東西。

接不了自己這副“覬覦”室友的變態模樣，他冷著臉抱著畫稿匆匆逃離宿舍。

自從梁夙年搬進來，他這唯一的避風港也失守了。

關門的聲音不輕不重，沒失了教養，但黎塘還是不免抖了一下。

“這是...咋啦？”

黎塘著肩膀一臉懵看向梁夙年，明明人都走遠了，他還是很慫地著音量。

梁夙年無辜攤手：“小梁剛洗完澡出來，小梁什麼也不知道。”

黎塘苦惱：“難道是我平板聲音開太大了？”

梁夙年沒說話，視線一偏落在地上一團灰上，指了指道：“你臭子掉下來了。”

一雙子洗著麻煩，又不好扔洗機，攢一堆再一起收拾是很多男生的常規作，黎塘也不例外。

苦就苦在他們宿舍有謝嘉然在，他不敢明目張膽地攢，干脆就把子全堆在自己床鋪另一頭藏著。

本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在今天翻船。

“我！”

黎塘瞪大眼睛看看地上的子，再看看梁夙年，哀嚎一聲放下平板蹦下床：“完了！謝嘉然一定是生氣了！”

他撿起子，又把床上堆的都薅下來。

“我破壞了宿舍咱們305的和諧，我有罪，我立刻去洗掉！”

嘀咕著蹬蹬蹬往洗漱臺跑:“我肯定把他惹了，出去時臉那麼難看，你說晚上等他回來我道個歉還來的嗎......”

梁夙年表一哂。

繼續囫圇了兩下頭發，又停下，自我懷疑地抬臂聞了聞上的味道。

他的沐浴是特意選的清爽型，沒什麼香味。

而且自己跟他又離這麼遠，應該沒熏到貴的小公主...吧？

-

落荒而逃的謝嘉然獨自去了圖書館。

好在近期沒有什麼考試，圖書館人不多，他找了個空無人的角落坐下。

手肘撐在桌面上，掌抵著額頭放空了好一會兒，直到把剛剛看到的畫面全部清除出腦海，才長長呼出一口氣，開始專心致志畫作業。

他學畫近十年，以專業省一的好績考清大，專業水平自然不在話下。

別人可能要熬夜苦磨的一篇作業，他從起稿到完也才花費不到三小時。

收拾好離開圖書館，在側門一家生意冷淡人煙稀的飯館吃了晚飯回到宿舍，時間正好邁十點半。

距離熄燈時間還有半小時。

黎塘早就翹首盼著了，一見人回來，趕忙沖沈學豪使了個眼。

沈學豪是他們最后一位室友。

建筑系高材生，跟黎塘是同班同學，下午一直在忙著張羅社團活，也就比謝嘉然早回來半個小時。

瞟到黎塘的眉弄眼，沈學豪用背在背后的手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收到。

扶了扶騎在鼻梁的眼鏡，再清清嗓子：“謝嘉然同學，我要代黎塘跟你道個歉，他自己慫，不敢說。”

“他已經把臭子全部都洗完了，并且保證以后一定一雙洗一雙，不屯不堆，為打造干凈舒適的住宿環境貢獻最大努力，希你大人有大量，原諒他這一次。”

“？”

什麼東西？

謝嘉然表多有些莫名其妙。

黎塘還以為他是在等自己表態，立刻擺正態度誠懇道：“對！沈學豪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所以那啥，你能別生氣了不？”

他空長了個大高個，最怕惹別人生氣被別人擺臉，也不是慫怕打不過，就是覺得鬧心堵得慌。

別問為什麼，問就是“loveandpeace”是他堅守終的信仰。

“我沒生氣。”謝嘉然說。

黎塘半信半疑：“真的？”

謝嘉然眉宇著疑：“我為什麼要生氣？”

“就我沒洗子啊。”黎塘慫唧唧的：“你下午出去的時候臉那麼難看，不是在生我氣嗎？”

謝嘉然一愣，條件反看向斜對面梁夙年的床位。

隔著一層蚊帳，依稀能看見里頭的人仰躺著在看視頻，應該還帶了耳機，聽不見他們的對話。

“不是。”

他抿了抿角，強迫自己收回目：“只是有急事走得匆忙些而已，跟你沒關系，不用道歉。”

說完轉把畫稿放到桌上，從柜拿出睡去了衛生間。

“啊？我誤會了？”

黎塘小心觀察了一下謝嘉然的表，好像真沒生氣，咧一樂：“誒嘿，那我是不是能繼續囤子了？”

沈學豪：“......你要是敢，下次真把人惹，我不會幫你道歉了。”

黎塘震驚：“干嘛這麼無？！”

沈學豪冷靜道：“因為囤子這事，我也忍你很久了。”

熱水從噴頭沖刷而下，很快讓衛生間騰滿白霧。

鏡子也被霧氣模糊，映出一道約冷白的影。

謝嘉然閉著眼睛，安安靜靜站在噴頭下淋全。

直到全皮浮起一層淺紅暈，他使勁搖搖頭，試圖將不該有的畫面甩出腦海。

同時松開咬的下，手撥弄了一下控水的把手。

水溫由熱變涼，冷得他細白的皮上很快起了一層皮疙瘩。

好歹好些了。

洗完澡收拾清楚爬上床正好熄燈。

謝嘉然枕著暗躺下，閉上眼睛，意料之中地醞釀不出半分睡意。

沒過多久，對鋪傳來窸窣翻的靜，黎塘用氣音在喊梁夙年：“梁哥，帶我摘顆星星嗎，小弟差一星榮耀。”

“梁哥困了，明天再摘。”

梁夙年的聲音帶著倦懶的低啞，聽在謝嘉然耳朵里，就像是被帶著細小電流的音波掃過耳蝸里每一絨。

他閉眼睛，默默更往被窩里了些。

擰著眉頭將蜷在口的右手收，無名指在掌心約發燙。

懊悔的念頭第不知多次涌上心頭。

或許下午遞紙那會兒，他應該更貪心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