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在笑,傅芷璇卻有種被毒蛇盯上的覺,骨悚然。想到他當初毫不猶豫地拉過苗夫人擋刀,一回京后又能若無其事地接近苗錚,打著幫他的旗號,想要奪取苗家產業的信,進而侵吞苗家,傅芷璇就知道這並不是的錯覺。
因而,不敢有任何的鬆懈,打起十二萬分的神,輕笑了下,一臉的茫然:「大人不說,民婦如何得知,還請徐大人明示。」
徐榮平之所以親自出馬,一是因為急切,他迫不及待地想取得印信,二來則是因為上次讓史來找空手而歸了,想必再派一人來,除非是搶,否則也不可能事。
此乃燕京重地,人多眼雜,未免惹上麻煩,能不手還是不手的好。
「傅芷璇,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開個價吧,要怎樣才肯把玉印給我。」徐榮平懶得跟傅芷璇兜圈子,要的不外乎是好而已。
傅芷璇死死掐住手心,往上勾起譏誚的弧度:「你害死了苗夫人還想謀奪的家業,就不擔心午夜夢回會從墳地里爬出來找你嗎?」
這可不像是肯配合的樣子,徐榮平拉下臉,沉的眼睛像是淬了毒一樣,向傅芷璇:「傅氏,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玉印留在你一個婦人手裡也沒什麼用,趁著我心好,還願意給你補償速速把東西出來,否則休怪本不客氣!」
「怎麼,我不給你還準備搶了?天子腳下,我就不信還沒王法了。」傅芷璇昂起頭,不避不閃地直視著他,「想要玉印,可以,在苗夫人出殯之日,你從苗家一路跪到的墳頭,三步一磕頭,向懺悔,我就給你!」
苗家的墳地也在城外,十幾里的地,一路跪過去,要不了半天,他的「名聲」就會傳遍全城,這跟殺了他有什麼區別?傅氏提出這種要求,分明是故意刁難他。
徐榮平也來了火氣,冷哼道:「傅氏,你弄錯了,殺姜氏的可不是我,就算我當初沒拉擋那一刀,一個弱質流也沒法躲過梁軍的大刀。遲早要死,我只不過是讓的死變得更有意義罷了。」
傅芷璇遍生寒,大夏天的,涼意從腳底往上蔓延,沖腦袋,令無端端地打了個寒。在徐榮平的眼底,似乎一個大活人跟個死也沒什麼區別,人盡其用才是他的原則。
這樣一個沒有良心的極致的利己主義者,只要對他有利,沒什麼事是他做不出來,還真是低估了他,幸運地是發現得還不算太晚。
傅芷璇杏眸噴火,用憤怒掩飾住了心底的震驚與了悟:「徐大人真是口才了得,我頭一次聽到有人把殺人奪命說得如此清新俗!你若真覺得你沒錯,你有理,是否敢把今天這番話拿到金鑾殿、六扇門前講他一講,讓世人來評評理!」
徐榮平自是不敢,他瞇起眼,朝傅芷璇走近:「傅氏,不識好歹,別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語畢,黑影期近傅芷璇,如鉗子一般的五指猛地向,顯然存了強奪的心思。
他快,有一比他更出其不意。啪地一聲,一條漆黑的鞭子快如閃電,從半空中落了下來,直向徐榮平。
徐榮平眼疾手快,飛快地側了側,但鞭子就像長了眼睛一樣,追著他不放,鞭尾過他的小臂,留下一條三寸長的紅痕,這才慢悠悠地收了回去。
火辣辣的辛痛從徐榮平的手臂傳到大腦里,他咬牙關,抬頭怒瞪著揚鞭者。
馬車上,拿下了草帽的聞方笑得很是欠揍:「不好意思,手了!」
語氣輕飄飄的,眼底的笑充滿了挑釁意味。
徐榮平擰眉,盯著這個明顯「與眾不同」的車夫,眉頭打結,目帶著審視與探究:「你是何人?」
聞方翹起,笑嘻嘻地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路人,沒辦法,我這人平生最見不得畜生橫行。」
