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吃斷頭飯的軍世家子弟心中猶自抱著一希,但見先他們一步押到刑場的囚徒們一個個被按倒在地,刀斧手們口吐唾沫到雙掌間,使勁的了兩下,握住鋒利的大斧,高高揮起,狠狠落下。
霎時間,幾十顆頭顱滾落當場,暗紅的鮮從腔子里噴而出,眨眼的功夫就將白茫茫的冰雪地面染的殷殷紅。
腥的氣息在整個刑場上空彌漫開去,軍中那個被稱作裴二的人立時就撲倒在地,嘔吐不止,剛剛吃進肚子里的梗米飯與碎羊也都被一腦的吐了出來。隨其后,又有不人跟著嘔吐起來,但更多人則是恐懼的難以自已。
這些世家子弟多是弱冠之齡,人后依靠父祖的余蔭,或承繼爵位,或得授勛,盡管平日里耀武揚威,橫行霸道,但究竟是沒見過這等駭人的集刑殺。
數十人同時被鋒利的大斧砍去腦袋,這等震撼無論是在聽覺抑或是視覺上,都讓他們恐懼到了骨子里。原本還有幾個不爭氣抹淚哭號的人,現在都已經驚駭的發不出半點聲音。
新安軍頭目,輕蔑的掃了這些軍世家子弟一眼,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高喝道:“爾等直到這些伏誅之人犯何罪嗎?”
“不知!”
“饒命,我不想死啊……”
各種回答聲紛紛響起,新安軍頭目冷冷的的哼了一聲,“正告諸位,這些人都是附逆的蕃胡叛軍,罪該萬死,對他們施梟首之刑,已經是中郎將仁慈了。爾等可知道這些人手上沾染了我大唐多百姓士卒的鮮?”
這些待宰的羔羊們頭一次震驚了,萬想不到這數十囚徒竟是從關外帶回的逆胡俘虜,這時他們才恍然想起,眼前的新安軍可不是關外京番上的衛士,而是從尸山海中殺出來的百戰之師。
獨孤延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后悔不及,想到自己將要和那些逆胡叛賊一同被斬首,不悲從中來,憤從中來。想他獨孤氏世代榮耀,若與叛逆一同被斬首與刑場,那是何等的恥辱?
“安心上路吧,也莫怪俺們中郎將。新安軍利斧雖快,卻不斬無罪之人。軍法森森,馬踏軍營者斬首,爾等禍中苑,只斬爾等不牽連家人已經是俺們中郎將天大的仁慈,有什麼委屈到下面和閻王哭訴去吧!”
新安軍頭目宣講完畢,立時又有新安軍軍卒跟著拖長音調高喊起來:“時辰到,行刑!”
剛剛行刑過一的劊子手們立即如狼似虎的沖了待宰的羊群之中,將這些人按倒在地,踩住頭顱,出了保養得當皮白的脖子。
這些人平日里說起戰陣征伐,都是“萬里赴戎機”,“馬革裹尸還”,真真到了面對死亡那一刻,才發現這是如此的艱難,若是大義凜然的赴死也就罷了,偏偏秦晉卻安排他們與叛軍賊子一同死,這種絕、屈辱、恐懼織在一起的緒,徹底讓他們失去了理智,有人抵死不從,有人歇斯底里,還有人早就了一灘爛泥,任人擺布。
更有甚者,那個盧杞的居然忍不住大小便失,屎尿都屙了出來。若是尋常時候,他早就被同伴笑話至死,可到了這最后時刻,人人都要頭顱首級落地,誰還有閑心去笑話他呢?
“某要見中郎將,某乃歷郡公獨孤延熹,若要斬某也要有當今天子的敕書不可!”
此前登記個人籍貫時,他胡編了個假份,到了這等時刻,獨孤延熹也豁出來了,也顧及不得玷污門楣,折辱家聲,命沒了便什麼都沒了。
“呦呵?好大的口氣?甚的郡公?”那新安軍頭目先取笑了兩聲,聲音轉而轉疾,厲聲喝道:“來呀,先給俺把這冒充郡公的夯貨砍了!”
獨孤延熹大急,沒想到自報家門不但沒能救得自命,反而激怒了這些新安軍,惶急之下,掙扎著,疾呼著:“某要見中郎將,某要見天子,爾等無權殺某!嗚……嗚嗚……”當即有人塞了一團什到他口中,便再也發不出聲音來。
“且慢行刑,某有話說!”竟是剛剛被腥場面駭的嘔吐不止的裴敬,只見一支打攪踏在他上,正力的掙扎著,痛苦的著氣。
“將軍莫怪,他,他的確是歷郡公,份確是不假……并非某等怕死,然太史公曾說過,死有重于泰山,輕于鴻之分別,裴敬不求免死,只求死于沙場軍前,也,也不至辱沒了祖宗,辱沒了一的……哎呦……”
踩住他的軍卒狠狠踢了一腳,口中罵道:“文縐縐的聒噪甚!”
