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凈詞被逗笑,懶懶淡淡地說:“走出紅塵,四大皆空。逍遙得多。”
姜迎燈看著他。
有些話題不消多問,從對方口中也能判斷出幾分,他和講來講去都是母親,凸顯得父親的位置像是個空缺,在他的生活軌跡里下落不明。
聰明人會領悟,有問題。
姜迎燈識趣地不去探聽。
靈敏,梁凈詞也聰明。有一些話要問出口,即便再怎麼假裝漫不經心,越界的意圖也耳目昭彰了。
盡管對他的家庭確實有那麼幾分好奇。
正好到了他車前,梁凈詞把人放下。姜迎燈松了松,坐進車廂里。
他一同坐進來,沒著急開車,說道:“想賺錢,可以理解,但是得找正經的工作。現在外面騙子多,燕城這地方魚龍混雜,我在這兒這麼多年,也不敢說哪兒是絕對安全的。夜不歸宿很危險。
“況且什麼年紀的人就干什麼年紀的事兒,你現在盡量以學習為主。找工作、掙錢,順其自然就好,不必強求。”
他說著,點了點迎燈上的護品:“謹記:要什麼有什麼,不缺那兩個子兒,用不著這麼賣命。”
“明不明白。”
梁凈詞講話慢慢悠悠,聲音也溫和,并沒太大的迫,好像是為了聽清他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苦口婆心。
姜迎燈點了點頭。
沉默地著手里包裝袋的細繩,想說什麼,但又沒吭聲。
梁凈詞還在想有沒有落了什麼沒代的,他著前面一片灰蒙蒙的夜空,緩慢思考。姜迎燈就竊竊瞄著那兩修長的指,在方向盤上輕輕點著。
而后便聽見他問:“家教還想不想試試?”
不假思索點頭:“想的。”
梁凈詞說:“前兩天看見有個朋友在給他侄招老師,改天幫你問問。”
姜迎燈喜出外:“嗯,不過你要跟人家說我沒有經驗。”
梁凈詞不以為意地說:“這算什麼事兒。”
他的承諾讓姜迎燈不由地揚了揚角。
梁凈詞一邊開車,忽又開口,諱莫如深地問了一句,“那天早晨那個男孩兒……”
見他言又止,姜迎燈不解,昂起腦袋問:“什麼?誰啊?”
梁凈詞瞥一眼,稍作形容:“眼睛不太大,皮有點兒黑。”
姜迎燈恍然,那天梁凈詞送去學校,見到了陳釗他們。角微彎:“是我學長,陳釗。”
“學長。”梁凈詞沒什麼意圖地平平重復了一遍,角掀起一個若有似無的輕嘲笑意,很快給出一句評價,“花蝴蝶似的,不靠譜。”
平平淡淡,卻又暗藏機鋒的一句話。
男友時,姿態那麼隨意。真有了疑似發展對象,又眼如明鏡,替挑揀了起來。
還沒見過他這樣不留地貶損過誰,為評判他人,這古怪的破例讓察覺到、某些苗頭正在他們二人之間滋長。
姜迎燈面紅耳,小聲嘀咕:“我又不喜歡他。”
梁凈詞有些收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緩緩釋放開,“不喜歡麼。”
他挑一下眉梢,意味不明地說了句:“那就好。”
姜迎燈不知道,梁凈詞的曖昧究竟是帶有技巧,抑或是信手拈來。
看起來不像他的獵,他看起來也明凈得很,令人察覺不出意圖。畢竟兄妹相稱,對妹妹的適當關切也屬于合理。
一種可能,這人不友,于是有太多的,到散一散,又不往回收。
就導致眼下局面,往下跌,他好整以暇、不聲。甚至渾然不覺自己在做什麼。
姜迎燈回去后,給那位找兼職的中介道了個歉,說明明天不會再去。
腳下泡著嬸嬸從江都千里迢迢寄來的公英,筋骨的酸痛略有緩解。
晚上開著臺燈看了會兒書,翻開一本工書,姜迎燈才赫然發現,在里面折了一張卷子。
那一年,梁凈詞在鐵盧的分數旁邊簽下自己的名。
是19歲的“梁凈詞”。他們口中的梁公子、梁二爺。
這張突然出現的卷子又讓無心閱讀,姜迎燈竟然就這麼興致看了會兒錯題。
書很小,導致試卷被疊了片狀,用手指過那麻麻的凹痕,字跡已然渾濁。這一些井然的痕跡,隨輾轉至今,藏著一腔與苦,是被皺的六個春秋。
說不喜歡陳釗。
他說“那就好”。
不控制,這輕飄飄的三個字在耳梢繞了一夜。
-
那些昂貴的護品最終還是被擺在了姜迎燈的桌子上。
考慮過將他們變賣,但梁凈詞既然送了,顯然是不在意這一份錢,真拿禮換了錢,留著?花掉?也不像是面之舉。
所以還是用了。
燕城快秋,新生搞社團,如火如荼。姜迎燈陪室友去逛了一圈,最后在一個角落里沒什麼人氣的“詩社”稍作逗留,是因為看到了折扇上的一首《芙蓉兒誄》。
說:“我很喜歡晴雯。”
在一旁打盹快睡著的社長猛的驚醒,笑說:“學妹好眼,要不要來我們社團看看?”
迎燈問:“有什麼好玩的嗎?”
“寫詩、對詩、詩歌比賽,什麼都玩兒,還能出詩集——你喜歡寫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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