他最後一句指桑罵槐的意味太濃,徐榮平想忽視都難。他怒極反笑:「很好,很好,傅氏,果真是我小瞧了你,還帶了這麼個傢伙,難怪這麼有恃無恐,咱們走著瞧,我遲早要你跪下來求著我收玉印。」
知道今天討不了好,語畢,他憤怒地一拂袖,揚長而去。
小巷子里頓時陷了一片靜默,過了幾息,車簾輕輕被拉開,一道抑地聲音從里傳了出來:「上車,回去。」
傅芷璇扭過頭,看著苗錚憤怒扭曲的臉,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做法無異是又把苗錚的傷口挖開用鹽水沖了一遍,但若傷口裡殘餘的泥沙石子不除,以後更有他的。不過苗錚今日能聽的,見識了徐榮平的無恥臉后都還能沉得住氣,著實大有長進。
「上車!」見沒,苗錚又說了一次,每吐出一個字,他額頭上青筋就一地凸起,跳,說不出的瘮人。
傅芷璇知道他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剛才所聽到的消息,因而沒再多言,安靜地坐上了車。
馬車掉頭,駛回苗家。返程如同來時一樣,兩人相顧無言,車裡一片寂靜,空氣似乎都被凍住了。
就在傅芷璇以為苗錚會這麼一路沉默著回去時,他忽然開了口:「夫人,今日多謝你,若非你,我還不知道母親死得這麼冤,還不知仇人是何許人。」甚至跟仇人把酒言歡,更甚者把苗家祖宗幾代積累下來家業拱手讓人。
傅芷璇想安他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說:「你不必謝我,苗夫人於我有恩。至於徐榮平,多行不義必自斃,他遲早會遭報應的。」
苗錚一臉猙獰:「報應,若真有報應一說,為何有的好人不得善終,而惡人做了惡事卻能逍遙法外,盡榮華?哼,我不會把報仇的希寄托在報應上,就算有報應,徐榮平的報應也應出自我的手。」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有這種想法是理所應當,傅芷璇沒有勸他,只是跟他說清楚了目前他們所的狀況:「自古不與民斗,徐榮平是正五品的轉運使,實權在握,背後又有泰山大人做靠山,基深厚,要搬倒他,談何容易。你不要衝,此事咱們從長計議。」
「我明白。」苗錚眸發冷,他只是迂腐,並不是腦子不靈,不明白自家現如今是前有狼環伺,後有猛虎虎視眈眈,形勢並不樂觀。
馬車在苗錚充滿憤怒和仇恨的嘆息中重新回到了苗家。
早已等候在側的米管家看到車停下來,連忙小跑幾步過來,湊近馬車旁,正問是什麼結果就看到眸含恨的苗錚下了馬車。一口氣衝進了靈堂里,抱住苗夫人的牌位,悲慟地大哭了起來:「娘,孩兒不孝,孩兒無能,竟不能手刃仇人替你報仇。」
米管家見了,心知不妙,回頭瞧了一眼隨後跟過來的傅芷璇,一臉的難以置信:「傅夫人,這,這……」
傅芷璇回頭瞧了他一眼:「你莫非還不信?」
米管家手,訕訕地扯了一下僵的角:「沒有,我只是沒想到他那麼狠而已。」
傅芷璇明白,他指的是苗夫人與徐榮平那層特殊的關係,有時候不止人,就連男人也會以為有了私就會怎麼樣,殊不知對於極度自私自利的人來說,什麼都比不得自己的利益重要。更何況,他與苗夫人的私當中還摻雜著太多的利益,現在想來,苗夫人需要他,他又何嘗不需要苗夫人,兩人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半個時辰過後,苗錚終於停止了哭泣,放下牌位,就地磕了三個響頭,如誓言一般道:「娘,孩兒一定會替你報仇的!」
隨後,他站了起來,走下臺階,張口就問:「人呢?查出來是誰給徐榮平通風報信了嗎?」
