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骨德死了?”
“那個賀蘭氏的年輕小將,真的斬殺了阿史那骨篤祿的右臂大將?!”
“天降戰神!王刺史在天英靈可瞑目了,并州有救了!”
“死守并州,大唐萬歲!”
“死守并州,大唐萬歲!”
如枯木逢生,眾人紛紛響應,士氣空前大漲。
驛館,裴敏坐在院中,撐著額頭閉目養神,蹙起的眉頭彰顯了此刻心的焦躁。
一人從屋檐上躍下,裴敏聞聲睜眼,見到了沙迦那雙灰藍深邃的眼睛。
“贏了。”他只說了兩個字,卻似一劑定心丸,勝過千言萬語。
裴敏的眉頭總算松開,坐了許久,輕哼道:“倒也還有幾分本事。”
正說著,門外馬蹄飛奔靠近,裴敏抬眼去,見賀蘭慎一氣而來。
明明才半日不見,卻恍若隔世,那被鮮浸的戰袍,使得裴敏有些不敢相認。愣了愣,方抬手示意沙迦退下,起喚了句:“小和尚?”
賀蘭慎腳步一停,睫在月下輕,眉骨和臉上濺著,一時分不清鮮與朱砂痣哪個更艷。
忽的一個踉蹌,疲力竭的他險些朝前跪倒。裴敏忙上前攙住他的臂膀,問:“你怎麼了?”
賀蘭慎似乎有些茫然,閉了閉眼,倚在裴敏的懷中調整呼吸。他的很沉很冷,半晌睜眼,他輕輕推開裴敏站直子,眼神雖已鎮定,卻蒙著一莫名的悲哀。
賀蘭慎年紀輕輕于萬人之中斬人首級,功勛赫赫,本該是大喜事,他卻看起來……不甚開心。
裴敏察覺出了賀蘭慎的不對勁,角的笑也淡了些許,試探道:“你不舒服,是傷了嗎?”
見的,賀蘭慎沒有回應,只行至院中的水缸前,用葫蘆瓢連舀了十數瓢水潑在臉上、淋在手上,似是要洗去那滿腥臭黏膩的鮮。
塞北晝夜溫差大,夏夜依舊寒涼,那水兜頭潑下,裴敏都替他冷得慌。
是個聰明人,稍加思索便知道賀蘭慎的反常是從何而來了。
水流淌沖刷,在地上匯一條蜿蜒的暗紫溪流。那些有別人的,也有賀蘭慎自己的。
裴敏本不喜歡管這等閑事,但見賀蘭慎沉默悲涼的背影,心中也跟著難起來。幾經猶豫,還是忍不住開口道:“聽聞出家人有三次還俗的機會,若此間了凡心、殺了生,也不算破戒。你既已出了佛門,便是個凡夫俗子,殺一救萬,更不算破戒。”
賀蘭慎手撐著水缸邊沿,垂首著缸中水波碎的月,不住氣。
此時似乎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的。
裴敏靠在廊下的木柱旁,著賀蘭慎許久,斟酌道:“佛在心中,不在刀上,別自責了。我已安排好了退路,過幾日出城回長安,你一起走。”
賀蘭慎直起,開口喑啞道:“你們走,我留下。”
“你……”裴敏雙手環,張了張,復又閉上,冷聲道,“行,我也留下,看著你死了我才好回去復命。”
賀蘭慎已經習慣的刀子豆腐心,長舒一口氣。兩人一個倚著廊柱,一個靠著水缸,沉默對立。
五月底,唐軍馳援并州,數次鋒,阿史那骨篤祿撤軍暫退桑干河以北。
但并州的危機并未解除。
最先發現不對的是裴敏和賀蘭慎。
馳援的唐軍送來了糧草,并州刺史于城門下施粥賑濟災民。賀蘭慎一戰名,在軍中威極高,并州刺史便親自來驛站請他前去幫忙施粥,以示大唐天威猶在,為的是穩定民心軍心。
城門下的粥棚滿了前來領粥的百姓,鬧哄哄一片,裴敏讓王止、沙迦將幾個隊復領兩份粥水的無賴提溜出來,鞭笞示眾,糟糟的隊伍瞬間安靜有序起來。
裴敏拍拍手,走到賀蘭慎邊,著這個挽起袖子施放粥水的年輕戰神笑道:“并州刺史只讓你來做個樣子,穩定軍心,你怎的還親自打起粥來了?”
盛夏的過布棚上的破,打下星星點點的幾道柱,落在賀蘭慎的眼中、肩上。他手上作不停,淡然道:“閑著無事,力所能及而已。”
裴敏看著棚外沒有盡頭的長龍隊伍,建議道:“這樣是不行的,男人比人有力量,總能到前頭來,反而人和小孩兒常有領不到粥水者。不如男分開,錯開來領。”
“可行。”賀蘭慎肯定了的舉措,“我去與并州刺史商議改善。”
“還去?你為并州做得夠多了,留點功績給別人罷。”裴敏懶洋洋靠在土墻之下,手搭涼棚遮在眉上,笑道,“收拾東西,我們該啟程回長安復命……”
話音未落,遠人群一陣,有人大呼:“爺!有人急癥昏厥了!”
賀蘭慎神一凜,將施粥的長勺到嚴明手中,自己大步朝的隊伍走去。
裴敏嘆了聲,自語般搖首道:“到底是年人,做事全憑一腔熱。”
尋著賀蘭慎的背影而去,進人群中,果見地上躺了個雙目閉的瘦弱婦人。
“大概是中暑了。”人群中有人小聲議論。
婦人不蔽,面紅,卻是十分蒼白病態,子不住蜷抖,牙齒咯咯打。不稍片刻,竟閉雙目,哇地自中噴出一帶著猩紅鐵銹的穢來,眾人跳腳躲開,又是一陣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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