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南疆不下雪,可也不妨礙涼意滲骨,冬風不凜冽卻縷縷地侵每一個孔,人無可避,無法暖和起來。
撲面而來的風不會颳得臉生疼,只是風裏帶著水汽,黏糊糊的,連呼吸都是的,讓人不過氣來。
今日卻是個微風和煦的天兒,風在暖照下吹來,並不冷,夾著前面佛殿香客點燃的香燭氣味,乾燥且安寧,佛香能靜心。
而月九齡卻似乎沒有因此而平靜下來,蜷握拳的手背上能見突起的青筋,以及被熱茶燙紅的一片……
「什麼意思?」月九齡冷笑著打破死寂,「生前不論,死後建個祠,再修個廟就想贖罪?可並沒有罪,所以這是在為誰贖罪?」
平日裏總是漫不經心的桃花眸此刻犀利如冰錐,釘向林熙之,近乎刻薄地質問:
「自己心中有鬼,別打著死人的旗號行事。都死了十六年,你就這麼恨,非要打擾的安息麼!」
說出的每個字都猶如銀針,一不落地刺在他心上,又像是千斤重,得他無法息,更出不了聲——因為月九齡所指責的不無道理。
巧舌如簧的林國師大概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會被人堵得啞口無言吧?此刻一張老臉青白加,默默地承著親生兒的指控。
為自小便崇敬林熙之的慕容賦,實在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恩師此詰問,著急地替他辯解。
「這是什麼話!」他能理解月九齡會對林熙之有怨懟,但這是有理由的,「國師怎麼可能恨沁姨,他只是……」
話到了邊,慕容賦出於對長輩的尊敬愣是止住了話音,著急地看向林熙之。
而向來持重平和的師長此刻竟是一臉落寞愧疚,慕容賦沒由來地有了怒氣——月九齡對當年的事、對老師和沁姨的事所知甚,卻要以此來評判老師這麼多年來的心,未免太不懂事了!
他也不管林熙之是否同意了,憤憤不平地直言不諱:
「總之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直說了吧,當年國師得知沁姨死訊時病得很重,連床都下不了,但還是拖著病去到皇城,親自將的帶走的,後來傷心過度又大病了一場,差點就……」
月九齡敏銳地從他悲憤的訴說中捕捉到其中重要的信息,若有所思地反問:
「所以,我母親的並沒有埋在月家的祖墳?」
不止說的慕容賦,其他人也均是一愣。
落影等人是頭次得知這個消息,沒想到堂堂南蠻國師,還親自跑到大燕國都干挖首輔祖墳的事,簡直匪夷所思。
而林熙之則是一改頹敗之,眉心蹙,但始終沒有抬眸——畢竟當時同在皇城月家的,還有月九齡,可他卻只帶走了符沁,將留下。
月九齡此刻像是忽略了這個事實,隻字不提,可林熙之知道,聰明如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是對自己這個父親失了嗎?所以連質問都免了?
林熙之一生都在算計,心積慮了二十餘載,除了十六年前他沒留住那個倔強的子,那次差點毀了他們的心,好在後來及時糾正,一切又回到他的運籌帷幄之中。
月九齡是第二個讓他到無措的人,他有種不大好的預,或許會讓大計再次面臨失控……
但其實只是因為此時在他跟前的「月九齡」早就換了個人,只是一個佔了「月九齡」軀殼的陌生人,並非他的親生兒。
而月九齡方才義正言辭的控訴也並非出自本意,只是將自己代原來的「月九齡」——
那個他們心中那個被親生父親忘十六年,在月府忍辱生,盡委屈的小可憐兒「月九齡」,看似滿是刺,逮誰刺誰,實則厲荏,心脆弱,仍舊親溫暖,只要他們示弱示好,便會搖搖墜,再聽他們一番掏心掏肺,就該冰釋前嫌,化干戈為玉帛了。
月九齡演出了他們想要的樣子,而他們的反應也正是想看到的,至慕容賦已經了一個重要的消息,再聯想他之前說白雲寺的前是個祠。
所以合理推測,符沁的極有可能就葬在此,難怪兩次見面都選在白雲寺。
下意識地環顧了四周一圈,將視線落在院中,梨花樹下那塊沒有刻字的石碑上,微微瞇起雙眸。
慕容賦順著的目看去,擔心誤會,連忙出聲解釋:
「不,那只是個冠冢。」
冠冢?
也是,白雲寺是大燕的地盤,林熙之作為南蠻國師,自然不適合時常跑到大燕來的。
所以符沁的葬在南蠻麼?
月九齡蹙眉,雖說符沁應該對死後葬在哪裏沒有講究,畢竟人都死了,葬在葬崗還葬在皇陵應該也不會影響投胎。
但到底是大燕人,生前都未曾離開過大燕,死後卻把的葬在他國——問過願不願意嗎?
沉默許久的林熙之像是知道心中所想,終於開了尊口:
「也在這。」
月九齡神一頓,臉上有片刻空白,隨即秀眉蹙:
「什麼!」
這個方才像在深刻反省的中年男人終於掀起眼皮,著的眼眸帶了幾分偏執,定定地看著月九齡:
「你還沒見過吧?」
說著他便自顧自地站起來,要親自為引見。
月九齡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符沁沒死?
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同樣錯愕不已的殘等人——連聚鳶臺和顧墨玧都對此一無所知,那麼當年符沁是怎麼瞞天過海的?假死麼?
思忖間,他們已經來到院裏一間房前。
月九齡聞到空中飄來的淡淡檀香,煩的思緒平靜了不,猛地頓住腳步。
「不可能!」冷靜下來,也反應過來了,「殿下方才明明說的是,把『』帶走,不可能還活著!」
月銘再疏忽,月府再不待見符沁,也不可能連是死是活都分不清就下葬,而就算有造假死的藥,也不可能瞞上辦喪事的那七天,正常的活人七天不吃不喝都得死,更何況是假死狀態下無法彈的人?
林熙之也停在門前,不解釋也不否認,只是說:
「進去不就知道了?」
月九齡看著閉的房門,也對,來到來了,不如就看看這個「」究竟是誰!
「夫人!」落影等人被侍衛攔下,不準他們跟進去。
月九齡回頭看了一眼慕容賦,他鄭重其事地說:
「母重逢,外人在場不合適吧?」
這種理由並不足以說服月九齡,畢竟不介意「外人」在場,更介意的是他們在搞什麼鬼。
「萬一你們耍詐呢?」半開玩笑地說。
慕容賦聞言也不惱,只是各退一步地提議:
「屋裏只有令慈一人,林國師只是個文人,不會武功,若夫人還不放心,我可以留在門外。」
月九齡斟酌了一番——林熙之確實是個手無縛之力的中年男人,而袖中也藏著淬了毒的銀針,不能夠,發出靜拖延一下時間,門外的落影與殘,還有藏在暗的人,作不會這麼遲鈍吧?
與落影換了眼神之後,同意了這個提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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