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被搶了馬的薊州府兵追上來時,就見一戴青鬼面的男子立于道邊上,手負長槍著下方的滾滾江水。
穆石墜馬時一條摔傷了,趴在道旁的碎石堆里,著江水聲淚俱下大喊:“世子!”
薊州府兵不明白眼下是何況,舉著手中兵刃,著那青鬼面男子仍有幾分忌憚,忽見對方轉過來,淡淡瞥他們一眼后道:“賊子遁江而逃,他腰上有傷游不遠,爾等可順著下游去尋人。”
他說完這句便翻上馬,揚鞭而去,一眾府兵也不敢上前去攔。
只有一名小卒眼尖認出了謝征下那匹戰馬,小聲道:“是徐校尉的馬。”
徐校尉便是之前被謝征搶了戰馬的那名小將。
兵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說什麼,片刻后,兵頭子才下令綁了傷的穆石,分出一部分人去下游搜尋隨元青,一部分押著穆石回去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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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縣城門,造反的縣民得到控制。
賀敬元率軍進城時,縣令往臉上糊了兩把,哭天嗆地迎了上去:“賀大人,還好您來了,不然下就是把這尸骨填在城樓上了,也擋不住進城的反民……”
賀敬元坐在馬背上,瞧見臉上上全是的縣令,原本對他印象算不得好,此時不免也緩和了臉,道一句:“清平縣城百姓能幸免于難,劉大人功不可沒。”
劉縣令一聽,頓覺升遷有了,愈發聲淚下:“下在清平縣任職三年,政績平平,臨調任之際,因軍中征糧引得鄉鄰要反,心中實在是惶恐,只能趕在暴民進城前,帶著縣衙一班捕快堵了城門,又以下犯上綁了那些前來督辦征糧的兵平息眾怒,這才等到大人來援,還大人勿怪。”
賀敬元先前聽那青鬼面人說了此番是長信王世子帶人挑撥離間,此刻再聽劉縣令提到督辦征糧的兵,心知此事怕是另有,看了劉縣令一眼,道:“征糧兵是怎麼回事,細說與我。”
劉縣令便將幾日前征糧兵來縣里,按一人一石的標準征糧之事如實告知。
賀敬元喝道:“糊涂!薊州府怎可能下令按一人一石征糧?”
劉縣令冷汗涔涔,“那伙兵說是奉節度使魏大人的令,小人……小人哪敢阻攔,后來還被那伙兵了起來……得知鄉下農人被反了,下怕釀大禍,這才讓底下人綁了那些兵。”
劉縣令怕自己的功勞沒了,絕口不提王捕頭和樊長玉,只籠統說了個大概經過。
賀敬元面沉不語,讓劉縣令一顆心不由又提了起來。
賀敬元通過縣令這番話,已將事猜了個七七八八,長信王世子帶人截殺了前來清平縣征糧的兵,假冒府兵帶來一張假的征糧令,截殺馬家村村民只怕也是他們計劃的一環,目的就是為了煽反清平縣民。
只是這清平縣縣令到現在都還不知那伙兵的真實份,那面男子又是如何認出隨元青的?
莫非那面男子原本就認識隨元青?
賀敬元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測,眸愈發復雜了些。
他問縣令:“我觀之前城樓上有一覆青鬼面的黑男子,殺敵甚勇,你可知那是何人?”劉縣令等了半天只等來這樣一句問話,心中惶惶,搖頭道:“這……下也不知,許是城義士吧。”
正在此時,追殺隨元青一行人的兵們也回城來了。
兵頭子一進城門,便下了馬,對著賀敬元抱拳道:“大人,賊子頭目遁江逃了,末將已派人沿著下游繼續搜尋,先綁了這活口回來向大人復命。”
賀敬元掃了一眼被五花大綁的穆石,問:“可瞧見一戴青鬼面的男子?”
小頭目抱拳垂首道:“這人便是那位壯士拿下的,我等趕去時,他告知賊子頭目遁江后,便往下游去了,看樣子也是在找賊子頭目。”
被搶了馬的小將忍不住嘟嚷:“那老子的馬呢?”
賀敬元一個眼神掃過來,他趕閉了。
賀敬元看向穆石,道:“先把人收押起來,嚴加看管,萬不可他自我了斷。”
小頭目應是。
賀敬元又點了方才說話的那小將:“徐校尉,你帶一隊人馬,也去沿江搜尋賊子,盡可能將其生擒。”
那小將趕正了神,抱拳道:“末將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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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送王捕頭去大夫那里后,眼瞧著天都快黑了還不見謝征回來,心中不由也有些擔憂,同王捕頭知會一聲后,就要出城去尋謝征。
這會兒城門口已換了薊州府來的兵看守,那些兵披甲執銳,瞧著甚是威嚴,普通百姓都避得遠遠的。
怕城還窩藏有賊子同伙,進出城門都變得極為嚴苛,一些原本經常來做買賣的鄉下人都暫時被看押了起來。
樊長玉稍作猶豫,還是準備上前去說明況,順便問他們追敵時有沒有瞧見言正,畢竟言正臉上帶著青鬼面,辨識度應該高的。
剛要上前,城門外傳來不不慢的馬蹄聲,守在城門的兵探頭一瞧,見是一匹棗紅馬獨自回來了。
樊長玉則被斜刺里突然出的一只大手扼住手腕,帶得后退好幾步。
圍上前去的兵看了看城外,不見騎馬之人,甚是奇怪地道:“徐校尉的馬自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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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步之外,樊長玉見摘去了青鬼面的人一墨袍出現在自己跟前,大驚過后便是大喜,被他帶著走了一路都忘了他還牽著自己手這回事,只顧念叨:“你怎去了那般久?那些兵都抓到人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意外……”
謝征聽著碎碎念,握在手腕上的力道未松分毫,只道:“去尋那賊子,追得遠了些。”
樊長玉一下子就想到了他說的肯定是那個極為狡猾的兵頭子,忙問:“追到了嗎?”
