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嬤嬤進來,幫著挑了幾件料子,看著徐太太,心平氣和的問道:“我剛聽說了一件事,不知道太太知不知道。”
“什麼事?”徐太太隨口問了句,正發愁夾冬的事,別的都好,山哥兒的服不能湊和,可不湊和,全做新的,哪來的銀子?唉,那一大箱子料……
“聽說,鐘嬤嬤給冬姐兒尋了樁好親。”洪嬤嬤說到“好親”兩個字,氣兒又要涌上來,趕吸口氣住。
“冬姐兒去廚房看看。”聽洪嬤嬤說的是這事,徐太太趕打發李冬。
洪嬤嬤手拉住紅著臉轉要走的李冬,“這事,還是讓冬姐兒聽聽的好。”
洪嬤嬤這句話里的憤然和譏諷,徐太太和李冬都聽出來了。
徐太太疑中帶著幾分驚懼的看著洪嬤嬤。
李冬瞄了眼徐太太,見沒再發話,挪了挪靠到炕沿上,看著洪嬤嬤,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鐘嬤嬤給看中的親事……肯定不是好事!
“什麼親事?我還不知道。”徐太太聲音都不怎麼穩了。
“說是,鐘嬤嬤跟老爺商量著,要把冬姐兒送給杭州城那位王同知做妾。”洪嬤嬤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道。
“什麼?”徐太太一聲驚,頭腦里嗡嗡作響。
李冬一,順著炕沿往下,洪嬤嬤手拉起,“姐兒別怕,你有阿娘,有你阿娘呢,你怕啥!別怕!”
“阿娘。”李冬看著徐太太,淚如雨下。
“真的假的?老爺……”徐太太一把抓住洪嬤嬤,渾發抖。
“太太!”洪嬤嬤提高了聲音,“你看看你!你得穩住,姐兒還指著你呢!”
洪嬤嬤一邊說,一邊倒了杯茶,塞到徐太太手里,“你得先穩住!才剛商量,八字還沒撇呢!吸氣!再吸一口,把茶喝了。”
徐太太幾口咽了茶,雙手握著杯子,跟著洪嬤嬤的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
李冬倒比徐太太鎮靜多了,趕挪過去,一下一下用力在徐太太后背,給順氣。
“是這麼回事,”見徐太太略略平靜下來了,洪嬤嬤這才接著道:“那個王同知,送了咱們好些東西……”
“是……”徐太太剛說了一個字,就被洪嬤嬤打斷,“太太先聽我說。鐘嬤嬤就說,王同知是上,憑什麼給咱們家送東西?也不知道從哪兒聽說的,就跟老爺說,冬姐兒那趟去杭城,和王同知見過面,兩下里都看中了……”
“胡說!”李冬急的眼淚都下來了。
“當然是胡說!那趟去杭城,我從頭到尾都跟姐兒在一起,哪見過什麼王同知?青天白日就敢這樣胡說八道的,也就是這位老太太了!這樣的胡說八道,說一句還能聽一句的,也就是咱們老爺了。”
洪嬤嬤啐了一口,說不清是啐鐘嬤嬤,還是啐李縣令。
“老爺……這是冬姐兒!他閨!他親生的!”徐太太又急又怒又怕,一邊流淚一邊哆嗦。
李冬看著洪嬤嬤,眼淚倒不怎麼淌了,洪嬤嬤跟往常好象有點兒不一樣……
“這事兒,我就聽到這里,后頭不就生了山哥兒那些事,大約這事就先放下了,冬姐兒命好,我今兒聽到了這個信兒……
唉,冬姐兒這命是好還是不好,誰知道呢,聽到了又能怎麼樣?那位老太太拿定的主意,老爺什麼時候駁回過?老爺點了頭的事,太太什麼時候說過不字?
唉,冬姐兒可憐,老爺太太……唉,姐兒是個有爹有娘的苦命人。”
洪嬤嬤抹著眼淚,對徐太太,是真的失傷心。
“阿娘,您得救救我,你不能……”李冬好象琢磨出什麼味兒了,拉著徐太太的袖子,一邊哭一邊往下跪。
“敢!他要是敢……”徐太太兩只手抓著李冬,想把拉起來,上卻一力氣也沒有。
“他要是敢……我就跟他拼了!”隨著一個拼字,徐太太手下力氣驟生,一把扯起了李冬。
“太太別急,先順口氣,冬姐兒,你別哭,有你阿娘呢,快給你阿娘順順氣!”
徐太太發狠發的額頭青筋突起,洪嬤嬤就心平氣和了,趕再倒杯茶遞給徐太太。
“阿娘,您順順氣,阿娘,您不能……五哥,我,還有六哥兒和阿夏,都靠阿娘……都指著阿娘,都只能指著阿娘了……”李冬一下一下給徐太太順著氣,語帶哽咽。
“太太得穩住,哥兒姐兒全指著你呢,當娘的,要是不剛強,那孩子可就可憐了,唉,太太三從四德,不管老爺對不對,都三從四德,太太這名聲倒是有了,可憐幾個孩子……
我就是沒想到,老爺為了孝敬那位老太太,連自己的骨也能不管不顧,這還不是親娘呢,就這樣要埋兒奉母了……”
洪嬤嬤絮絮叨叨,也不知道是勸呢,還是撥火。
“阿娘,我寧可死……還有阿夏,以后只怕……肯定也要把阿夏送給人家當妾……”李冬雖然不是十分明白,憑著直覺,覺得得跟上洪嬤嬤。
洪嬤嬤抬手一下下著低低哭個不停的李冬的后背,十分欣,太太和老爺雖然糊涂的沒法說,山哥兒和冬姐兒,可真是難得!
“你放心……放心……”徐太太這回沒喝茶,攥著李冬袖的手慢慢舒開,深吸了幾口氣,看起來好象平靜了不,“冬姐兒,你放心,除非阿娘死了,不然……誰也別想禍害你,還有山哥兒,誰也別想!”
“別人也就算了,都好說,要是老爺……唉,太太三從四德……唉!三從四德。”洪嬤嬤拖著個德字,猛嘆了口氣。
徐太太臉泛白,“夫妻敵,我敬他……那是我敬他!他要是敢把冬姐兒送……送……”徐太太沒能說出那個妾字,“我就跟他拼了!我就拼了這條命!”
“太太,這事不能說狠話,這不是拼命的事,太太先穩一穩。”洪嬤嬤又倒了杯茶遞上去,徐太太接過,這回,仰頭一口就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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