裴敬的話突然間讓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產生了共鳴,紛紛哀求道:“某不怕死,不求免死,惟愿死于兩軍陣前!”
新安軍頭目竟呵呵笑了兩聲,“一群只知道斗走狗,橫行鄉里的腳,還敢大言不慚的要上陣殺敵?”
這些人平日里都是眼高于頂,俯視眾生,何曾被人如此譏誚辱過?這偏偏又是實,他們不但被對方以數百騎兵打的屁滾尿流,還一個個像捉牲口一樣給人活捉住,現在被罵做腳,都自覺愧萬分。
“中郎將到!”
眼看就要行刑,一聲中郎將到的呼喊,讓這些待宰羔羊又猛然看到了生的希。
片刻之后,只見一名披狐裘的年輕員在眾軍拱衛下來到了刑場。
一眾軍世家子弟萬想不到,他們口中的田舍夫秦晉,竟然偏偏是個書生的形象,與想象中馬面虬髯,虎背熊腰相去甚遠,難道就是這個人帶著數千唐軍斬首數萬逆胡首級?
昨夜雖然曾沖突照面,但黑燈瞎火,又盔甲加,因此誰都不曾注意過,此人竟生的一副斯文模樣。
“聽說爾等見秦某?”
裴敬見狀也顧不得鼻口間被狠踢的一腳,連忙抓住機會道:“中郎將請允許某等死于軍前,如此與叛賊逆胡一同刑,某等不服!”
秦晉臉漸漸沉,向前走了幾步,來到裴敬的面前,俯下。
“裴敬?裴太師的孫子?”
秦晉對這些世家子弟的家世已經調查的一清二楚,他口中的裴太師乃開元名相裴庭,出于河東裴氏。這個裴敬是其長子裴稹的獨子。
聽到秦晉不但一口出了自己的名字,甚至還言及祖父,裴敬慚的低下了頭,淚流滿面。
嘆息一聲后,秦晉的聲音逐漸緩和,“裴太師盛名一世,為不肖子孫所累,何其悲哀!”
說罷,秦晉起又來到了剛剛屙屎尿滿紈绔的盧杞面前。
“盧杞,史中丞之子?盧中丞在東都陷賊手,正守義,已然以死全節了!”
盧杞的子突的一震,此前只道東都陷落,卻并未傳來父親的死訊,而今這番話出自秦晉之口,他心知多半便是事實,不悲從中來,放聲痛哭。
秦晉連連搖頭,好一陣慨。
“虎父犬子……”
盧杞的父親盧奕為東都留守,在城破時被安祿山所擒,不肯降賊之后慷慨赴死。其時,唐朝各地方,面對安祿山叛軍時,即便心有不服,也紛紛虛應稱降以待時機,獨獨盧奕不肯低頭,這與當時絕大多數的唐朝吏相比,堪稱忠貞無雙。
再看看這個盧奕,竟被嚇的屎尿橫流,真是丟盡了他老子的臉。他只覺得盧杞之名甚為悉,曾在記憶中仔細搜索過此人,卻仍舊沒能想起來,此人在原本的歷史上究竟有何等作為。但以眼下這等表現,想來也不是什麼名臣名將。
秦晉又來到被塞住了的獨孤延熹面前。
“把他口中的東西弄出來。”
中郎將發令,守在一旁的軍卒趕將他口中的一團破布揪了出來。
不過,這一回秦晉卻沒有歷數他的家世,而僅僅是冷眼看著他,等著他說話。
秦晉約得知,獨孤延熹是這伙紈绔子弟的領頭人,昨夜的夜襲,與他有著不開的干系,若要知道幕后的慫恿者為何人,須得從此人手。
獨孤延熹卻恨聲道:“莫要聒噪,唯求一死!”
此時的獨孤延熹已經完全擺了恐懼,他從秦晉的這一番做作中看到了生的希,或者說秦晉的這番表演本就是殺儆猴。
畢竟每個人后都站著一個連皇帝都不能輕易得罪的世家大族,秦晉不過是一介寒門小吏,憑什麼敢將所有人都得罪了?
所以,獨孤延熹自忖看穿了秦晉的心思,說起話來也就肆無忌憚,表現的也愈發大義凜然。
豈料秦晉陡得起,呵呵笑道:“好,秦某可以滿足這個要求!不過,殺爾這等為惡一方的潑皮,若用斬敵之刃,卻是污了利!”
獨孤延熹大怒,這還是他頭一次被人罵做潑皮,倒要看看秦晉如何殺人,獨孤家聲威雖然遠不及太宗時代,但也絕非阿貓阿狗可以隨意拿的,若傷了自己,此人到時又如何向天子代?
秦晉的目掃視了一眼待宰的羔羊們,朗聲道:“秦某可以滿足爾等的愿,效力軍前,殺賊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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