謝征搖頭。
他沿江找了十幾里,都未瞧見隨元青,對方穿著那一盔甲遁江,腰上又被他挑傷,縱使水再好,也兇多吉。
隨元青若真能逃出生天,只能說他命不該絕。
樊長玉聽聞沒追到隨元青,也有些失,隨即又道:“都說千年王八萬年鱉,那小王八要是沒死,也算是應了這話。”
謝征聽樊長玉提起隨元青就沒一句好話,想到隨元青遁江前挑釁說的那話,眸沉了沉,問:“你同他有仇?”
樊長玉說:“本來是沒仇的,我聽你說縣令被控制住了,想去把縣令給拎出來,先恢復王叔捕頭一職,讓王叔辦事也方便些。哪曾想那小王八就住在縣令府上,我只能順勢逮那只王八,這下就結仇了。”
謝征垂眸掩住眼底緒:“他武藝不錯,你如何綁的他?”
說起這個樊長玉不太好意思,覺著有點勝之不武,但心眼實在是實誠,一五一十道:“人太多了我也怕打不過,本想用迷藥藥倒他們的,可縣令府上沒有,我就假扮縣令府上的丫鬟,去給那小王八送參了豆的銀耳湯。”
還穿著那丫鬟服飾,半截在外邊的皓腕謝征握著。
謝征垂眸看著,想到就是穿著這裳去給隨元青送湯的,窩在腕上的力道不自覺加大了幾分。
手上傳來的痛意總算是讓樊長玉想起了自己手腕還被他握著這回事。
拍拍他手,嘶了一口氣:“你輕點,那癟犢子在城樓上欺負我沒個趁手武,提著柄環首大刀跟我一把剔骨刀對砍,后面拉我墜城樓,也傷到了我這只手腕,這會兒還怪疼的。”
謝征松了手,垂眸時瞧見霜白的皓腕上有一圈淤青的指印,顯然不是他的,虎口也有裂痕,流出的跡都已干涸了。
他眼底的戾氣一閃而過。
樊長玉見他不語,察覺自己方才那話像是在訴苦一樣,怪矯的,馬上又接了句:“不過我也算報仇了,我往他上扎了好幾刀呢,那癟犢子跑路前,我還往他臉上踹了一腳!”
謝征聽說著這些,還是一言不發,眸冷且沉。
樊長玉只覺他這一路話格外,猜他興許是在懊惱沒抓到那癟犢子,還寬了他好幾句。
回鎮上前,樊長玉先去給王捕頭報了個平安,免得王捕頭以為言正沒回來一直擔心。
王捕頭得知他們要回鎮上,道:“天已經黑了,雪又下得大,今日出了這樣的事,道上不得有盜匪趁火打劫,黑燈瞎火上路不安全,家中有空屋,你們先在這里將就一晚,明日再回去不遲。”
樊長玉想了想,和言正都累了一天了,確實疲憊不堪,道謝后便應下了。
俞寶兒見樊長玉來了,邁著小短跑出來問:“長玉姑姑,我娘什麼時候來接我?”
樊長玉這才想起俞淺淺的事,抬頭看向謝征:“俞掌柜這會兒還在牢里嗎?”
謝征抱臂倚著垂花門淡淡搖頭,散漫的目落在俞寶兒上,藏了幾復雜,片刻后移開視線道:“溢香樓的人命案子還沒結,不知府那邊會作何置,既把這小崽子與了你,案子未結之前,你先替帶著便是。”
樊長玉想著俞淺淺待自己不薄,幫照料俞寶兒一陣也是應該的。
之前和俞淺淺一番合計,以為是縣令想謀俞淺淺的家產投靠反王,現在看來不是。
府若是秉公辦案換俞淺淺一個清白,那皆大歡喜。
要是縣令心中打什麼小九九,手上有了縣令貪功的把柄,也不怕他為難俞淺淺。
樊長玉了俞寶兒后腦勺說:“你娘遇到了一點小麻煩,等解決了那小麻煩就來接你,你先隨我去鎮上,和寧娘玩幾天好不好?”
從前俞淺淺店里生意忙的時候,也是把俞寶兒給家里的婆子照顧,有時候俞寶兒三五天都見不到俞淺淺。
他人雖小,子卻已極沉穩,聞言乖乖點了頭,好奇問:“那長玉姑姑會殺豬嗎?”
