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燙傷
大地回暖,風清氣爽,行宮周圍俱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如此一來自是不得琴棋詩茶作樂,於是在某個風和日麗的午後,皇后廣發花帖,邀請諸位眷參加茶話會。
說來往年楚桑淮都是帶著白芷萱等妃子來行宮游玩,把皇后留在宮中主持務,今年或許是母憑子貴,破天荒只帶了一個人來,這般盛寵之下皇后過得越發滋潤,胎相也越發穩定了,所以便有閒心辦茶話會了。
申時初,眷們陸續席,雖然皇后還未駕到,但園子裡已經有宮在迎客了,手捧玉盞步態輕盈,每及旋折腰,臂上系著的綠縧便會隨風搖擺,顯得甚是靈可人。
行宮本就修建在半山腰,這裡的園子當然也不及花園那般空闊,但見數十張方形案臺散落其中,隔著海棠花樹和半月形屏風,距離不一,由此形了好多個小圈子,裡頭還隨意擺了些樂和字畫供人玩賞,極雅韻。
這種形自然適合閨中友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玩樂,或是有親眷關係的世家貴們聯絡,而像夜懷央這種爲一家之主的貴本就是個特殊的存在,在家做姑娘的時候就沒時間朋友,當上瀾王妃之後別人更是躲著跑,所以在的那塊區域難免冷清了些。
要說有誰不怕惹禍上的恐怕也就只有謝蕓了,挽著擺在夜懷央面前坐下,泰然自若,落落大方,還徑自端了杯茶來飲,不知有多稔,仿佛毫不在意旁人的眼。
夜懷央也像是習慣了的做法,一邊喝茶一邊著山下的風景,直到說話才轉過來。
「多謝王爺救了我哥哥。」
聲音雖小,卻言辭懇切,看得出是真心實意來道謝的,夜懷央卻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淡淡問道:「你哥哥的傷勢好些了嗎?」
「好些了,只是咬得太深傷到了筋骨,怕是還要再休養一陣子才能好。」謝蕓垂下眼,想起那道淋淋的傷口仍是後怕不已,「我聽哥哥說那隻白額吊睛虎極爲兇猛,莫說他本就心存忌憚,即便是放開了手腳去對付它恐怕都難以取勝,如果沒有王爺那一箭,定是要代在那裡了。」
「事已過去就不要再想了,照顧好你哥哥不要落下病才是。」
謝蕓點頭應著,忽然察覺今天夜懷央的態度似乎溫和了些,沒有像之前那般拒人於千里之外了,驟然抬眸,有些詫異又有些欣喜,然而還沒從夜懷央臉上看出點什麼東西來,掌儀宮端肅的嗓音就從後方傳了過來。
「皇后娘娘駕到——」
衆人紛紛起立相迎,一片道禮之聲,皇后扶著王婉婷的手從花.徑中款款走來,頭戴鑲寶雙鸞點翠簪,穿鏤金牡丹尾,手裡還握了串五珠鏈,只見羅袖一揮,香風撲面而來,溫潤清和的聲音尾隨而至。
「諸位無須多禮。」
隨後就微扶著腰坐到了座之上,側的大宮立刻在背後放上了墊,如此一撐,肚子越發凸顯,看著都不像才懷胎三月的了,有的眷立刻諂笑著拍起了馬屁。
「臣妾瞧娘娘這胎的形狀像是雙生子呢!」
「可不是?都說男孩肚子尖孩肚子圓,這都冒出頭來了,定是個小皇子無疑!」
皇后掩輕笑,幷沒有回應們,只是溫地了肚子,眼角眉梢俱是遮不住的悅,顯然對這些話還是很用的。
衆人見狀,阿諛奉承的話更加源源不絕,夜懷央和謝蕓坐得最遠,這會兒都轉過頭不再往那邊看,安靜地觀景飲茶,有層層疊疊的屏欄花簇擋著也無人注意到們,一時倒也相安無事。
謝蕓卻不知怎的輕飄飄地嘆了口氣,若不是夜懷央就坐在邊恐怕都聽不到。
「有了孩子,死水翻起清波,枯木亦可逢春,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在這種地方發這種嘆可不太合適。」夜懷央凝視著前方走來的那抹麗影,眸微微瞇起,現防備之,而謝蕓似乎完全沒察覺到,怔怔地盯著杯中模糊的倒影,低聲吐出一句話。
「如果我和阿珩的孩子活下來了,現在都會滿地跑了。」
夜懷央驀然睜大了眼睛,還沒完全消化掉這句話,搖著緙荷花團扇的王婉婷已走到了跟前,吊起眉梢看著們,然後哂笑道:「我說怎麼沒見著王嫂,原來是跟謝家姐姐躲在這個幾角旮旯裡喝茶呢,瞧瞧這模樣,還真是悠閒啊。」
謝蕓回過神來,忙不迭起行禮:「見過律王妃。」
夜懷央卻是半點兒都沒,隻掀起眼簾冷冷地看了一眼,道:「有事麼?沒事就別擋著我欣賞風景。」
「你——」被這麼一噎,王婉婷頓時惱怒,「你竟敢對本王妃如此無禮!」
「無禮的恐怕是你吧,長有序,你既然稱我一聲王嫂就該對我見禮,可你上來就打斷了我與別人聊天,還這般怪氣的,這就是你律王府教出來的規矩?」
夜懷央心裡記掛著謝蕓剛才說的事,只想把王婉婷趕打發走好問個清楚,所以語氣不免重了些。王婉婷本來就是來找茬的,誰知又被以禮節之名擺了一道,當下便氣得發抖,隨後發現各家貴不停地往這邊張,愈發覺得下不來臺,恰好端茶的宮從旁路過,猛地把盤子一掀,整壺滾燙的茶水就這樣朝夜懷央和謝蕓潑去!
