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前一晚的不歡而散,傅芷璇與陸棲行的關係也降至冰點。
第二天白日,雖然船艙里只有兩人在,但從大早上的到下午,兩人愣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中午,苗夫人的丫鬟把傅芷璇的飯菜送了上來,一葷一素,葷菜是一碟醬羊,素菜是一盤炒青菜,主食是兩個白饅頭。
為了不耽誤行程,這一路,他們儘可能的在路上停留,因而船上的食有限,尤其是新鮮類和蔬菜,大家都要省著吃,不允許浪費。經過這麼多天的相,那丫鬟也了解了傅芷璇的食量,兩份菜的分量都不多,小小的一盤,剛好夠吃。
傅芷璇把飯菜端進屋,關上門,瞥了一眼斜靠在牆邊,一言不發的陸棲行,拉不下臉他,故意咳了兩聲。
但陸棲行似乎不屑跟玩這種稚的戲碼,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傅芷璇見他不理自己,撇了撇,拿起筷子,淡定地開始吃飯。今天這一段,船行駛得比較慢,還沒怎麼暈船,因而食慾也沒影響,得趁這個機會多吃點,把養好,不然哪有力應付接下來的事。
吃過飯,傅芷璇也沒理陸棲行,走到窗邊把窗戶支了起來,探出頭往外往去。
這自上船以來,第一次有神欣賞符江兩岸的風。
這一帶江面狹窄,只有不到十丈寬,僅容一艘船獨行。
船隊一字排開,像一條游龍,在被奇石怪峰包圍的符江上蜿蜒而行。抬眸去,岸邊懸崖如刀削斧鑿一般,山勢陡峭,怪石嶙峋,峰頂上峭壁間喬木叢生,點點新綠綿延起伏,好似一掛碧毯掛在繩上漾,跌宕起伏,編織一幅壯觀又秀麗的奇景。
傅芷璇從沒見過如此綺麗多彩又震撼人心的景,下示意地屏住了呼吸,眼也不眨地盯著外面,唯恐錯過了雄偉迤邐的無邊風。
船行了一刻多鐘后,船猛地一個打轉,顛簸得傅芷璇差點摔到地上,連忙用力抓住窗沿,止住了的晃。
再等回過神來往外去時,岸邊的景又一變。原來船剛才拐了個彎,駛一條狹長幽深的峽谷中,此的景更為壯觀。
傅芷璇抬頭去時,正好看到左前方一道山峰傾斜下來,大半個山峰斜側在江上,山峰與水中的倒影相映趣,船駛過時,宛如在峰上行駛。
傅芷璇忍不住掩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景則矣,但也實在很考驗人的小心臟,萬一山上的石頭掉下來,整船的人都要跟著遭殃。
真是說什麼來什麼,在傅芷璇他們的船快要駛過去時,忽然聽到轟隆一聲,一塊八仙桌大的石頭重重地砸了下來。
轟地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在耳邊響起,船隻跟著劇烈晃起來,顛簸得人七暈八素。
傅芷璇完全沒有防備,人往後一仰,摔了個四腳朝天。
不過這時候,也顧不得這姿勢雅不雅觀了,忙按在腳下的木板上,撐著子站了起來,但還沒站穩,船又晃起來,人也跟著往窗口撞去。
完了,這回鐵定要撞破頭了。
傅芷璇唯恐傷到眼,在腦袋撞上木頭的那一瞬連忙閉上了眼。但下一瞬,傅芷璇只覺腰間一,被扶正,預料中的疼痛並沒來臨。
瞬間意識到是陸棲行拉住了,連忙睜開眼,正好對上他平靜無波的黑瞳。
「謝謝。」傅芷璇垂下眸子,往後退了一下,試圖離他的懷抱,但箍在腰間的鐵臂紋不。
傅芷璇咽了咽口水:「你可以放開我了。」
「你確定?」頭上的聲音依舊很平穩,而且那條手臂也在一瞬間鬆開了。
