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漁仍舊忙碌春款的制作, 如意繡莊已經開起了三家,分銷的系列在柳晏清的努力下也在鄰縣拓展開來,哪怕如今別的事都不需要心了, 僅剪裁房里的事也夠忙的。
陸承驍看著進了剪裁房,這才找柳晏清去。
柳晏清昨夜里在東凌巷蹲到半夜才歸,一見陸承驍過來:“我也正要找你。”
兩人一起進了屋里說話,柳晏清把昨天柳大郎和伍氏的向大致與陸承驍說了,伍氏那些污言穢語柳晏清說不出口,夜里太黑,他甚至沒能看清柳大郎面上的神, 可饒是如此,柳晏清也總有種心驚跳之。
陸承驍看柳晏清一眼:“大哥是覺得漁兒這樣做不好?”
柳晏清一怔,而后搖了頭:“柳大郎來者不善, 這是最好的理方法,我們不可能永遠去防備一個瘋子,人總有疏忽的時候,放任他盯著這邊, 太危險了,我只是怕漁兒沾染上因果, 沒有自己表現得那麼鎮定吧?”
要報復的話,不會在此前那麼長時間對柳家村那邊視而不見, 說到底, 是被的防。
陸承驍眸微,此時心中也不得不慨, 平時看著不吭不聲的大舅兄其實很心細, 對柳漁也確實很了解。
柳晏清看陸承驍神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問道:“你找我是?”
陸承驍湊了過去, 低聲與柳晏清商量了什麼。
柳晏清眉頭一:“你確定?”
陸承驍點頭:“我不想一輩子背負著這件事,這幾日我守著,那邊就勞煩大哥辛苦一段時日。”
柳晏清臉上綻出笑容來,“行,放心給我。”
~
正月十三,元宵將近。
申正時分,一艘長約十丈的樓船駛安宜縣水域,不久就在安宜縣碼頭停靠了下來。
江南多船,可要麼是出行的小船,要麼是大一些的貨船,似這般奢華的樓船卻是罕見,一時引得路過碼頭的行人紛紛駐足圍觀。
船上先下來的是十幾個青年,甫一下船,其中幾人就率先找人問了問路,繼而兩個進了縣里,另一個去雇了一輛馬車回來。
劉宴征攙著一個老者從船艙里出來,后邊跟著的是一直照顧老者的墨大夫。
老者極為瘦削,看著船下安宜縣碼頭,面上涌出幾分不住的激,“宴征,扶我下去。”
劉宴征點頭,小心護著那老者下船。
先前去雇馬車的那人見老爺子和劉宴征下來,忙上前稟報,道:“公子,嚴四和許六已經先去城中最大的客棧定房了,咱們現在可以邊過去。”
老者皺了皺眉:“直接打聽一下溪風鎮在哪,先去溪風鎮。”
聲音聽著有些虛弱無力。
劉宴征看了墨大夫一眼,墨大夫連連搖頭:“老爺子,咱可再折騰不得了,還是盡快安置下來,先休息幾日再說。”
劉宴征看向老者,知道讓他休息是沒用的,勸道:“爺爺,咱們要找的人在溪風鎮哪里還不清楚,您不太好,咱們這一趟來的人多,鎮里怕是也沒有這麼大的客棧,咱們還是先在縣里安置下來,孫兒保證,三天之一定找到您要找的人,行不行?”
老者也知道打聽需要時間,沒再勉強,點了點頭讓劉宴征扶著上了馬車。
馬車起行,后邊還跟著十幾個著一致的青壯,再往船上看一看,那船并不曾走,而是就停在碼頭了,船上還有留守著不曾下來的,這樣大的船,上邊說還有十幾人。
“好大的排場,這是哪里的豪富之家吧?”
碼頭上看熱鬧的人瞧得咂舌,都在猜測來人份。
劉家下屬所謂的去尋客棧,實際上幾乎包下了客棧里剩的所有空房,老者才安置下來,就去看孫兒,劉宴征明白,這事算是爺爺惦了一輩子的一樁心病了,笑道:“爺爺放心,我這就讓人出去打聽。”
轉頭與墨大夫道:“還請墨老多費心。”
墨大夫頷首:“公子放心。”
劉宴征便不再停留,出了老者房間,不多會兒,隨行中的十數人都散了出去,往溪風鎮而去。
劉宴征哪里也沒去,只在客棧臨窗挑了張桌子坐下,靜候消息。
~
太西沉,天邊被染一片金紅,而后又徹底暗了下來,華燈初上。
眼見就快酉時末了,劉宴征仍坐在原,屬下終于沒忍住,上前問他是否吃點什麼。
劉宴征并不覺得,不過看看時間,也確實該用飯了,收回落在虛空的目,問道:“爺爺晚飯用得還好嗎?”
