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吳家回來后,生活又恢復了平靜,晏子欽依舊是每天讀書、教書,明姝又回去陪婆婆抄經念佛,唯一留下后癥的人大概只有杜和,自從經歷吳家的“鬧鬼”事件,他了道觀的常客,每天符紙、朱砂不離,背上的“一條”下面多了一把桃木劍,已經啟了驅鬼辟邪的最高模式。
剛回來那天,陳嬤嬤送來一封書信,是明姝在汴梁的父母寄來的,送到時正在金溪吳家,陳嬤嬤這才代為保管。
拆信時,明姝的心很忐忑,怕里面有什麼不好的消息,惴惴不安地看過后才長舒了口氣,容喜憂參半,都算是理之中。原來晏子欽被調離舒州的事果然不簡單,是晉國公丁謂在太后面前故意挑撥,泄了風聲,除此之外,那次明姝的父親被皇帝留下問話也是因為丁謂在圣駕前搬弄是非。
拋卻這些場上的糟心事,曲家家宅安寧,父母、弟弟的都無恙,老兩口年近半百還能無病無災,算是天大的好事了。
傍晚,來進學的王安石背著書箱走了,晏子欽從書齋回到房里,明姝見他額頭的紅印子淡了不,卻依舊目驚心。一邊幫他冷敷傷,一邊道:“你盯著一道紅印上課,學生有沒有忍不住笑出來?”
晏子欽瞪眼道:“他敢?師道尊嚴,豈是了傷就該被學生嘲笑的?”
明姝說他們一師一徒都太嚴肅了,未免無趣,又把剛才信里的容和晏子欽講了一遍,尤其是丁謂的所作所為,晏子欽聽過后,沉思道:“這個晉國公丁謂難道是想在太后和皇帝之間左右逢源、兩面通吃?可是作壁上觀、兩面三刀的人下場一般都不會好到哪去。”
明姝道:“無論如何,太后不喜歡你已經是鐵定的了,怎麼辦?”
晏子欽反問道:“怎麼辦?我做是為了大宋的社稷,又不是為了太后一個人的喜惡!我現在正在著手寫一部萬言書上奏朝廷,委托應天的范希文攜帶進京,皇帝看到后應該會給予答復。”
明姝道:“那麼說,你是想站在皇帝這一邊?也好,天下終歸是皇帝的天下。”知道自己的父親更傾向于太后,但政治這件事,立場不同不能強求。
誰知晏子欽嘆氣道:“若能選擇,我不想和任何人站在一邊,民為重,君為輕,社稷次之,可憐普天下的讀書人,學而優則仕,到頭來不過是治理天下的工,一層層下來的都是上級的意志,正邪是非反而不重要了。”
明姝玩笑道:“要不然你就留在臨川算了,這里好山好水,豈不比場上好得多?”
晏子欽也陪著玩笑,煞有介事地點頭道:“嗯,我看不錯,把王安石教養材,讓他去和場上那些老狐貍斗,我就留在臨川養老,不錯,不錯。”
早已知道王安石一生命運多舛、兩次罷相、深陷黨爭的明姝哭笑不得,心道:“你真是個烏。”
當晚,明姝已經睡下了,晏子欽還在燈前筆疾書,到了二更天方才驚覺天已晚,準備更睡下,見自己的小娘子乖乖地躺在床上,一只雪白的手臂枕在安詳的睡下,輕細的吐息讓垂下的一縷發如蟬翼般微微。
晏子欽停下了換服的手,心想要不要趁機……
回頭看了眼堆在柜里的一摞箱子,那里珍藏著他舅舅贈送的“笈”,不由得微微心。紅著臉小心翼翼拉開柜門,通過曾經做的十字記號迅速翻出那本圖冊,拿在手里卻又覺得不應該翻看,好像是了娘子一樣。
唉,還帶著傷就像這些七八糟的!
晏子欽嘆自己沒出息,拍了拍頭頂,頹喪地坐在床邊,自言自語道:“娘子啊娘子,你究竟喜歡什麼樣的人?”
明姝被他弄出的靜擾得半夢半醒,不愿地翻了個,潛意識已經幫作出回應,喃喃道:“八塊……腹……”
腹,那是什麼?晏子欽從來沒聽說過“腹”這種東西,撓了撓頭發,迅速搜索了自己的腦記憶,扶乩?伏擊?腐?究竟是什麼意思?
