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才發現是睡著了的祝貪,偏著半邊臉,長髮在枕頭上散開,麻麻的如同一張網,面板蒼白,顯得又瘦又清冷。
他看了很久。
忽然間想起來,五年前自己是怎麼發現對祝貪有覺的呢?
大概是第一次離開這棟房子的時候,自己走進的那個小房間裡,結果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有些悵然若失。
他看到了那件被好紐扣的襯衫擺在祝貪房間裡的桌子上,他記起來,那是自己有一次喝酒喝多,扯著服的時候把紐扣崩掉了。
他原本以為那件服丟了,可是沒想到祝貪才儲存著,甚至將那顆紐扣好了。
那一天,黎憫拿著那件服發了整整一小時的呆。
後來虞晚眠過來找他,他答應了。只是一個祝貪而已,走了,還會有別的人來陪他,黎憫以為祝貪是沒有什麼值得牽掛的。
可是那個晚上,祝貪按著門鈴和衛闕出現在了他的家門口。
那一刻他的心被恨意侵蝕。
他看到就這樣醉著酒掛在別的男人懷中,一臉迷茫而又委屈的模樣,表又無端地,看到自己的時候,還瑟了幾分。
當時黎憫就想手將從衛闕懷裡扯出來,可是狠狠忍住了沒有。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念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沒有,只知道當時他看著祝貪的時候,心裡全都在囂著這個人不能被別人帶走。
為什麼不能?他也不知道。
他將自己緒控制得太好,以至於後來看見祝貪被別的男人帶走的時候,五臟六腑都跟著冒出麻麻的細痛。
他後知後覺地發現,是自己小看了祝貪,甚至高看了自己。
他對祝貪產生了佔有慾,且猛烈而又洶湧,他本無法自己控制。黎憫以為自己計算了一輩子,所有的事都不會超出自己的意料,唯有祝貪是個意外。
後來,他趕走了虞晚眠,開著車去祝貪朋友家樓下,了整整一晚上的煙。
看到祝貪和衛闕第二天早晨回來的時候,黎憫怒從心起,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心裡這種緒,做嫉妒。
黎憫從冗長的回憶裡而出的時候,正好看到了睡在床上的祝貪,他手了的臉,隨後走到另一邊躺下。
我在睡夢中覺到有人從背後抱住自己,無意識地喃喃了幾聲,卻察覺到有人抱得更了。
我快要不過氣——
睜開眼睛的時候,對上黎憫那張白皙而又著幾分疲憊的臉,我全一驚。
他覺到了我的作,也睜開眼來看著我,隨後手蓋住我的眼睛,“很晚了,繼續睡吧。”
我沒敢說話,就這樣在他懷裡僵著,不敢。
這個擁抱對於我們來說已經是遲到了太久,甚至連雙方都已經到陌生。
曾經,黎憫抱我的時候練而又自然;現在,他抱著我,我卻慌張無措。
時間真的是一個很殘忍的東西,該忘記的東西沒有忘記,不該忘記的溫暖和回憶,卻讓你忘得清清楚楚一乾二淨。
我躺在黎憫的懷中,就這樣迎來了五年後第一個在他懷裡醒來的早晨。
******
早上睡醒的時候我發現被子都在我上,黎憫在我後著,冷白的面板著毫無人氣的寒意,他沒有睜開眼睛,我就看了他一會,隨後良心發現把被子往他上挪。
誰知道就是這個作,讓黎憫醒過來,他看著我,喃喃道,“你醒了?”
我道,“嗯。”
黎憫還沒說第二句話就直接打了個噴嚏,然後一臉懵看著我。
我也一臉懵。
隨後我弱弱地舉起雙手,“不好意思,昨天把被子搶了……”
黎憫又打了一個噴嚏,我在旁邊笑得發抖。
大爺啞著嗓子衝我喊道,“不許笑!”
我大笑,“你們神仙也會冒啊!嘖嘖!”
結果就是黎憫請了一天的假,躺在床上幹睡覺。
我從他裡出溫計,我說,“二百五十度,沒得救了,等死吧。”
黎憫翻給我兩個白眼,“你再說一遍?”