那下屬點頭,道:“墨大夫煮的藥粥,老爺子用了一碗。”
劉宴征點了點頭,道:“行,我到外邊走走,再看看吃什麼。”
那下屬抱拳退下,與另幾人接一番,有兩人隨在劉宴征后跟著出去了,就遠遠墜在后邊。
劉宴征也沒打聽縣里哪一家酒樓好,只是漫無目的地行走,一邊走一邊看著這個小縣城。
爺爺和幾位叔爺們等了近三十年沒能等來的人,會在這樣一個小縣里嗎?
歲月太久遠,島中的老人已經沒剩幾個了,當年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個島,知道的人也不多了。
便是他,知道的其實也并不多,只有一點,是從他接手島中事務那一日起爺爺就告訴過他的,從前不明白,如今仍是不明白,只是這一趟袁州之行,約有幾分猜測罷了。
劉宴征想著心事,耳邊忽聽得與方才所過市井并不相同的喧鬧,駐足看了看,見是一家賭坊,喧鬧聲便是賭坊中傳出的。
他無甚興趣,又往前行了一段,鼻間聞到食的香氣,奇異地停住了腳步。
這是一家并不算大的食店,里邊熱鬧,食客頗多。
不知是因著那份熱鬧還是食店里不時飄出來的香氣,劉宴征腳步頓了頓,繼而一拐,進了那食店。
他這一錦,腰間還掛著佩玉,加上本長相和氣勢都極惹人注目,走進這樣的小食店里實在招眼,伙計熱的迎了上去,都不好意思把人往鬧烘烘的店堂里帶,尋了臨窗最好的一位置,把人往那邊請。
一邊倒茶,一邊殷勤地問:“客倌吃些什麼?”
劉宴征目在鄰近幾桌桌面上掃了一眼,收回視線,道:“要一壺好酒,菜你看著安排就行。”
說著扔下一塊銀子在桌面上。
小二兩眼放,笑著應下,收了銀子就退下去安排了。
酒菜上來時,已經是戌時一刻,劉宴征自斟自飲,飲一杯,瞧瞧外邊街景,菜倒是得不多,那自在模樣,不似在一個小食店,倒是在什麼大酒樓里一般。
本就是貴公子模樣,上更帶著一種讓人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氣場,如今自斟自飲,意態閑適,倒惹得食店中從掌柜到食客都悄悄注目。
滿店的食客,吃東西的速度顯見的就慢了起來,目都若有似無粘在窗邊那一位上。
兩刻鐘了,平日里早該有一多半吃好結賬了,今兒愣是一桌也沒彈。
跟著來的兩個屬下坐在店里的另一桌,相視一笑,對這場景見怪不怪。
~
“殺人了!”
“救命!”
一道尖利的聲打破了平靜。
那聲音滿是恐懼,尖聲幾乎能刺破人的耳,也刺破了這一片的寧靜。
店里的食客這一下終于不看窗邊那一位客人了,齊齊朝門口涌去,探頭往外看。
劉宴征也看向了窗外長街上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發髻凌、衫不整的婦人尖著往外狂奔,邊跑邊尖聲呼救。
劉宴征習武,眼力佳,一眼看到婦人肩頭浸染了裳。
“柳慶,你瘋了!”
“救命!”
伍氏驚懼非常,連柳大郎的名字都喊了出來,赤著雙足,著腰帶一邊逃竄一邊回頭看后的柳大郎追到了哪里,待看到人只離自己不足丈許了,驚得目雌裂,轉頭就沒命的往前逃。
便在這一轉頭間,伍氏頭發被甩到了一邊,讓劉宴征看清了的臉。
那一眼的沖擊,劉宴征陡然站了起來。
夢里的臉和遠被追砍的婦人的臉重合了起來,這是夢中四人之一。
正要抬步出去,外邊那婦人尖利的哭喊聲又響起:“我不是心的,你饒了我!”
有什麼一下刺進劉宴征腦中。
“我們不是心的,不是心要賣了漁兒的,你饒了我,饒了我!”
兩道同樣音、同樣恐懼的聲音幾乎重疊了起來,連尖求饒聲也一般無二。
不是心要賣了漁兒的。
漁兒?漁兒?
劉宴征眼前閃過一陣白,腦海中極快的閃過一個畫面,一座孤墳,一塊刻著柳漁這個名字的墓碑。
安宜縣長街上,伍氏上被砍了一刀。
口中發出一聲極尖利的慘。
每一聲慘,都與劉宴征腦海中的畫面重疊。
婦人那句不是心要賣了漁兒的,尖利的求饒聲,和那一座孤墳、墓碑上的字不停在他腦中閃現,還有墳前怒指著斥罵的丫鬟。
劉宴征只覺腦中一陣劇烈的刺痛,他下意識抱住頭,腦中一片空白,那一霎卻又說不出是頭部更痛還是心口更痛。
外邊伍氏上被重重砍了一斧子,第二斧也落下時,幾個捕快蜂擁著沖了出來。
第三斧。
人的痛呼聲、男人癲狂的咆哮聲、喊打喊殺聲、捕快的喝斥聲、人群的驚呼聲、喧嘩聲,混一片。
劉宴征在這一片嘈雜聲中跌坐了回去,想要盯住外邊那婦人,卻在下一瞬徹底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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