第二天一早,晏子欽剛起床就忍不住搖醒明姝,問腹是什麼?為什麼還要八塊?明姝頭腦昏沉沉的,被他問得不耐煩,一下起他的中,在他肚子上捶了兩下。
“就是你肚子上的。”
晏子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道:“那麼,我現在有幾塊腹?”
明姝瞇著朦朧的眼,瞥了一眼他平坦的肚子,輕笑道:“一塊。”
晏子欽點頭,認真地說:“還差七塊。”還要繼續努力。
明姝像包容稚兒一樣憐地了他的頭,道:“一塊腹等于沒有腹,我再睡會兒,你先自己玩吧,乖。”
看轟然倒回床上,蒙上被子充耳不聞,晏子欽疑地看著服下平板一樣的腰腹,靜坐沉思了很久。
吳家的壽宴因吳放下毒而終止,家里紛紛的,每天都有衙門的人來詢問,可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安寧就快到來。
因為阿瓊還小,吳家怕留在家中驚嚇,所以差人把送到臨川王益家中借住幾日,這正中小阿瓊的下懷,每天都能看到的“三哥哥”,對來說簡直就像夢一樣好,可王安石已經不勝其擾,恨不得卷好行李搬到老師家住,免得回去后整日面對那個小小的“跟屁蟲”,令他更加萬念俱灰的是,聽說母親有意讓他和阿瓊表妹訂下婚約,想到以后可能要被纏一輩子,還有活路嗎?
那天中午用完飯,王安石坐在回廊下休息,著天,想著那點兒青梅竹馬的甜小煩惱,杜和突然張牙舞爪地跑向他,大著拿出“一條”在王安石面前耍過來,耍過去,閃轉騰挪,隨上,魂飛天外的王安石自然無心理他,任他使盡了一百零八路法,累得氣吁吁,最后只能訕訕走到王安石邊,問道:“怎麼樣,我這套法厲不厲害?”
王安石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杜和以為有戲,又問:“要不要和我學武,文武兼修才能為真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王安石立刻搖頭。
杜和皺眉道:“怎麼,你愿意做你師父那樣手無縛之力的文弱書生?你看他算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嗎?”
王安石面無表地指著杜和后,“我師父在你后面,要不然你親自問他?”
說旁人壞話時正好被那人撞見,杜和只覺整個人都冷了,僵地回頭,看到表復雜的晏子欽,干笑道:“恩公來的真巧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晏子欽忽然想到明姝說自己沒有“腹”,杜和說自己手無“縛”之力,他忽然了悟了“腹”的含義,就是不能重文輕武,一定要文武兼修,于是他擺出了一張自認為友善的笑臉,鄭重地拍著杜和的肩膀,道:“為了讓我變得有縛之力,以后拜托你了。”
“等等,你要干什麼?!”杜和被他嚇得險些倒退十萬八千里,本來想騙騙小孩子,沒想到騙來一個恩公。
“向你請教武學上的學問。”晏子欽說著,作勢就要下拜。
杜和趕攔住他,道:“恩公你別嚇我了,我哪有什麼可教您的啊。”
晏子欽已經拿過他手上的“一條”,嚴肅地說:“別廢話,開始吧!”
這幾天,明姝敏銳地發覺晏子欽狀況不對,每天下午,結束了王安石的課程后,晏子欽總會消失一段時間,睡覺的時間變得很早,而且總是很疲憊的樣子,食量也比以前大了,原來的他因為吃甜食,到吃正餐時往往沒什麼胃口,而現在,他的吃飯方式簡直可以用風卷殘云來形容,更詭異的是,他總用一種志在必得的眼神看著自己,看得渾發,心里沒底。
只是明姝不知道,晏子欽當時想的正是——“等我練好了你期待的‘縛’之力,一定會……”隨后他就會不可遏制地勾起角,讓驚恐的明姝更加莫名其妙,真想抓著他的肩膀狠搖幾下,問他究竟是何方妖孽,膽敢附在晏子欽上。
一天晚上,明姝被搖曳的燈火驚醒,朦朧中看見晏子欽站在銅鏡前,鏡子兩旁各點著一支蠟燭,而他則下上,對著鏡中左右端詳,時而點頭,時而搖頭。
明姝的腦中嗡的一下炸開了,心道完了完了,這家伙是真中邪了!想起自己在現代聽說的那些招魂儀式,很多是要在鏡子前點蠟燭,難道這些看上去稚到無以復加的儀式是真的,還把好端端的晏子欽弄瘋了?
明姝躲在被子里眼珠轉,真后悔沒借來杜和的桃木劍,現在究竟要不要出聲啊!
作者有話要說: 已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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