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黎瑜準時到了X大門口。
溫盛然早上沒和袁季他們一起去吃早飯,這會兒隨便套了件長袖,手上拎了個袁季給他塞的早餐袋子。
黎瑜到的時候, 他就坐在學校路邊的石墩上發呆。
車子停下來, 他反應過來,拉開車門上車, 卻依舊沒有要吃飯的意思。
黎瑜看了他一眼。
“早飯吃了。”他道。
溫盛然回過神, 他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他小聲道,“一會兒弄你車上了。”
袁季給他帶的早飯是蛋灌餅和豆漿。
蛋餅油比較多, 他覺得不太方便。
黎瑜頓了頓。
“你的車。”他道,“沒事。”
溫盛然愣了愣, 然后想起來了,之前黎瑜說過,把車送他。
他莫名覺得有點想笑, 卻又笑不出來。
猶豫了一瞬,他還是拆開了袋子。
黎瑜等他完豆漿的吸管,又喝了一點之后,才發了車子,免得豆漿灑出來。
車子開上路之后,他開了口:“先去我家?”
這是他們昨晚就說好的。
下了一夜的雨,今早的天氣反而好了起來。
清晨的灑在馬路上,隔著車窗, 都能覺到秋日的太暖洋洋的氣息。
溫盛然“嗯”了一聲,沒有異議。
然后,他猶疑了幾秒。
“他……”他輕聲道, “怎麼樣了?”
黎瑜看著路況, 語氣平緩:“早上溫琰跟我打過一個電話。”
“肯定不會太好。”他道, “但是溫阿姨在守著他,一直在陪他說話,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溫盛然點了點頭:“嗯。”
過了一會兒,他張了張口。
然后自己把話咽了回去,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他以為這樣的小作黎瑜不會察覺,但是對方卻注意到了:“想說什麼?”
溫盛然頓了頓。
“沒什麼。”他道,“本來想問問,能不能去看看他。”
“……但是他應該不想見我。”
黎瑜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最近鬧過不愉快麼?”
關于溫盛然和溫帆的關系,溫盛然沒和黎瑜說過。
但是實習期間,溫盛然會跟他講事的時候偶爾會提到只言片語,以及,他其實約能猜到,溫帆當初回來是為了什麼。
他一度有些擔心,但是溫盛然表現得很從容。
他就沒有多加干涉。
溫盛然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然后,他輕聲開了口:“他是因為喝多麼,我那天,剛和他吵過架……”
“別多想。”黎瑜知道他在想什麼,“跟你沒關系。”
“他朋友說,當時他們人很多,也不知道是誰給他遞的酒,酒里加了料,他才會不舒服。”黎瑜道,“不然,只是喝多,那麼多人在,不會有什麼事的。”
“加了料。”溫盛然輕聲道,“然后呢?”
黎瑜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道,“他自己去了洗手間,想洗個臉清醒一下。”
“藥發作,他被迫進了發期。”
一個omega意外進發期,這意味著什麼他們倆都明白。
omega的發期很難有清醒的意識,如果邊沒有人照顧的話,但凡有人心懷不軌,那麼是本不會有反抗的能力的。
而那個時候,溫帆在魚龍混雜的酒吧。
溫盛然幾乎能想象到當時是什麼樣的場景。
溫帆本就是單純的樣子,如果不說話,很多人會以為他很好欺負。
那個酒吧他沒去過,但是他跟著易誠去過“月”,他在衛生間洗手,外面是紙醉金迷的五十,舞池里,是盡搖擺的人們和震耳聾的音樂。
那個時候,里面發生什麼,除非恰巧有人進來,外面也是不知道的。
而在酒吧獵艷的太多,哪怕是真的有人聽到,或許,也只會以為是一對野戰的鴛鴦。
昨夜吊詭的夢境又涌上心頭。
明明外面是溫暖的,溫盛然卻手心冰涼。
一陣窒息涌上來,讓他幾乎不過氣,他閉上眼,努力地想要讓自己平靜。
但是,他失敗了。
生理反應到達頂峰的時候,黎瑜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他果斷在路邊停了車。
幾乎是在他停車的那個剎那,溫盛然就拉開車門下了車。
剛剛吃的早飯被他吐得一干二凈。
但是他還是在機械地吐。
胃里一直在泛酸水,他的里都發苦。
他大口地著氣,黎瑜輕輕地拍著他的背,給他遞了水和巾。
他接過去,平復了下心。
“……不好意思。”他低聲道,“我只是……”
“我知道。”黎瑜打斷了他。
他把人攬進懷里,了他的頭發,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寶寶,我知道。”
“沒事的,已經過去了。”
溫盛然頓了頓,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突然意識到。
這一刻,埋在他心底的噩夢有了一個人和他分擔。
他不必獨自面對的黑暗。
溫盛然吐出了一口氣,從水般的窒息解,閉上了眼。
*
“我還是想去看看他。”
跟著黎瑜回家,被塞進被子里之后,溫盛然猶豫了片刻,還是開了口。
他的后靠著一個枕頭,被子環繞在他上,把他裹了一個的蠶蛹。
旁邊的床頭柜上放著一碗溫熱的粥。
還有一碟小菜。
是黎瑜剛剛替他準備的。
剛吐完,他需要吃點清淡的。
聽到他的話,還在替他把被子收拾出來的黎瑜頓了一頓。
他倒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問他:“你確定麼?”
