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牢中,裴硯忱屏退了其他人,單獨見了鄧漳。
他進來時,鄧漳又在吃抑製病發的藥。
徐桓留下來的瓷瓶有十多粒藥丸,三到四天服用一次,一次一粒,至能服用一個多月。
但這才過了一夜多,那藥丸已經所剩無幾。
鄧漳將最後兩粒藥倒出來,全吞進了口中,才看向從外進來的裴硯忱。
他笑容苦,卻也由衷的羨慕。
“當年我從一貧如洗到家產萬貫,也曾幾度誌得意滿,覺得人生不枉此行。”
“但我終究隻懂經商,不懂人,被人算計半生,蹉跎至今。”
“論起識人,裴大人,我遠不如你。”
他從木床上起來,往前走了兩步,隨後毫無征兆的,直直跪在了裴硯忱麵前。
裴硯忱眉頭一皺,聽得他說:
“裴大人,我自知命不久矣,無論是主攀附大皇子,還是被迫他營陣,我都難逃一死。”
“但在臨死之前,我懇求裴大人,能與我做個易。”他言辭切切:
“我將我所知的所有事,半分不保留,全數告知,也能為你們提供大皇子其餘舊部的線索,隻求裴大人,能饒我兒一條生路。”
“他先前所認的罪,隻是為了想保我這條命,讓我安生度過晚年,不再牢獄之苦。”
—
五天後。
在鄧漳的助力下,大皇子最後的舊部賀甸等人全部被捉拿歸案。
朝堂上,天子與朝堂共議大皇子黨派舊部的決,
不管鄧漳是被迫大皇子陣營,還是主投誠,他終究肩負大皇子謀士十多年,在離大皇子勢力之前,也為其做了很多事,如今獄,死罪難免。
倒是容時箐。
朝堂中,對於容時箐的決,有些許爭議。
有朝臣說,謀逆造反這種罪過,在大昭素來是一人獄、株連九族。
鄧漳為大皇子的舊部,容時箐是鄧漳的義子,鄧漳涉罪死,按照連坐罪,容時箐也難以茍活。
也有人說,容時箐從來不知鄧漳暗中的份,不知者無罪,他真正的世是容家的公子,罷免職,貶至邊疆,勉強可以饒恕一死。
就在兩派群臣爭執不休時,大殿上,位於百之首的裴硯忱上前一步,出乎眾人意料地主為容時箐求了。
“陛下,百善孝為先,容時箐不知鄧漳份是其一,被押刑部牢獄月半代父盡種種刑罰是其二,臣認為,容時箐——可免死罪。”
裴硯忱這話一出,巍峨肅穆的朝堂上瞬間靜下來。
尤其是高坐於皇位上的蕭邵,亦是驚詫地看向裴硯忱。
朝中其餘大臣若說不甚了解裴硯忱、容時箐、薑映晚之間的過往糾纏,但蕭邵卻是從始至終再清楚不過的。
裴硯忱主為敵求的舉,著實讓蕭邵大為意外。
下了朝,蕭邵單獨將裴硯忱喊去了書房,再次問他的意思。
“硯忱,你真想為他求?”
案後,蕭邵半靠著龍椅,看向案斜對麵的裴硯忱。
在前朝,先帝在位時,大臣來書房覲見,隻有極個別的時候,臣子能到聖上賜座的殊榮。
但在蕭邵和裴硯忱這裏,這種況,卻是司空見慣。
蕭邵和裴硯忱自小關係便好,皇子奪嫡中,裴硯忱屢屢替蕭邵除佞、清君側、肅朝政。
蕭邵和裴硯忱,與其說是君臣,不如說是一路赴湯蹈火從山海殺出來的手足兄弟。
在外,裴硯忱謹記君臣之別,哪怕蕭邵多次強調免他跪拜之禮,他也和其他臣子一樣,恭記臣子本分,不越君臣關係半步。
但在,蕭邵從未以君臣待過裴硯忱,素來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裴硯忱半垂眸,冷白修長的指骨挲著茶盞,聽著蕭邵這句話,片刻後,啟說:
“除了鄧漳,容時箐到底沒與大皇子一派有任何瓜葛,雖說連坐之罪判他死罪並無不可,但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舊部接連被鏟除殆盡,朝堂穩固,社稷安穩,若是陛下以孝之免他死罪,不免能更安民心、更得眾。”
蕭邵指節輕點案,朝裴硯忱問:“那你和你那位新婚夫人呢?”
書房中靜了一瞬。
裴硯忱抬睫朝他看過來。
蕭邵額歎了聲,話中盡是歎息,“之一字,最難解。”
他想到什麽,輕嘲著笑了聲。
對裴硯忱說:“若換了我,今日這般形,我或許會再推波助瀾一把,讓他死得更。”
但話又說回來,人在這個世上消失了,就一定能在那個人的心裏消失嗎?
蕭邵低低搖頭,接連歎息兩聲。
按照裴硯忱的請求下了旨。
之一字,最是困難解。
局中人看不清,他這個局外人,在這個節骨眼上,也不好多說什麽。
蕭邵喊來了太監。
讓其傳旨召容時箐宮覲見。
很快,容時箐被帶書房。
他上傷勢依舊很重,但比前兩日稍微好了些。
較為寬鬆的素袍將上深深淺淺的傷痕完全遮蓋,加上麵平靜,半點看不出虛弱,若非臉上還殘留著蒼白,還讓人以為,他一康健,上沒任何傷痕。
“罪臣,參見陛下。”容時箐平靜跪下,朝著上位的蕭邵行禮。
蕭邵無聲轉眸,目在裴硯忱上掠過。
後者神寡淡,矜冷的麵容上看不出任何緒變化,指骨輕搭在案邊上,漆黑的目像是在看手中的茶盞,又好像沒有。
蕭邵收回視線,朝容時箐看去。
他無聲歎了聲,緩緩開口:
“鄧漳雖為你義父,但念及你孝心深重,且不知你義父份,又有首輔大人親自為你求,朕免你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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