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絨搬凌云閣暫居,鶴紫等純靈宮的宮娥并不能凌云閣,的食起居都由閣中的道士負責。
這也算是商絨的目的之一,避開鶴紫等人,便也等于避開了榮王妃。
但如此一來,夢石也了很多機會來見。
能自由出凌云閣的,唯有作為商絨的老師的岑照。
八月中旬,玉京一年中最為酷熱的時候已經過去,近來連著下了好幾日的秋雨,一日比一日涼爽。
“公主,今日大殿下只怕是不能來了。”
一名道士從雨霧朦朧的廊上走進來,俯行禮。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商絨握筆的手—頓,抬起眼看。
“今晨早朝時,二殿下上奏,他在往生湖中發現了一個溺死的嬰孩,細查下去,他便發現那嬰孩是摘星臺道士與宮娥媾和所生,陛下龍大怒,要大殿下與二殿下一同徹查宮中所有與宮娥有染的道士。”
道士面惶惶之。
無論是摘星臺的男道士還是凌云閣中的道士都同出星羅觀,自然也有兔死狐悲之。
今日陛下連凌霜大真人的面也不見了。
“你去吧。”
商絨點點頭,擱了筆。
道士垂首,邁著極輕的步子走出門去。
室只余商絨一人,垂眼看著寫滿字痕的宣紙,片刻后,出那張藏在底下的字條來。
還沒來得及折蝴蝶的形狀。
用帕子裹著把手,商絨將茶壺拿下來,隨即將字條扔進炭火燒紅的風爐里,短暫的火燃燒起來,重新將茶壺放回風爐上。
案上的典籍堆了山,卻沒了整理的心思,秋雨綿,在窗外滴答脆響,商絨的下枕在手背上,盯著茶壺里冒出的熱煙。
昏昏睡之際,門外傳來一名道士的聲音:“公主,凌霄衛要閣存放新一批的典籍。”
商絨清醒了些,睜起眼睛,應了一聲。
閣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陣整齊的腳步聲踩踏樓梯上來,那些著暗青袍的青年將幾個沉重的箱子堆放在廊上。
賀星錦在門外俯:“公主。”
“小賀大人不必管我,他們將典籍都抬進來吧。”
商絨說道。
“是。”
賀星錦低聲應,隨即朝后的人抬了抬手。
幾名青年將箱子一一抬進去,兩三個道士忙跟上去,領著他們往三四樓上去,只有那里的書架還空著。
賀星錦始終立在門外,后煙雨朦朧,而他嗅到門清淡的茶葉與紙墨的香味,有那麼一瞬走神,卻聽一聲清脆的聲響。
他下意識抬起眼簾,正見那小公主將將穩住形,手腕磕在了案角,那聲響正是手腕上的玉鐲撞發出。
他上前兩步邁門檻,卻又驀地停住。
煙青的袖后褪了些,那玉鐲因一抬手而往下了些,約出猙獰泛的疤痕。
賀星錦瞳孔微。
驀地,
他想起在蜀青的暴雨天,泥濘山道上的馬車里,手握一柄匕首,頸間一道痕,滿是淚的一雙眼,黯淡無神。
商絨在團上坐得太久,想起卻又麻無力,雙手撐在案角緩了片刻,抬起頭卻見賀星錦立在不遠怔怔地。
“小賀大人?”
商絨覺得他有些奇怪。
賀星錦堪堪回神,立即垂下眼睛,雨聲淅淅瀝瀝,他看著潔地面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公主……近來可好?”
“我很好。”
商絨不知他為何忽然這樣問,卻也點頭。
賀星錦握著刀鞘的手一,他無聲收斂自己的心緒,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來,跪下去:“這是家母送給公主的生辰禮。”
商絨聽他提起他的母親,便站起,走到的面前,手接來那只木盒來打開,其中靜躺著一枚玉佛。
“小賀大人,你母親不是信道嗎?”
商絨看向他。
信道?