“如果你們吵過架。”他道,“他現在緒不是很好,可能會對你說很傷人的話。”
就算不說。
現在溫帆的緒不穩定。
而負面緒的渲染是很強的。
溫盛然已經有了心理影,他怕他被帶著,影加重。
“嗯。”溫盛然點了點頭。
“其實。”他輕聲道,“這個時候說安聽不進去的。”
雖然他那個時候,沒有人來安他。
是他自己重新爬起來,給自己上藥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慢慢接這一切。
但是溫盛然想了一下,他當時的狀態,覺得就算有人來跟他說什麼不要,他也只會左耳進右耳出。
他還只是差點被強迫。
溫帆……
“我……”他小聲道,“可能更能同一些。”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臉很蒼白,卻仍皺著眉。
“不過你說的有道理。”他吐出一口氣,“我跟他關系不好,他可能以為我是去嘲笑他。”
他有些無措:“哥哥,我應該怎麼辦?”
這個樣子太乖了,也太讓人心疼了。
黎瑜實在沒忍住,過去連人帶被子把他塞進了懷里,然后親了親他的額頭。
“先想想你自己。”他終于忍不住說出這樣的話,帶著些無奈,“你知道剛剛在路邊,你嚇到我了麼?”
溫盛然看著他,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晚上。”黎瑜道,“晚上我先跟溫琰通個電話,然后帶你過去。”
“過去之后,你可以看他的狀態再做決定。”
溫盛然乖巧地點了點頭。
“把粥喝了。”黎瑜道。
他把旁邊的粥端過來,溫盛然接過去,小口小口地喝了干凈。
-
等待是一件很煎熬的事。
溫盛然其實知道這件事,但是這幾天,他確實等待得有點多。
黎瑜的粥熬得很好喝,吃飽了之后,他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然后才想起來,今天,他本來要去拿給黎瑜定制的那對袖扣的。
拿完袖扣,他預訂了晚上游樂園的票。
然后,他原本準備,在天上跟黎瑜表白的。
……溫盛然抿了抿。
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
無論是他和黎瑜,應該都沒心了。
這樣想著,他跟負責人發了條消息,說明了有事需要改天來拿袖扣。
然后,他的目重新放在了手機屏上。
他想起了昨天,跟溫帆的吵架。
經歷了重大的變故之后,人就很容易恍如隔世。
他現在再想溫帆當時的樣子,已經有些記不大清了,只記得溫帆臉上悲哀的模樣。
那個模樣,是被命運摧折之后,卻無能為力的樣子。
溫帆或許不知道。
他說的能夠理解他,是真的能理解他。
因為那副模樣,他曾經在另一個人上也看到過。
溫盛然的手指蜷了一蜷。
不。
他想。
……還是不同的。
至,他覺得,他給了溫帆選擇的余地。
他深吸了一口氣。
從昨晚到今天,他確實因為溫帆的遭遇而覺到了憐憫和共。
但是,他其實并不后悔最開始的時候就跟溫帆提出的那份約法三章,也不后悔昨天跟溫帆吵的那次架中,他對溫帆說的話。
溫帆確實沒有錯。
錯的只是霍氏姐妹。
但是他——
或者說原主又有什麼錯?
如果溫帆真的能仔細考慮他說的話,他就應該知道,他已經給溫帆選擇了一條最好的道路。
就算溫帆再不甘,他原本屬于的東西被奪走。
但是那些東西原本就不是他的。
與其說是“奪走”,不如說,是原本屬于原主的東西歸原主。
和他和平共。
是因為親這樣東西不是單憑緣就能分得干凈的。
溫帆覺得,或許隨著時間變長,他在家里的地位會被邊緣化。
首先,溫盛然確實覺得,這是無謂的擔心。
因為以林彤盈和溫琰的格,只要溫帆在家里一天,那麼始終就會把他當一家人。
其次,溫帆所謂的“邊緣化”,其實才是在搶奪他——
或者說原主原本應當擁有的東西。
自私的人。
從來就是溫帆自己。
只是……
很可惜的是,他自己或許沒有意識到這件事。
或許意識到了。
但是卻不愿意接。
溫盛然覺得,以溫帆的聰明,應該是后者。
紛的思緒在一刻歸于平靜。
溫盛然了太。
昨天他沒有睡好,這會兒太里面已經有些地發疼。
意識回籠,他深吸了一口氣,打算下床到外面的客廳給自己沖一杯咖啡,他突然就聽到了外面約的說話聲。
他怔了怔。
……這個時候,黎瑜還有客人麼?