我說,“三十八度七,黎,要,你休息吧。”
黎憫衝我冷笑,“休息?休息了錢哪來?”
我說,“您或許可以去完空間試試。”
完空間是一家出了名的牛郎店,裡面的鴨子都開法拉利的。
黎憫的臉扭曲了,衝我咆哮道,“拿電腦過來!我要辦公!”
我立刻麻溜的去給他端電腦,進房間的時候看到黎憫戴上了那副眼鏡,人模狗樣相貌堂堂。
我心說這人渣不管什麼時候帥總歸還是帥的,戴上眼鏡有那麼點兒斯文敗類的腔調。
黎憫戴著眼鏡不知道跟誰在影片,一邊聊天一邊蹦出好多生僻的英文單詞,我側著耳朵在一邊聽了一會,發現他們在討論實經濟,於是湊過腦袋去看,就看到了電腦螢幕另一端的樓晏臨。
這位人渣敗類老師正打著領結在電腦面前,看見我的時候也愣了愣,用中文說道,“黎憫,你旁邊的……是祝貪?”
黎憫戴著眼鏡,帶著鼻音嗯了一聲。
樓晏臨說,“多……多久了?”
黎憫說,“去坐了五年牢。”
樓晏臨的臉一下子變了,看來五年前我坐牢的訊息並沒有傳到他那裡。他用一種複雜的目看著我,隨後跟我打了個招呼,“五年沒見了啊,祝貪。”
我衝他道,“樓老師您好。”
樓晏臨被我這個稱呼逗笑了,隨後說,“別了別了,你的畢業證書都是黎憫來幫你搞定的。”
我看了眼黎憫,我說,“我真畢業了?”
黎憫揚揚下,“書桌最下面一層拉開來,有你的畢業證書。”
我說,“我還以為我都算休學了呢,你怎麼做到的?”
黎憫出一個冷笑,“有錢什麼做不到?”
我在他背後做了一個呸的作,這廝背後長眼睛一樣看過來,對著我,眼神一下子犀利起來。
我了脖子,隨後去看螢幕,樓晏臨衝我笑笑,“你弟弟也喊我樓老師了。”
我心裡一驚,震驚道,“謝京那臭小子也考進A大了啊?”
樓晏臨說,“對的,在金融系,偶爾還會來找我談論課題。”
我說,“我離開太久了,什麼訊息都沒有收到。”
樓晏臨推了推眼鏡,“沒關係,反正你弟的學費還是黎憫出的。”
我又朝著黎憫看過去,我說,“我不在的時候,你替我辦了多事?”
黎憫說,“該辦的都辦了,就差後事了。”
我眼睛有點紅,深呼吸一口氣,我說,“那怎麼辦啊,那我五年前離婚不是虧大了啊。”
黎憫衝我笑,“我說了啊,一個月後婚禮,你過來劫場子。”
我說,“那我要是不來呢。”
黎憫乾脆利落地說,“那我等了你五年就不等了,就去做別人的老公了。”
我著下,“好像還是睡別人的老公比較刺激一點,要不你娶了虞晚眠吧。”
黎憫被我氣得在一邊咳嗽,樓晏臨瞇著眼的笑聲從螢幕另一端傳過來,他說,“你們現在的相好像比以前好多了?”
我聳聳肩,“破罐子破摔了還能怎麼樣啊,笑是一天,不笑還是一天,我現在老了,寧願自己活得開心點。趁著還沒老,把該報的仇報了,該算的帳算清楚了,也算是了卻自己一樁心事。”
黎憫指著自己看著我,“你有賬要和我算嗎?”
我冷笑,“你放最後算,我要是跟你算賬,可是一時半會都算不清楚。”
黎憫說,“那我這五年不是在補償你嗎?”
我說,“道歉補償有用要傅崢嶸做什麼?”
黎憫說,“你等著,我現在就找人做了傅崢嶸。”
******
下午的時候黎憫睡了一覺,醒過來渾是汗,去洗了個澡,覺舒服了很多,穿著浴衝我道,“下午要不要出去玩?”