賀星錦一怔,他抬起頭,仰著面前的公主:“公主如何得知?”
“你母親也寫過幾年祝文,還常會在祝文的最后問候我,我也有寫過回信的,只是今年沒再往宮中送過祝文了,這些你都不知道嗎?”商絨眼底添了幾分疑。
放在榻中暗格的那些信件,便是賀指揮使的夫人溫氏這些年來隨祝文一道送至案前的問候信,一直好好收藏著。
“臣的確不知。”
賀星錦心頭疑慮更甚。
他的母親信佛不信道,他從不知母親何時往宮中送過青詞祝文。
“大人。”
幾名凌霄衛從樓上下來了。
賀星錦看了一眼他們,便對商絨拱手:“臣告退。”
他起與幾名凌霄衛走出門去,卻聽后傳來的聲音:“小賀大人,請代我謝謝溫夫人,雖然我從未見過,但的書信的確給了我諸多藉。”
賀星錦停步,潤的水氣輕拂他的臉,那般清俊的眉眼始終沉穩如水,他轉過來低首道:“是。”
秋雨蕭瑟,白霧茫茫。
賀星錦帶著凌霄衛離開了,數名道士在樓上收拾箱子里的典籍,一直到天暗淡下來,商絨用過晚膳,沐浴完畢便在樓上歇下。
“公主可要留燈?”
道士拂柳放下幔帳,的嗓音異常甜膩,那般艷麗的容貌與上的灰藍道袍有些格格不。
的視線不著痕跡地輕掃過商絨的臉。
“留著吧。”
這書閣太大,商絨夜里總要留一盞燈才敢睡。
拂柳含笑點頭,其他道士今日皆因摘星臺一事而惶惶不安,卻像個沒事人似的,臉上仍舊笑盈盈的。
商絨一直覺得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來究竟哪里怪。
拂柳出去后,商絨在榻上翻來覆去總不能眠,出來那枚竹蝴蝶在燈下看了一會兒,又從榻前的木腳踏里將其中的兩樣東西取出。
自從純靈宮將它們帶至凌云閣后便時常更換藏匿的地方,如此才勉強放心。
在室掃視一番,商絨苦思不出今夜又該將它們藏在何,垂下腦袋盯著放在匣子上那個小巧的魯班鎖。
那上面鐫刻著的文字與圖案麻麻,卻很微小,教人難以看清。
商絨拿起來了,也試過解開它,但無論怎麼努力也始終未能將它解開,甚至一塊都拆不下來。
忽的,想起來這凌云閣似乎存放著鏡。
商絨立即起,翻找出了鏡來,扶燈而出,在書案前坐下來,借著燈燭的火,將鏡置于魯班鎖上。
微小的字痕被放大許多,微,逐字辨認著,那些字毫無章法,圖案也奇怪,每一個字,每一個圖案都可以用手指移,但好像卻都是零散的,不連貫的。
但越是辨認,便越是覺得悉。
夜更深,商絨將一碗冷茶澆硯臺研磨出墨,在紙上寫下一字又一字,的眼睛有些發,手指得眼皮有些微紅,卻好似仍不知疲倦般,伏案拼湊著那些看似毫不相關的文字。
不知不覺,東方既白。
案上燈燭燃盡,商絨捧起寫滿麻麻字跡的宣紙。
居然是《青霓書》與《太清集》中的只言片語。
這便是他要那三卷書的原因麼?只有那三卷書才能解得開這個魯班鎖?
是否解開這個魯班鎖,他所背負的,那個匣子的便能浮出水面?
幾乎是一個月整,商絨沒再見過夢石,淳圣帝下旨流放了一批摘星臺的男道士,聽聞與那些男道士有染的宮娥是摘星臺采水的,們皆是子之,卻有人不尊皇命行了所謂污穢之事,淳圣帝怒極,下令將們全部死。
商絨得知此事時,那些宮娥已經盡數被死。
二皇子商息瓊因替那些宮娥求而怒了淳圣帝,在含章殿外淋著雨跪了整夜。
“誰讓你們瞞我的?”