米管家點頭,飛快地把盯梢的結果告訴了苗錚:「你們離開后,總共有三個人出過府,其中一個是廚房的採買,每日這時候都要去採買府里的瓜果類,他的行程小人亦讓人打聽了,確實是去了市場無疑。另一個後院打掃的婆子,出去是因為男人摔傷了,小人亦讓人去查證了,確有此事。」
頓了一下,米管家瞥了苗錚一眼,聲音無意識地放低了一些:「最後一個是夫人院子里的丫頭虹旎,說要去蘇記買一些夫人最吃的糕點回來,但蘇記在東街,出門去的卻是西街。要小人把拘起來問一問嗎?」
「是!」苗錚自嘲一笑,連驚訝都沒有了,白皙的臉上一片冷然,「母親待不薄,竟是如此回報的,你把來,我倒是想問問,徐榮平究竟許了什麼好,能令忘恩背主。」
「慢著!」傅芷璇連忙住了他,「問清楚原因又如何?並不能改變任何結果。」
苗錚看向:「那你什麼意思?」
傅芷璇給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徐榮平可以利用傳遞消息,咱們也可以,就像今天一樣。剛才你做並未面,徐榮平還不知道你已經知道了他做的好事,勢必還會想辦法拉攏你,騙取玉印,咱們先別打草驚蛇,暫且跟徐榮平虛與委蛇一番,爭取時間,想辦法找到他的肋。」
要他跟仇人言笑晏晏,苗錚氣得一拳砸到牆上,發出像是野負傷時的那種咆哮聲。
米管家看了,心疼不已,勸道:「夫人,可否另想他法,我家公子素來是個實誠直爽的人,哪會是徐榮平的對手,只怕見不了一回就會被他識破。」
苗錚聽了,一扭頭看著他,倔強地說:「不用,我能做到,只要能給娘報仇,我什麼都願意做,也能做。」
傅芷璇見了,微微點頭:「米管家多慮了,苗公子不用親自去見徐榮平,他若來了,尋個借口避開就是。」
這倒是不難,米管家放心了:「那好,虹旎那邊,小人先派人盯著,一有消息,小人就通知你們。」
傅芷璇點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嗯,我讓聞方先派人去查一查徐榮平的岳父,你們這邊安排人去調查一下徐榮平的妻妾。千里之堤毀於蟻,咱們無法從正面搬倒徐榮平,只能另闢蹊徑,我就不信,他沒有肋。」
如今也只能先這樣了,苗錚沒有反對,他抬頭著靈堂前明明滅滅的燭火,輕聲道:「當務之急,是先讓我娘土為安,娘一天不土,我就一天都不安心。」
「你擔憂的不就是苗家那群老頭子嗎?這有何難!」傅芷璇輕輕一笑,對他們道,「三叔公一大把年紀了,除了貪財,最要的就是惜命,畢竟再多的銀子也要有命才能花。我有一計,能讓三叔公求著你讓夫人早日下葬,今晚,你讓守夜人……」
苗錚越聽,眼睛越亮,激得滿臉通紅:「我怎麼沒想到呢,還是夫人主意多。此事后,苗錚必重謝夫人!」
傅芷璇扯了一下角,淺笑道:「你不用謝,畢竟我們現如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過有的事先講清楚為好,苗錚,這玉印是苗家的傳承之,代表著苗家巨大的財富,是你拿著還是我拿著?」
這絕不是誰拿著這麼簡單,輕飄飄的一句話里代表著無盡的深意。苗錚有一瞬的遲疑,旁邊的米管家見了,忙拽了一下他的袖口,用眼神提醒他接過玉印。
苗錚錯開眼,沒理會他的暗示,想了許久,白凈的臉上閃過某種決然:「既然母親信任夫人你,苗錚自然也信,夫人,我聘你為苗家的大掌柜,在你掌柜期,此給夫人,將可調苗家絕大部分的產業。待母親下葬后,苗錚會尋來幾個信得過的掌柜和里正,做個見證,定下契盟。」
只有這樣,傅芷璇才能長長久久名正言順的為苗家辦事,替苗錚出頭。否則一個非親非故的婦道人家,為他人強出頭算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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