他走到門邊,打算開門,卻聽到了黎瑜冷漠的聲音。
“不說清楚原因。”他平靜地道,“我不可能讓你帶他走。”
回應他的,是悉的聲線。
幾乎帶著盛怒。
很顯然,對方的狀態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極限。
“黎瑜。”他深吸了一口氣,開了口,聲音很啞,“我之前默認你跟我弟弟往,是因為你是我的朋友,也因為然然看上去確實對你有好。但你記住,就算你和他在一起,他也不是你的所有。他姓溫,他是溫家的孩子。”
“所以呢?”黎瑜毫沒有被他的緒所影響,“溫家有真的把他當自己的孩子麼?”
“我當初怎麼跟你說的,溫琰。”他看著面前的人的眼睛,“我說,你如果把他認回來,就要明白,他不欠你們的,是你們溫家欠他的,希你們時刻記得這件事。”
“是。”他道,“他不是我的所有,他屬于他自己。但是,他只是姓溫,同樣不屬于溫家。”
溫琰看著他,氣得口上下起伏:“你……”
黎瑜沒再看他,轉過,語氣冷淡:“請回吧。”
“他給我照顧就行。”
話音落下,他就跟打開了一條門的溫盛然對視了。
溫盛然:“……”
他走出門,有些尷尬:“那個,哥哥,我不是故意聽你們說話的……”
“沒事。”黎瑜頓了頓,道。
就在這時,溫琰回過了神。
他看著臉明顯有些蒼白的溫盛然,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開了口,語氣有些僵:“……盛然,你跟我回去。”
黎瑜皺了皺眉:“溫琰,到底怎麼了,你能不能說清楚?”
“我他媽說不清楚!”溫琰有些煩燥地開了口,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溫盛然,盡力放緩了語氣,“盛然,先跟哥哥回去,行麼?”
溫盛然看著他,看到了他眼睛里盡力掩飾的僵。
他沒有注意到溫盛然對黎瑜的稱呼。
明明,曾經因為這件事,他還吃過黎瑜的醋。
然后他在溫盛然面前,強調了許久,自己才是他的親哥哥。
片刻后,他開了口:“好。”
溫琰松了口氣。
他看了眼黎瑜,神疲憊,卻沒有再說什麼,走出了后的那扇門。
*
然而,到了溫家門口,又出現了新的沖突。
溫琰看著跟著下車的黎瑜,還是沒忍住,開了口:“阿瑜,你回去。”
“我求你了行麼?”他低聲道,“我現在已經沒有心跟你吵架了,你先回去,有什麼事我之后跟你說,讓盛然跟我走,我是他哥哥,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對他怎麼樣的。”
溫盛然沉默了一瞬,也小聲開了口:“……哥哥。”
他其實約地有了些預。
因為溫琰的態度。
剛剛一路上,他都在猜測溫琰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對他,又突然執意要讓他去溫家。
他想到了一個可能。
這個可能其實讓他有些難以接。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個可能的時候,他的心是出乎意料的平靜。
黎瑜瞥了他一眼,垂著眼眸,像是在衡量著什麼。
片刻后,他開了口:
“抱歉。”
“我沒辦法把你一個人放在這兒。”他低聲道,“我不放心。”
這是駁回了他的意見。
被駁回了,溫盛然也沒什麼不開心的覺。
他沉默了一瞬,說了聲“好”。
然后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把場地讓給了溫琰和黎瑜。
溫琰看著黎瑜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氣得臉發青,只是他還沒開口,林彤盈就神疲憊地走了出來。
看到他們三個人。
怔了怔。
“怎麼都站在這兒。”道,“小琰,你不是去警局了麼?”
溫琰神僵,片刻后,才應了一聲。
“我讓阿瑜回去。”他道,“本來也跟他沒關系,省得他心又因為我們家的事影響。”
這話是客氣話。
林彤盈想了想,覺得確實是這樣。
看向了一旁的黎瑜,好歹出了個蒼白的笑容:
“小瑜,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們這……現在也不太方便招待客人。”
黎瑜看著,沉默了一瞬。
對待長輩,顯然不可能像對溫琰一樣。
片刻后,他開了口。
“阿姨。”他道,“我應該也不算客人。”
他頓了頓,平靜地道:“我是盛然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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