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是他造的,這會子倒想起亡羊補牢了?
姜央無聲哼哧,但也知曉他的用心良苦。
撞了柱子還賴著不走,這幫老臣是想衛燼今晚就做出決定。倘若就這般放任不管,氣勢便輸了一大截,以後再想立後就更難了,所以他才故意擺這麼大的陣仗。說是向證明自己的清白,更要一宗,還是想跟這群人表明自己的態度吧……
說不是假,可不擔心也是不可能的。
這般,贏了,皆大歡喜,輸了,那就是引火自焚了……
面前人像是猜到心中的憂,沒說話,只順著手腕向下,大手裹住小手,輕輕了,同十指纏。
無聲的安,勝過千言萬語。
姜央仰頭瞧著面前寬闊堅實的雙肩,油然生出一種風雨同舟的藉。往前挪一小步,高挑的影便完全罩落在上,為獨辟開一個避風港,有淡淡的龍涎和他指尖溫暖的安,姜央窩在其中,起伏不定的心一下便落回原,眸微微流轉,不自便染上清淺的笑。
衛燼側眸瞧著,角也跟著上翹。
殿千枝燭冉冉搖曳,金燦的輝落在兩人上,地,流出一種唯有他們二人才知曉的曖昧。
而這一幕,也姬心素看個正著。
自小在侯門薰陶,心態練得極是老,無論何種境下,都輕易不會泄自己真正的緒。此刻周遭譁然聲四起,亦是頷首垂眸,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然袖襴底下的一雙手,卻是早早就已經掐進掌心。
與相反,朱純文一向是個直腸子,心裡藏不住事。
一想到自己為了江山社稷,都舍下這張老臉,犧牲到這步田地,末了竟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臉便拉長下來,瞪著姜央,厭惡和抗拒都清清楚楚在他眉心的三道褶皺之中,「陛下這是做什麼?深夜急召臣等覲見,就為了這麼點芝麻小事?難不是想學那周幽王,烽火戲諸侯,陷我北頤於不利之境嗎?!」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倒吸口涼氣。
他還真敢問!不要命了嗎?轉念一想,哦,人家今兒個的確是不想活了來著,那就不奇怪了。
衛燼本就是為這事來的,當下也不避不讓,反問道:「朱卿說,這是芝麻小事?可朕怎麼記得,午間在書房的時候,朱卿還同朕再三強調,立後乃國之大事,不可馬虎,這才幾個時辰,就了和周幽王一樣糊弄人了?莫不是朱卿適才撞柱子,真把腦袋撞壞了?這可如何是好?」
他為難地垂了眉,甚為憂心忡忡地長聲一嘆:「本來腦子就不靈了……」
他尾音拖得格外長,長到都快從行宮繞回皇城,偏就是故意吊著嗓兒不說完。那怪氣的調子,比說完整話還膈應人。
底下零星響起幾聲竊笑,或捂著,或咬著,神態稽。
朱純文氣得山羊鬍子聳抖,「陛下這是、這是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嗎?」
此言一出,邊上幾個老臣立時警覺起來,紛紛上前假意阻攔,「朱大人這是要做什麼?您才從剛醒,太醫都說了,您不可氣,更不可再行此等危險之事。」
「就是就是!」樊京抱住他胳膊,覷了眼衛燼,聲音撥高撥亮,「朱大人,您是先帝爺最為重的左膀右臂,是社稷的功臣。您若是有什麼閃失,讓陛下怎麼跟天下萬民代?」
「起開!都起開!」朱純文扭想甩開兩側的人,邊掙扎邊仰脖兒哭嚎,「先帝爺,老臣對不起您,對不起您啊!就讓老臣隨您去了吧!」
……
這一唱一和,腔調抑揚頓挫,跟戲臺子上伶人有一拼,可鬧了半天,也沒見他們真正往前挪半步。
衛燼冷眼瞧著,聽著,等著,等他們鬧沒了氣力,嗓子都快冒煙兒,他才漠然一哂,「諸位卿這話,倒朕不解了。聖人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為臣綱,臣尊君囑。何為大不韙?三番五次在前以死相,便不算大不韙了嗎?若真是如此……」
他哼笑,「那朱卿便撞吧,朕準了,也免你這千古功臣,臨死前還要背上不忠不義的罵名。如此,你也好去先帝面前,繼續做你的左膀右臂。」
說著,他便讓董福祥搬來兩把圈椅,拉姜央一塊坐下,又擺擺手,讓邊上勸阻的人都退下,朝朱純文比了個「請」的手勢,「朱卿開始吧,有朕在,沒人敢再多打擾你,你終於可以如願以償,去死吧。」
朱純文:「……」
這說得還是人話嗎?明明就是要他死,竟還說得跟論功行賞一樣慷慨偉大。
朱純文氣急敗壞,干核桃般皺皺的老臉憋絳紫,了水裡泡爛的茄子,萬萬沒想到他竟能這般不要臉,偏又有苦說不出。
要他真死,他怎麼可能死?他本就只是來裝樣子的!
午間在書房,他有自己往烏紗帽里塞的襯和雨鰾擋著,再控制點力道,自然不會出事。可現在不一樣,方才出門得急,他忘了拿帽子,腦門上就只有一層單薄的紗布,大殿的柱子又都是鍍了金的,跟書房裡的完全不是一碼事。這要是真撞上去,腦漿子都要磕出來。
有衛燼的話在前頭,樊京等人也不好再攔,鬆開手,讓開路,給他一個莫能助的眼神。
柱子就在眼前,金閃閃,晃得人眼暈。朱純文哭無淚,衛燼適時地抬手大喊一句:「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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