樊長玉想了想說:“可能會吧。”
今日的事鬧得整個縣城人心惶惶,這兩日集市還開不開都說不準,大概得過些時日后,集市才會恢復以往的熱鬧。
俞寶兒直接忽視了“可能”一字,得到樊長玉的回復后,就心滿意足地被婆子帶下去洗漱睡覺了。
樊長玉從一早來溢香樓給俞淺淺送到現在,還一口水都沒喝。
王夫人知道肯定壞了,讓家中的婆子去灶上備了飯菜。
樊長玉這一下午就沒顧上想不的問題,聞到飯菜香味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已得前后背。
這一天干的全是力活兒,腹中空空,連吃了三碗飯,想吃第四碗的時候,被謝征住了飯勺。
他道:“久了別一下子吃太飽,傷脾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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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悻悻放下了碗筷。
飯后謝征出門了一趟,王捕頭常年辦案,總有磕傷的時候,家中備了不傷藥。
謝征向王夫人討了些跌打損傷的藥膏和一瓶金創藥。
他回房時,樊長玉正好已洗漱完畢。
他瞧見樊長玉正在水盆里擰帕子,眉頭皺起:“沒人給你說過,傷口忌沾水麼?”
樊長玉瞥了一眼手上的傷口,滿不在乎道:“這點小傷,不妨事。”
轉頭瞧見謝征手上的藥膏,“誒”了一聲,“你還去給我拿藥了啊?”
謝征半垂下眼,淡聲道:“王夫人給的。”
樊長玉不疑有他:“嬸子真是心細,連我這點小傷都注意到了。”
謝征沒接話,靠著門框問:“你涂不涂?”
樊長玉心說這人脾氣怎麼時好時壞的,但念著他在城樓上救過自己好幾次,也沒跟他計較,仰著脖子道:“涂,我怎麼不涂,這是嬸子拿給我的藥,多是一片心意。”
聽到“心意”一字,謝征抬眸看一眼,隨即又移開了視線。
樊長玉先往虎口灑了金創藥,謝征看咬著紗布的一端纏得艱難,走過去幫纏上打好了結。
不過往手腕上抹藥時,樊長玉才發現自己干了件蠢事。
應該先給手腕上抹藥的,藥膏是油質的,需要一點點推開進皮里,現在兩只手都纏著紗布,只能用指尖挖上一點,用指腹慢慢,很是費事。
而且油質的藥膏極為膩,用指腹,很難進理。
樊長玉馬馬虎虎了一通就想完事,準備合上藥膏盒子時,手腕被一只大手截了過去。
謝征帶著薄繭的大掌開手腕上未干的藥油,語氣委實算不得客氣:“你做什麼都是這般馬馬虎虎的嗎?”
樊長玉又被他懟了,沒忍住還:“我這不手上不方便嗎?”
謝征似乎愣了一下,接下來只專心幫推手上的藥油,倒是一句話沒再說。
霜白的才燭火下變了暖玉一樣的澤,腕口那一圈青的指印也愈發扎眼了起來,瞧著甚至有些目驚心。
謝征腦中突然就浮現起隨元青從人群里突圍后向他投來的那個挑釁的笑。
心底升起一沒來由的怒意,薄抿得死。
他掌心和手腕上隔著一層藥油,藥油沒干時,推起來只膩膩的,隨著藥油被進了皮里,他再手腕的就變得極為明顯。
不止是不是久了的緣故,他掌心變得很燙,烙鐵一樣。
樊長玉眉頭皺起,正想說可以了,他卻先一步收回了手掌。
樊長玉到了邊的話只得咽回去。
謝征收起藥膏盒子,去一旁的臉盆架子旁洗手。
樊長玉垂眸看著自己被得發紅的手腕,只覺整個手腕又熱又,眉弄眼才忍住了在服上蹭一蹭的沖。
暗道早知道這藥膏的藥效會讓整只手又麻又,就不涂了,還不如等回家了抹藥酒。
謝征轉頭就見一臉糾結的樣子,問:“怎麼了?”
樊長玉晃了晃手腕說:“藥效發作了,不太習慣。”
街上敲梆子的路過,已經子時了,整個王家上下都一片寂靜。
謝征不用樊長玉多說,去打開了房里的柜子,沒發現多余的被子。
樊長玉坐在桌前也瞧見了。
這個時間點了,總不能去把王夫人醒,找拿被子打地鋪。
片刻后謝征回道:“我還不困,你歇著吧。”
樊長玉心說他這是騙鬼了,他接連幾晚都沒睡好,今晨就是強撐著去幫賣豬的。
而且這嚴冬臘月的,晚上沒個炭盆子簡直能凍死人,他打算就在房里坐一宿不?
樊長玉掃了一眼床鋪上僅剩的一條厚被子,主道:“要不……一起睡床將就一晚?”
謝征心口一跳,擰著好看的眉頭朝看來時,樊長玉會錯了意,趕舉著纏著紗布的手保證:“放心,我絕不會對你有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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