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沈巍出一個笑容:“也對,我在這裡也是實在幫不上什麼忙,可能還跟著添——南邊的幾個辦公室都是數學係的,你們隨便進去問就行,我去和校長說一下。”
“謝謝啊。”趙雲瀾出一直在兜裡的手,笑瞇瞇的和沈巍握了一下,不鹹不淡地道了彆,這才對郭長城招了招手,轉過,帶著實習生大模大樣地往另一邊的辦公室區走去。
郭長城卻在走出兩步之後,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他看見沈巍並沒有走,戴眼鏡的男人站在原地,把眼鏡摘了下來,拿在手裡,心不在焉地用角著,方才一直躲躲閃閃的眼睛這會卻死死地盯著趙雲瀾的背影,那眼神極深極遠,黑沉沉的,他的表像是懷念,像是克製,含著某種呼之出的眷……又仿佛包含著某種深沉的痛苦。
沈巍的影子在線昏暗的樓道裡被長長地拖在後,看起來又孤單、又黯然。
郭長城有種莫名的覺,就好像他已經在那裡站了千上萬年一樣。
沈巍一直目送著趙雲瀾拐過去,這才注意到回頭的郭長城。
年輕的教授出了一個彬彬有禮的笑容,重新戴上眼鏡,就像重新戴上了他事不關己的畫皮,衝郭長城點頭致意,然後拿起他的教案,轉消失在了電梯間裡,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戰戰兢兢的小實習生的錯覺。
“趙,剛才那個人……”
“你沒發現這裡並不是所謂‘數學係’的辦公室麼?”趙雲瀾打斷了他,出手在布滿塵土的窗臺上了一把,又漫不經心地撚了撚指尖的灰塵,麵無表地說,“我們被人帶進裡了,你說這是巧合,還是那個沈教授他故意的?”
或許是因為趙雲瀾看起來比較年輕,又或許是因為他的態度一直非常隨和親切,郭長城的膽子逐漸大了一點,他問:“那為什麼還要放他走?我的意思是,如果他是故意帶我們進來的,為什麼……”
趙雲瀾一隻手夾著煙,一隻手揣在兜裡,在一片煙霧繚繞裡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郭長城不由自主地就住了。
“他是個普通人,剛才我已經檢驗過了。這些事,你新來的,不了解也沒關係,以後我們會慢慢教你。”趙雲瀾的聲音低了下去,“在國,我們和其他部門同事們的權利基本是一樣的,在沒有證據的時候,可以質詢,要求公民予以配合,可以懷疑,甚至依法扣押,提人來審問,但是有一條,絕對不能擅自把普通人扣在任何有危險的現場裡,真出了事,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他的語氣並不嚴厲,反而是溫和的,可大概是樓道裡太涼的緣故,郭長城生生打了個寒戰。
趙雲瀾背對著他,接著說:“你大概也能想象,我們手裡的案子,多數時候是走不了正常公訴程序的,因此在一些況下,我們有對犯‘人’就地決的權力,這種權力……有時候是一件危險的事,所以我們有一套必須要遵守的守則,知道第一條是什麼麼?”
郭長城訥訥地搖了搖頭,又發現對方背對著他,看不見他這個作,臉頓時漲了個通紅。
“無論你麵對的是人是鬼,隻要沒有確鑿證據,都得假定他無罪。”趙雲瀾拍了拍黑貓的屁,“還有你,死胖子,剛才那是要乾什麼,諂得簡直像條蠢狗。”
黑貓毫不客氣地拍了他一爪子,從他懷裡跳了出來,氣勢洶洶地走在兩人前麵:“我隻是覺得那個沈教授有些不對勁,說不出是哪不對,但靠近他讓我覺得非常舒服。”
趙雲瀾涼颼颼地指出:“你靠近遊魂的時候也很舒服,尤其往藏的裡埋小魚乾。”
黑貓甩了甩尾,不屑地說:“你知道我就是那個意思,愚蠢的人類。”
郭長城:“……”
樓道越來越暗,他們就像是走進了一條永遠也走不完的暗道裡,趙雲瀾從懷裡出打火機,“嚓”一聲點燃,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中不安地跳著,不聲地將漫無邊際的黑暗撕開了一條小口子。
男人臉上的笑容不見了,火下的臉上有種不大健康的蒼白,顯得有些疲憊,目卻極其專注,仿佛比周遭的黑暗還要深一些。一腐敗的味道從黑暗深傳來,郭長城忍不住捂住鼻子。
