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掌柜點頭,一招手對旁邊的夥計道:「去,把原道坊的掌柜請來。」
原道坊是渡口一家瓷鋪的掌柜,對瓷的燒制、運輸和鑒定都極有一套,而其中又以其掌柜最為出。
夥計走後,田掌柜蹲下,出手指輕輕挲著瓷上細細的裂。
王老闆沒有說謊,他買的這批瓷瑩潤,澤鮮艷,皆是上等貨,裂了,確實是一筆不小的損失。
「看見了吧,可不是我老王故意賴你。」王老闆指著瓷瓶肚子的大紅牡丹花上的裂,哼道。
田掌柜只是笑,並不反駁他。
沒過多久,原道坊的掌柜就過來了,他穿著一考究的褐長衫,人很瘦,神肅穆,不茍言笑。
「田掌柜找我,所為何事?」
田掌柜聽到他的聲音,連忙站起,拱手回禮:「原掌柜,今兒我這裏出了點事,咱們渡口就你最懂瓷,勞煩你替過來替我看看,這瓷為何會裂?」
原掌柜一點頭,沒有多言,蹲下,細細觀察起地上這一堆被損壞的瓷。
看了半晌,他得出了結論:「這是一批瑕疵品,應是出窯時就已損壞。」
「不可能,你是田掌柜找來的托吧!」王老闆惱怒地大吼,「田掌柜,你別想隨意找個人就糊弄我,哼,今天,你們若不給我一個說法,咱們府見。」
田掌柜毫不懼他:「見就見,正好,讓老爺做個見證,免得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想到我苗家來瓷。」
這話說得不可謂不重,王老闆黝黑的臉變得黑紅黑紅的,汗髮達的食指對準田掌柜:「好你個苗家,仗勢欺人,口噴人,我要告你們兩個串通起來,誣陷我!」
被人質疑品行,原掌柜不幹了,從瓷上摘下一片裂開的部分,舉到下:「說老夫串通誣陷,那你讓大家看看,這是瓷上的一片,裂開的部分無刺,跟壇口的邊緣一樣,你倒是說說,哪家的瓷因為外力裂開會是這幅模樣?」
大家都知道瓷摔碎、撞碎后,碎裂的邊緣極為鋒利,連人的手腕都能割開,但這片瓷裂開的邊緣卻跟碗口一樣,細膩,應是在窯中就已裂開。
王老闆冷不防被原掌柜給揭穿了,愣了一下,反應極快地坐到地上,抱著頭痛哭起來:「這個殺千刀的狗東西,竟這麼騙我,心肝都黑了。害煞我也,我可如何回去向人代啊,我不活了,我不活算了……」
一個大男人哭得肝腸寸斷,令人不忍。
有幾個斗金堂的老主顧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初初經商時也被人騙得子都差點當了的慘痛經歷,不由得生出了憐憫之心,紛紛勸田掌柜:「得饒人且饒人,瞧這王老闆也是著了歹人的道,田掌柜你大人有大量,暫且饒他這一回吧。」
就連苗錚也出了惻之心,攥手掌,輕聲道:「咱們去跟田叔說,這事就算了,放他走吧。」
傅芷璇聞言驚詫地瞥了他一眼,連忙拉住了他:「不可,你且往下看去。」
人群中的田掌柜還是那副和善的模樣,角的笑就沒消失過。他輕輕拱手朝周圍的看客行了一禮:「大家說得對,王老闆殊為不易,被歹人騙去了銀子,咱們不能袖手旁觀。小五,去報,就說王老闆被人騙了一千兩,咱們一定要替王老闆討個公道回來。」
只停頓了片刻,他又扭過頭,盯著王老闆,一臉的赤誠:「王老闆,不必擔心,我們一定替你追討回這筆銀子。你是從徽州上船的,那這批瓷自出自徽州,瞧這瓷的彩、形狀、花紋,定是出自徽州三大家之一,等護漕來了,苗家護送差爺和王老闆下徽州,替王老闆尋回銀子。」
聽到這話,王老闆蹭地一下站了起來,連聲拒絕:「別,別,不用了,不用了,是我自己貪小便宜,著了道,吃一塹長一智,我以後再也不貪小便宜了,就不勞煩田掌柜了。」
田掌柜皮笑不笑地看著他:「王老闆說晚了,差爺已經來了。」
「誰報的案?」穿著公服的差爺走過來,大聲喝道。
王老闆見到他們,差點暈倒,連連擺手:「沒事,沒事,都是一場誤會,誤會……」
見他這幅慌的模樣,大家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苗錚的臉青紫加,很是尷尬。
傅芷璇裝作沒看到,笑道:「田掌柜這會兒應該走不開,我們去後面的倉庫轉轉。」
苗錚點點頭,跟在傅芷璇後,一路上都異常沉默。
傅芷璇帶他去看了苗家的幾個大倉庫,苗錚面異,似乎是第一次來,但他什麼都沒說。
直到下午回去,上了馬車,他才張說了自王老闆事以來的第一句話:「傅夫人,我錯了。」
傅芷璇含笑看著他,目和寬容:「公子子純良,何錯之有,即便有錯,錯的也該是那等險小人。公子不必沮喪,田掌柜也只是經驗富,因而才會看破王老闆的計謀罷了。」
這話並未安到苗錚,他垂下頭,自嘲一笑,再抬首,目中帶著上了別樣的堅定:「夫人,你是對的,我不是經商的料,苗家落我手裏,遲早會毀了。我贊你上次的主意,把玉印給戶部,分四乾給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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