傅芷璇如釋重負,連忙站直,忽然,船再次跟著晃起來。由於沒有支撐點,的也跟著晃,竟一下子往前撲進了陸棲行的懷裡,的鼻尖撞上他結實的,痛得傅芷璇眼淚地滾出來了。
「別逞強了,船這會兒還不穩。」
沉穩溫和的聲音平了傅芷璇心裡的恐懼和焦躁,等鼻樑上的痛消散了一些,這才抓住陸棲行的袖子,穩住,微微站直,然後單手握拳,抵在兩人之間,稍微隔出一段距離。
低垂著頭說:「謝謝。」自打,讓傅芷璇都不敢看陸棲行的眼。
陸棲行沒有說話,兩人安靜地站在不停的船艙中。
越是靜謐,人的就無限放大。傅芷璇覺腰上那隻孔武有力的大掌像是從油鍋里撈出來的一樣,燙得人心慌,這種覺從腰上的皮蔓延到上半,連脖子和臉都不能倖免。
「船沒進水吧?」為了轉移注意力,傅芷璇隨意找了個話題,但話一說出口后,自己心裡都忍不住忐忑。
若是船真的被砸出了一個窟窿,雖說前後還有另外十艘船,不至於沒地方去,但旁邊這人就藏不住了。
好在,陸棲行否認了:「沒有,苗家外麵包了一層堅實的鐵皮。」
聞言,傅芷璇鬆了口氣:「那就好。」
兩人之間一時又陷了沉默,忽然,艙外傳來一道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這敲門聲的還有一個小丫鬟帶著哭腔的聲音:「阿璇,阿璇,你沒事吧?」
傅芷璇聽出這是苗夫人邊的丫鬟小桐,忙提高聲音道:「沒事,我沒事,夫人呢?」
小桐鬆了口氣:「夫人也沒事,現在外面比較,夫人讓奴婢囑咐你,待在房裡,別跑。」
傅芷璇忙應道:「好。」
等小桐凌的腳步聲遠去,傅芷璇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船已經停了下來。
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這一次,不等提醒,陸棲行就先一步鬆開了手。
「這次真是多謝你。」傅芷璇一邊道謝,一邊抬手扶起因為顛簸變得凌髮髻。
陸棲行瞥了一眼:「發自心的謝意,不是口頭上說說而已。」
傅芷璇一噎,直覺這裡面有陷阱,不接話只是笑了笑,雙手把垂下的頭髮往後一梳,彎笑道:「我出去看看外面是什麼況,你藏好了,若有人敲門,千萬別應。」
陸棲行不贊同地看著:「那丫鬟不是你別出去了嗎?」
傅芷璇淺笑道:「那是客套話,我是隨苗夫人出來歷練做事的,怎能一遇到事就退呢。」又不是來當大小姐的。
說完,推開門,緩緩走了出去,留給陸棲行一個在斜中拖得長長的影子。
***
傅芷璇徑自走到苗夫人房門口,抬手輕輕敲了兩下。
過了一會兒,小桐急匆匆地跑來替開門,一看到,本就紅通通的眼眶立即滾下了兩串淚珠,聲音也帶著哽咽:「阿璇,你來了。」
傅芷璇意識到不對,焦急地問道:「怎麼回事?夫人呢?」
不等回答,傅芷璇一把推開,走了進去。
只見苗夫人閉著眼躺在床上,左邊額角被撞出了一塊比銅錢還大一些的青紫。此刻,青紫已有紅紅的滲出,顯然撞得不輕。
見沒命之憂,傅芷璇鬆了口氣,刻意放慢了腳步,等小桐跟上來,忙低聲問道:「我在這兒守著夫人,你去請大夫來。」
一提起這個,小桐的眼淚又嘩嘩嘩地往下滾:「大夫也了傷,而且……而且甲板上死了好多人,大夫忙不過來,夫人不讓奴婢去。」
「沒錯,是我吩咐這丫頭的。阿璇,我這只是輕傷,歇一歇就好了。現在下面了一團糟,就別再給他們添子了。」不知何時,苗夫人醒了,蒼白的臉上帶著笑,欣地看著傅芷璇,「你沒傷就好。」
傅芷璇蹲下,平視著苗夫人,握住的手了:「夫人莫擔憂,沒事的。我下去看看。」
苗夫人眸一閃,角跟著浮起一抹笑:「現在下面糟糟的,本應是我出面安夥計們,這次只怕要勞煩阿璇你了。」