我用黎憫的QQ號和葉天在QQ遊戲大廳決戰連連看,聽到他說這句話手一抖,我說,“你說什麼?”
黎憫臉一拉,“當老子沒說。”
“打住打住!”
我甩開鼠飛過來,我說,“黎,您最近有人氣了啊?”
黎憫說,“我以前沒人氣嗎?”
我說,“麻煩您能有點B數嗎?”
黎憫沒說話,死死盯著我,末了嘆了口氣,“我想你在牢裡呆了五年,出來不適應,所以想帶你去走走。”
我唏噓地盯著他,我說,“黎憫,你這是要跟我談的意思啊?”
黎憫說,“談是這樣的嗎?”
我點點頭,“是的,不過我倆之間的賬算不清楚,你要想跟我談,你最好自己掂量掂量。”
黎憫怒了,“你他媽有膽子啊?我們之間什麼賬啊?殺父之仇還是橫刀奪啊!”
我說,“九曲迴腸太多了,一時半會說不清楚,反正我還沒原諒你,你最好也別原諒我,不然我有心理負擔。”
黎憫被我氣得怒極反笑,“我需要你原諒我?你什麼人,有資格原諒我?”
我嘖嘖了幾聲,“你看你看,這腔調又來了。黎憫,我告訴你,五年前我吃這套,五年後我不吃。”
黎憫盯著我,沒說話。
我也盯著他,螢幕上葉天不斷地抖屏,問我怎麼打到一半不來了,我也沒去管。
最終是黎憫狠狠咬了咬牙,冷著聲音道,“行!你牛!老子還是樂意跟你這樣!”
我笑了,“黎,別往我這堵南牆撞,沒有後悔路可以走。”
黎憫又不說話了,改而上前抓住我的手腕。
他瞄了一眼螢幕,“你在幹什麼?”
我乾笑一聲,“拿你的號打連連看。”
黎憫笑得更開心了,只可惜那笑裡怎麼看怎麼帶著殺氣,“跟葉天?”
我點點頭,“嗯。”
黎憫眉眼一彎,衝我分外燦爛一笑,然後手搶過鼠把葉天的Q拉黑了。
“再讓我看見你和別的男人打遊戲,老子打斷你的手!”
黎憫抓著我往外走,我拼命掙扎,我說,“你想做什麼!”
黎憫轉過頭來惡狠狠瞪著我,“帶著你談去!”
我說,“你以為咱倆之間就這麼算了呀?你當我三歲小孩啊,說過去就過去!”
黎憫沒說話。
我紅了眼睛,“黎憫,你在我上造的傷害,可不是單單一個五年可以消磨的!你現在來說喜歡我,你他媽自己不覺得好笑嗎!”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我咬牙切齒喊出口的,黎憫的背影都跟著抖了一下,隨後他轉過臉來,白皙的臉上寫滿森然的寒意,“你什麼意思啊?”
我著聲音,“你什麼意思啊?突然之間跑來示好?你開竅了啊?發現離不開我了啊?”
黎憫那兇狠的目幾乎能把我刺穿。
我笑出眼淚來,“可惜,晚了!黎憫,五年前你要是拿著這份心思,我興許端著一顆心傻呵呵往你跑呢!五年後,你這招已經沒用了。”
我走上前,靠近他,抓住他的手按在我口,我說,“覆水難收,黎憫,我們之間這輩子都不可能重修於好。”
重修於好這詞,也得是曾經好過呢。我們好過嗎?我們也就睡過吧。
黎憫像是被我的話刺痛到了一般,五年前我有多痛,現在就有多恨。
我想,我這五年學會的最多的就是自我保護,誰,都別想再從我上獲得一點甜頭!哪怕是黎憫,也別想!
黎憫後來摔門而出,著冒的他出門去幹嘛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無力地走回房間,一頭摔進被子裡,將著的枕頭出來蓋住腦袋,隨後無聲哭泣。
熱淚從眼眶滾滾落下的時候我才明白,這顆心原來還活著,還在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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