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飄了小雪,鹽粒子似的砸在人臉上細細地疼。
謝璟瞇著眼睛努力辨清方向,他抄了幾遍地圖,心里大概有數。
也不知是何原因,追了一路也沒瞧見大爺白明哲的車隊,轉念一想,白家招的那些護院十有**都是同一窩的土匪,白明哲從前院出去,還不知被綁去了哪裡,只盼著商號走水事鬧得大,能有人去尋白明哲,或許還能撿回一條命。
惟獨不用擔心的,也只有白明禹。
白二留在商號,幾十人熙熙攘攘提水救火,他混在人群裡最安全不過。
謝璟騎馬跑了十幾里路,出來的匆忙,皮帽子都沒戴一頂,這會兒頭髮眉全都白了,連長睫上都落了雪,哈出一口熱氣,得咬著牙才能握手裡的韁繩不墜下馬來。
臨近酒廠的時候,忽然看到一隊車馬逆向而來。
謝璟僵著手勒住韁繩,停下看了下,忽然高喊:“九爺!”他以為自己聲音很大,但卻已經被方才的煙熏得沙啞,連喊了幾聲策馬上前才驚了對方。
風雪中,車隊停下。
厚重的馬車布簾被掀開一角,白容久側頭看向他,“你是青河白家的人,何事?”
謝璟被凍得僵,幾乎是摔下馬來,踉蹌了兩步被九爺邊的人扶住了,才走到馬車前,他哆嗦著從懷裡掏出一枚東西遞過去:“九爺,黑河白家商號進了麻匪,之前大爺邊的那幾個護院都是一伙的,我無意中撞見他們搬運**——他們當我不知,只騙我說是碎銅。”
白容久手接過,面凝重:“你怎麼認得的?”
謝璟咽了一下,努力看著他道:“我是二屋裡的人,爺屋裡有一桿**瑟槍,我見過。”
“黑河商號那邊怎樣了?就跑出來你一個?”
“那邊無礙,我趁麻匪搬東西的時候燒了他們的車,引了大火,那邊人多,應該不會有事,但我聽他們說在酒廠埋了東西,想必是焦油!我在點燃馬車的時候,車上的烈酒混著焦油一起燒起來,氣味很大——”
謝璟還未說完,就被一隻手握住了拽上馬車,白容久沉聲道:“上來,邊走邊說!”
他了自己的大氅裹在謝璟上,一邊囑咐車隊急轉回去,一邊繼續問話。
謝璟之前在風雪中前行的時候並未覺出太過寒冷,此刻裹了大氅才開始一個勁兒地打擺子,話都說不利索,差點咬著自己舌頭。
“剛恢復知覺,慢些說。”
白容久讓人拿了燒酒,給謝璟灌了兩口,一熱氣從五臟六腑升起,謝璟手指尖先是一麻,過了一陣熱起來。
“九爺先走,讓他們去救,麻匪太多……”
白容久掀開車簾看向外面,眉頭擰起:“不行,酒廠有眷,沒有車出不來。”
“誰?”
“白明哲的夫人,方玉。”白容久放下車簾看向他,“還有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
方家也是當地大戶,且方家老爺曾外出留洋,是新派人,並沒有給家中獨裹腳,並把家裡釀酒的方係數傳給了兒方玉。
因此酒廠大小事宜格外仰仗這位方夫人,方玉雖然名字溫婉,但格卻爽朗,在酒廠裡跟丈夫同吃同住,並沒有半分氣,哪怕是有了孕也依舊堅守在廠裡。原本這段時間快要過年,加上子重了,理應要回青河縣去休養,但是聽到白容久和洋人談的那些機訂單還有擴建酒廠的計劃,有不都是能出得上力的,就又多留了幾日。
白容久一行趕回酒廠,已經約能聽到附近山林里傳來槍響。
謝璟抄了近路趕來,但也只爭取了這麼一線時間。
白容久來不及疏散工人,只讓他們**圍守在堅固的砲樓裡——方家在當地釀酒多年,往年也遭過匪患,特意在修建酒廠的時候在西北角建造了一座炮樓碉堡,易守難攻。
酒廠留守的伙計有七八人,另有方玉和的隨丫頭一個,剩下的就是白容久帶來的一隊好手約有十人。酒廠這些伙計大多都是年歲較大的,人本分老實,一聽到外頭的槍響就恨不得抱頭蹲下來,起不到什麼作用,還不如謝璟冷靜。
白容久命他們搬了糧食和石頭過來,糧食存放在一旁,石頭摞起來擋住厚木門。
**由遠及近,很快有兩聲炸響在廠院中,跟著就是一聲巨大轟鳴,從炮樓上的窄窗看過去,外頭火四起。
謝璟跟在白容久邊,他習慣站在右側靠後的位置,聽他使喚。
白容久是看了一陣外面況之後,才發現後面有人的,他一向警覺,卻不知道為什麼對半路冒出來的這個小孩兒格外寬容似的,只看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麼。
白容久邊的人在砲樓四角找了位置,已經開始還擊,那幫麻匪仗著人多,但槍法遠不如九爺邊的這些人,手頭的裝備也差得遠。**響了一會,白容久面如常,樓下木門有被撞擊的聲響,謝璟擔憂地轉頭看向樓梯口,又看了看九爺。
樓下待著的那些伙計到驚嚇,但還算聽話,並沒發出太大聲響。
白容久忽然問道:“你什麼名字?”
“……謝璟。”謝璟不想對他說謊,略一猶豫報了真名。
白容久掏出一把手.槍翻手遞給謝璟:“會用槍麼?”
“會。”謝璟看著他,磕磕道:“我之前看二爺用過幾次,應該會。”
白容久輕笑一聲,對他道:“我看你膽子很大,過來,我教你。”
謝璟被他半擁在前握住手的時候,忍不住有些抖,耳邊聽到悉的語氣:“別慌,看準了。”
謝璟深吸一口氣,手穩了。
樓下狹窄的小廳裡,方玉裹著厚呢披風被邊丫頭扶著坐在那裡,倆人手攥著,方夫人臉發白,額上冒了細冷汗。
丫頭在跟說話,原本想給找些吃的來,但還未起就被方玉用力握住了手臂,丫頭眼尖,小聲驚:“呀,夫人破水了!”
方玉已經痛苦低聲.息起來,面孔蒼白如雪,擺下除了羊水還混了跡,肚中孩子尚不足月,這次是了驚嚇,怕是要早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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