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以藍再回去,訂婚的酒宴散了七七八八,會場隻剩下那個被池晟東專門從手邊調過來辦訂婚儀式的負責人周揚。
池以藍一度覺得這事兒是池晟東小題大做。
讓一位董助跑來辦年輕人的訂婚禮,簡直是殺用牛刀。難為周揚邏輯清楚,作風果決,事辦得毫不拖泥帶水,算是圓滿結束。
周揚還在指揮手底下的人有條不紊做收尾工作,抬頭瞧見準新人竟沒和未婚妻共度良宵,而是一個人回來,有點驚訝。
“池……您這是?”
“場名單給我一份。”
周揚怔了怔:“要不您留個郵箱,我發您電子版的備份?紙質的已經進碎紙機了。”
他是董事會辦公室出,有自己的職業習慣,卻忘記這是一個訂婚禮,本不需要如此著急就理掉相關文件,更沒有任何保上的需要。
池家和顧家的訂婚禮是上了本地網娛樂版頭條的,整個海市很有人不知道,又何談保。
周揚想通此節,頗是尷尬地站了一會兒,等待池以藍的答複。
池以藍走了神似的,視線斜過去,看向他後早已拆去裝飾的禮堂。
過了會兒,才點點頭說:“好。”
兩人早前便加過微信,池以藍將郵箱地址發給他,便轉走了。
周揚立在空的、不複白日奢華典雅的禮堂,目送年頎長筆直的背影走進黑夜裏,心忽然變得有一複雜。
*
池以藍坐在車上,一手扶著方向盤,半晌沒。
他想起顧平蕪請他離開華爾道夫時,眼底傷又冷靜的神。
可是在他麵前,原本是溫和的、怯的、近乎明亮的,帶著企盼與希冀的。
池以藍煩躁地拳頭抵在方向盤上,啟車子朝武定路方向駛去。
大約三分鍾後,前方的紅燈將他攔住。他抬眸的剎那,明白了心裏的決定。
*
顧平蕪的手機一直在斷斷續續地被擾。
起初是盧湘打來電話問是否和池以藍在一起,不知道怎麽解釋現下的況,隻能裝出心不錯的樣子,不置可否地敷衍過去,仿佛是默認。
後來以盧豫舟為首的哥哥姐姐們開玩笑似的發微信過來,讓注意做好措施。
就連傅西塘也在擾未果後,把拉進了一個包括池以藍在隻有四人的群組,要求“新婚夫婦”發紅包,發喜糖。
被煩得心口發悶,退了一次群就又被拉進去,後來沒辦法,幹脆點了屏蔽,把手機關機,隨意地扔在地毯上,從此世界清靜。
用被子把自己整個包起來,如同躲避天敵的鴕鳥。
開門聲響起時已經有了睡意,在沉眠和清醒之間徘徊不定,模糊地做了一個夢。
還是那條山路,驅車極速行駛。
可這一次側的人不是蔣行的友陳恩雨。
副駕駛上的人,變了池以藍。
一次又一次用力踩下剎車,從驚慌失措到絕,卻無論如何停不下來。
“池以藍。”
方向盤瘋狂打轉的那一刻,死死凝他,試圖把他刻在眼裏。
“池以藍——”
不知什麽時候,池以藍立在臥室門口,打開了燈。
剎那間,有過被子。
渾大汗地掀開被子,猛地坐起,被門口那個黑黢黢的影子嚇了一跳,在認出對方是誰的同時,哽住呼吸。
一步,兩步,三步。
眼睜睜看著池以藍朝走近,下那已變得皺的禮服,單膝跪上床來。
自噩夢裏劫後餘生的冷汗了顧平蕪的鬢發,也令在空調房裏渾發冷,腦子變得一片空白。
失卻思考的能力,任他幹燥的帶著薄繭的手過側臉,去額頭的汗,接著垂首吻了吻額頭。
“做噩夢了?”
微微發抖的手搭在他肩頭,指甲很短,卻用力到幾乎隔著襯衫嵌進他皮。
“你為什麽回來?”
他聽到語氣裏的哽咽,忐忑,不安,還有極力掩藏的一點期待。
池以藍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這就是顧平蕪。
看起來再和,骨子裏也倔強至極,連期待都不肯對他袒分毫。
這個致到有些乎乎的小丫頭,其實是很高傲的。
一方麵對他毫不掩飾地說出喜歡,肆無忌憚地主靠近,追隨,乃至引。可另一方麵,卻又不肯在他麵前低頭示弱哪怕一點。
並不很信任他,所以會誤解他深夜幽會年上郎,會偶爾冷不丁拷問起他的前任舊賬,也會像今天這樣,擺出送客的姿態,不給他任何解釋的餘地就請他離開,甚至是在兩人剛剛締結下結婚的約定之後。
寧願讓他覺得,冷靜地請他理好費靜琳,是因為不願在人前“難堪”,也不願意承認是在吃醋和在意。
在意嗎?
池以藍垂眸細細凝注的臉,在盈盈眼波裏找到了答案。
“我把舊賬翻給你看。”他說,“你想看嗎?”
顧平蕪承認自己敗了。做不到賭氣說出“已經晚了”,也做不到問心無愧地說“我不在乎”。
想沉默,也想逃開。
可他沒有給機會。
“董克說過,我在國外有過事故。”
池以藍覺到還在微微抖,便把人抱到懷裏,輕輕拍著後背,等到平複下來,才繼續說下去。
*
不是多麽離奇的故事。
池晟東與原配李斯沅育有一個長子,池以驤。二人離婚後,李斯沅帶走池以驤,直到池以驤留學歸來,進池家的企業做事。
起初,池以驤被分派到海外事業分部。也就是在那段時間,池以藍赴讀高中,遭遇了一起沒頭沒尾的恐怖襲擊,險些被炸得碎骨。
聯邦介調查後,發現此案並非與某些組織有關,而該案件的後續追查亦不了了之。
或許是時機太過巧合,池晟東曾赴與池以驤長談過兩次,之後便讓池以藍回國,給他宅邸,允他獨立生活,還配了一名隨保鏢在暗保護,除非涉及出境,否則不會輕易麵。
在這之前,池以藍是被老爺子當繼承人培養的,整個池家上下,也都默認他準繼承人的份,池以藍對此不曾有過疑議。
而自那次生死懸命後,池以藍開始了遲來的叛逆期,他不再乖順地服從池晟東的安排,開始熱衷玩樂,並瘋狂沉迷極限運。
池晟東為此一度失,但因為明白事出有因,除了對板運頗有微詞,其它的大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縱容。
“我問過你一次。”池以藍看著顧平蕪有些緩不過神的眼,輕聲道。
顧平蕪眨眼,不甚明白地問:“什麽?”
“你覺得我為什麽會開始玩板,為什麽熱衷於朋友,逃課出去鬼混……我問過你一次的。”
顧平蕪沒來由打了個冷戰,有種寒涼從脊骨一寸寸泛上來。
“經曆過死亡,才會像賭徒一樣揮霍生命。”他說,“我試圖把每一天當最後一天,想做的都去做,興趣的都拿到手。板,年級第一名,遊戲的時間,也包括漂亮的人……”
他像收集喜歡的東西那樣收集們,再漸漸到無聊,然後丟掉。
“剛剛我在等一個紅燈的時間裏意識到,我現在想要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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