若不是商絨方才去了花園一趟,聽見了些宮娥談及此事,只怕如今都還沒蒙在鼓里。
“大殿下擔心擾了公主清凈。”
一名道士恭敬地道。
夢石。
商絨怔怔地盯著案上的書頁,近來一心拆解那個銅所制的魯班鎖,卻總是不得其法不準其中規律,已許久不曾踏出凌云閣,今日若不是拂柳勸出去走一走,照例仍是不會出去的。
明日便是商絨的生辰,許多道士進進出出的,忙著將朝臣命婦們送來的賀禮搬進閣中,沒一會兒,外頭雜的步履聲中,忽添整齊的聲:“二殿下。”
商絨回神,抬起頭。
那個斯文俊秀的青年臉有些慘白,止不住地在咳嗽,行走間雙似乎有些吃力,他進了門來,朝勉強一笑:“明月。”
“息瓊哥哥。”
商絨連忙起走到他的面前去。
“明日我去不了星羅觀,所以今日便提前來見你。”商息瓊說著,將手中的盒子遞給。
“謝謝息瓊哥哥。”
商絨接來盒子,又著他:“你的……”
“沒大礙的。”商息瓊搖搖頭,不與說自己心中的事。
他當初上奏死嬰一事,本是想削減凌霜大真人在父皇心中的地位,豈料那些犯了錯的道士只是被流放,而所有的采宮娥卻被他們帶累,兩百多條命,盡數了冤魂。
“明月,那日的事,謝謝你。”
商息瓊說道。
商絨知道他在說往生湖祭奠之事:“以往宮宴別的哥哥姐姐都不愿與我說話,只有你與我在一,我一直記得的。”
商息瓊不知將小時候的事記得這樣認真,他面上的神復雜許多,半晌苦笑:“明月,你其實不必記得那些事,那時候,我不過是覺得你比我可憐罷了。”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商絨從不覺得“可憐”這兩個字有多刺耳,說:“你幫過我,我回榮王府的那天在街上見到你,你還買了風車哄我。”
越說,商息瓊越有些無地自容。
這宮中哪容得下這般純粹的誼,他幫伴,不過是想借此討好父皇罷了,可卻偏偏……
“明月,我走了。”
他怕失態,只說了這樣一句,便轉挪著緩慢的步子離開。
商絨看著他的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才將懷中的盒子打開,紅的錦緞上放著一條極致的瓔珞。
暮四合,商絨依舊沒有等到夢石,心中惴惴難安,夜半又夢到那些死去的采宮娥,驚醒后便再難睡去。
抱著雙膝蜷在榻上不知多久,天還未亮,那些道士便進門來伺候洗漱。
換上纏鶴紋銀的雪緞衫,金質的蓮花頭冠有些重,蓮花瓣上墜的寶珠晶瑩剔,微微。
道士在額間點了一道水滴狀的紅印,隨即眾人便都在前跪拜:“公主生辰吉樂,福壽安康!”
“先出去吧。”
商絨朝們抬手。
拂柳立即領著眾人出去,合攏了門。
商絨這一裳厚重,提著擺了室,找了一條緞來將那黃金匣子,魯班鎖以及《丹神玄都經》裹在里頭,又下自己上的兩件外衫,將裹在緞里的東西系在自己的腰間。
黃金匣子并不大,魯班鎖就更小,纏在腰后,又將兩件外衫穿上,從銅鏡里看是看不出來什麼異樣的。
商絨聽見外頭有開門的聲音,立即掀簾走出去。
竟是榮王妃。
榮王妃后沒有婢跟進來,那道門合上,這室靜謐無聲,只剩下們母二人。
“您來做什麼?”
商絨終于開口。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理應宮來為你梳妝。”榮王妃說著,打量起冠整齊的模樣,“但我似乎還是來得遲了。”
“母妃以往沒做過這些事,今日又是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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