傅芷璇心中一凜,立即應聲道:「夫人言重了,阿璇雖未與苗家簽契,但承蒙夫人諸多恩惠,早已把自己當了半個苗家人,因而此乃阿璇分之事。夫人莫急,安心休養,阿璇下去看看。」
起,又吩咐小桐好好照顧苗夫人,若是有事,速速下去。
小桐看到冷靜淡定的模樣,也止住了哭泣,點頭應是。
傅芷璇這才出了門,沿著長廊,來到樓梯往下而去。
這艘船有兩層,二層房間總共有二十多個房間,除了三個眷居住之所外,餘下的房間放置的應該是一些比較貴重的東西。是什麼,傅芷璇也不知道,只看到四個士兵共抬一個箱子,還沉甸甸的。
一樓是士兵和夥計們的住,還有徐榮平也住樓下。
傅芷璇拾級而下,快走到一樓時,終於明白剛才提起大夫時,小桐會是那副表了。
那顆石頭正好砸在一樓的甲板上,當時還有幾個士兵和夥計在甲板上忙活,這一下全被波及了。
幸運的只是了點輕傷,諸如破皮,骨折之類的,倒霉的幾個被斷了胳膊,更慘的是被直接被石頭砸中,半隻手躺在污里,連全都沒留。
殷紅的跡順著石頭不住地往外淌,暈開,邊緣凝團,看得人頭皮發麻。
饒是傅芷璇自持鎮定,也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心悶得慌,似是了一座大山。
走近一些,就聽到徐榮平跟幾個將士在商量怎麼把這塊深陷在甲板里的石頭弄出去。
至於船上唯一的大夫胡大夫,其實是一名軍醫。
他可能見慣了這種腥的場面,左邊胳膊從手腕到手肘都撞青了,也只是已敷上了黑褐的藥渣而已,另一頭就扎進去救人了。
不過他只能右手,因而很不方便,索便只拿葯,轉而吩咐一個手腳麻利的機靈夥計幫忙,給傷的人上藥,纏上乾淨的布條。
見他這邊井井有條,傅芷璇轉而去了廚房,吩咐夥計,快燒點熱水,又找了幾罐烈酒,讓夥計給胡大夫送去。
胡大夫見不用自己吩咐,就把要的東西拿來了,詫異地瞥了一眼,倒是沒多說,又埋頭去救人了。
怎麼弄走這塊石頭是徐榮平他們的事,傅芷璇不上手,轉而去吩咐人把傷的人船艙打掃乾淨,通通風,又找了一些洗乾淨還沒來得及穿的服,撕條,給胡大夫送去,再讓人在傷者的屋子裡放上了火盆。接著安排未負傷的夥計值頂替傷的夥計,把他們的值和事重新安排了一遍,又挪了兩個人去照顧這些傷者。
為了安人心,還代苗夫人宣布,凡是傷的夥計,東家負責給他養傷,並多發三個月的月錢,未傷的夥計,因為要多分擔事,也每個人多發一個月的月錢。至於死亡的兩個夥計,傅芷璇吩咐,等石頭挪開后,把他們的火花了帶回去,還給他們的家人,並每家給予一筆不菲的恤金。
這一通忙下來,太已經快下山了。再次走到甲板上時,傷得不重的夥計和士兵都理好了傷口,抬回了房裡,只餘一個半截被大石著,痛得死去活來的士兵。
要理他的傷口,必須得先把石頭弄走。
胡大夫嘆了口氣,用沒傷的右手捶了一下背,對旁邊的麻小夥子道:「人老了,不中用,蹲一會兒就麻了,聞方,扶我起來。」
「是,胡大夫你小心點。」那小夥子扶起胡大夫,抬頭正好對上傅芷璇打量的目,他立即彎腰朝傅芷璇的方向躬了躬。
傅芷璇點了下頭,挪開目,再次向這顆圓不溜秋的大石頭。真是飛來橫禍,今天既沒下雨也沒刮大風,這石頭竟會突然滾下來,只能說他們太不走運了。
徐榮平正好與下屬商量好了辦法,一扭頭就看見傅芷璇,黑漆漆的濃眉一抖,手背到後面,問道:「二樓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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