“我討厭這種盤一圈的樓道,”趙雲瀾輕輕地說,“我討厭一切圓的東西,生生死死,沒完沒了。”
郭長城的神經隨著他的話音繃到了極致,這時,他敏銳地突然聽見黑暗中“喀嚓”一聲,電石火間,郭長城不自地聯想到電視裡子彈上膛的聲音。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就覺有什麼東西在他脖子後麵輕輕地吹了口氣,郭長城一下子跳了起來,隨後,他聽見趙雲瀾不輕不重地說:“躲開。”
那語氣就好像他手裡端著的隻是一盤熱餃子,讓人讓開些、彆到那樣輕描淡寫。
幸好沒等他開口,郭長城就已經嚇得屁滾尿流地撲出去了。
槍聲在黑暗中響起,郭長城聽見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如果他有,一定炸得比貓大慶被屁的時候還高,劇烈跳的心跳讓他有種口一空過的覺,郭長城幾乎懷疑自己被嚇出了心臟病。
他坐在地上,狼狽地回頭看了一眼,借著趙雲瀾手上微弱的火,郭長城看見牆上有一個五六歲小孩那麼大的黑影,乍一看,就像是有人在牆上塗了一層墨水,“它”的心口有一個“彈痕”,以那裡為中心,一片紅正在往外蔓延,好像它也會流。
“那是什麼?”郭長城用一種自己都陌生的尖聲問。
“隻是‘影子’——你彆瞎激。”趙雲瀾手在牆上的黑影上抹了一下,紅的就順著他的手指尖,像老舊的牆皮一樣撲簌簌地掉下來。
“什……什麼玩意的影子?”
趙雲瀾作頓了頓,忽然半側過頭,詭異地笑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郭長城甚至覺得自己被對方那雙黑得嚇人的眼睛攫住了靈魂。
他聽見趙雲瀾用一種讓人骨悚然的聲音輕地說:“你知道麼,有的時候,一個人可不止有一個影子。”
郭長城一聲不吭,順著後靠著的牆,像麵條一樣了下去。
趙雲瀾:“……”
“都怪你。”大慶翹著尾,圍著暈過去的郭長城轉了兩圈,這個倒黴催的小實習生已經在“每日一暈”的路上越走越遠了,黑貓不滿地甩了甩尾,“嚇暈了他對你有什麼好?”
“我又不是故意的。”趙雲瀾腳輕輕地踹了踹郭長城,實習生順著他的小了下去,毫無反應,“誰知道這貨還是聲控的,兩句話就暈?我最多以為……他會尿個子什麼的。”
大慶:“……”
“這樣我就可以用人紙尿衝抵他的獎金了。”趙雲瀾俯把郭長城搬了起來,一甩手扛在肩上,看起來就像是扛了一麻袋土豆,還隨著步伐甩來甩去,他作輕快,語氣卻十分冷淡,“給我說說,這小子是誰家的關係戶?到老子眼皮底下礙眼。”
“據說部裡剛剛空降的下來個大領導,是這小子的舅舅。”大慶說。
趙雲瀾麵無表地問:“那傻不知道特殊調查不歸公安部調?還是他想給自己的外甥弄個‘因公殉職’?”
大慶喵了一嗓子:“有本事你彆衝我來,當麵把調令往人臉上摔,背後人傻,當麵一口一個領導,得比乾爹還親,老貓我也活了幾千歲了,就沒見過你這麼沒節的‘令主’。”
“失節是小,死是大。”趙雲瀾把煙屁掐了,在貓咪腦門上輕輕拍了一掌,“也請你們這些整天沒事假清高的同誌們都好好自己的良心,你們的那編製,每月按時打在卡裡的工資獎金,逢年過節發的大小福利,以及辦事的時候不任何其他部門阻撓搗的權利,都他媽是大風刮來的?節是個什麼玩意,能吃嗎?好吃嗎?”
一直在吃進口貓糧、以至於型也越來越走向國際化的大慶默默地閉了。
曆代“鎮魂令主”,都是在世三間管著曹地府的事,哪怕不表現出來,心裡也總會把自己當活人堆裡的異類,很有像趙雲瀾這樣世的。
而且他不單是世,還得頗為八麵玲瓏,如魚得水,乃是個下得了曹,上得了酒席,推杯換盞會勸酒,裡親兄弟,心裡罵他娘的人才。
至於吃喝嫖賭、逢場作戲那一套,他更是爐火純青、五毒俱全。
以老貓冷眼旁觀,要不是趙雲瀾“不幸”繼承了鎮魂令,也許能憑著這種與生俱來的絕世混功,混個大人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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