「啊——」
宮嚇得大聲尖,瞬息之間,夜懷央只覺得有人在桌子下頭推了自己一把,然後就摔倒在鵝卵石小徑上,接著一波麻麻的水點子灑在了左手臂上,短暫的幾秒過後,刺痛伴隨著灼燒席捲而來。
因爲茶話會是不允許帶著家奴進來的,所以此時夜懷央邊也沒人,咬忍過一陣疼痛,用右手將自己撐了起來,顧不得眼前躥的人影,勉力轉頭向謝蕓,只見背上一片濡,躺在那兒半天都沒,怕是傷得更嚴重。
王婉婷!
夜懷央的目如同淬了火一般向王婉婷,不由得退了幾步,著帕的手也在發抖,似乎沒料到自己一怒之下會闖出這麼大的禍,就在這時,皇后和其他人也都已經趕來了,看見這一幕都大驚失。
「快去請醫!」皇后急聲吩咐著,又看了眼僵立在旁的王婉婷,難忍驚怒,「把律王妃給本宮帶下去,等候置!」
嬤嬤和宮霎時涌了過來,王婉婷慌了,一邊推著們一邊大喊:「娘娘,我知錯了,我不要被關,您饒了我吧!」
皇后巋然不,面容冷似冰霜,現出幾沉怒。
隨後王婉婷就被拖下去了,一路掙扎,尖銳的聲音在夜懷央耳邊不斷回,似鋼鋸般消磨著的神智,低著氣,任由宮拿著涼水往上澆,冷熱織間似乎看到皇后角輕勾了下,快得像是錯覺,還想看仔細些,又一陣劇痛襲來,頓時令失去了知覺。
不知睡了多久。
小時候也不是沒病過,人燒得昏昏沉沉,只要睡著了就不會覺不適了,可像這樣被活生生痛醒還是頭一回,夜懷央掙扎著張開了眼睛,視綫還於模糊之中,一只帶著薄繭的手掌已經溫地覆了上來。
「央兒?」
了眼睛,蒙在上面的那層白紗似被揭開了,出一張悉的俊顔,卻罩著重重寒霜。
「驚瀾……」
夜懷央撐起,穩健有力的手臂立刻從腰後環上來,托著緩緩依進他的膛,而他的另一隻手正小心翼翼地扶著的左臂,覺到不同的遂偏頭看去,一大片燙傷的印子立時映眼簾。
記憶如數回籠。
該死的王婉婷!暗自腹誹著,同時試著了左手,結果疼得倒一口涼氣,楚驚瀾連忙按住了,急道:「你什麼!」
「好疼……」啞著嗓子,眼底浮起水。
楚驚瀾從未見過如此不加掩飾地呼痛,一顆心在腔裡翻攪得厲害,火氣更是突突地往上冒,然而安的作卻是輕盈無比,仿佛在對待易碎的瓷一般。
「別怕,我去陸珩過來,讓他想想辦法。」
說完,楚驚瀾大步邁出了房間,很快就把陸珩帶了進來,他仍然戴著面,隻微微掃了眼從幔帳裡出來的那隻胳膊就明白了況。
「現在正是發水泡的時候,會比前面要更更疼,等下再換一次藥興許能好點。」
他說的藥自然不是醫留下的那瓶,而是剛才他親自下山去配的,比起來要更加安全有效,可夜懷央似乎突然忘記了疼痛,隔著朦朦朧朧的垂幔輕聲問道:「謝蕓傷得怎麼樣了,你們知道麼?」
陸珩形一僵,沒有答話,楚驚瀾上的肩膀,沉聲答了三個字:「不太好。」
是了,想也知道了,自己隻被潑到一點點都疼這樣,可想而知的境。夜懷央深吸一口氣,卻是扭過頭定定地看向了陸珩,道:「阿珩,能不能幫我去看看?若不是推了我那一下,恐怕如今重傷在床的就是我了。」
「我不去。」
陸珩拒絕得乾脆,轉過就朝外走,孰料夜懷央的下一句話令他猛然剎住了腳步。
「阿珩,你們六年前有過一個孩子,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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