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青蓯夫人親自手給程商梳頭,對著模糊的銅鏡,程商約看見給自己梳了一對俏皮可的雙鬟,後面多餘的頭髮則簡單束起,這時蓮房打開那個小小的漆木匣子,青蔥夫人拿出一對耀眼生輝的明珠,一邊一個扣在程商的雙鬟上。
阿苧看了,略略皺眉道:「青君,這」
青蓯夫人笑道:「不怕。」又低頭對程商道,「這些好東西夫人給四娘子攢許久了,總算可以用上了。」
因為程商年紀還小,耳上只穿了一對輕巧的金丁香花,腕上一對金穿鮮紅珊瑚珠的細鐲,阿苧和蓮房巧菓在一旁觀賞再三,一齊誇讚。
走在遊廊上,程商裹著一襲花灰皮斗篷,不著痕跡的四下打量真是不大的庭院呀,一眼就能見前方的二門。心中愈發疑,看自己這一飾這樣華貴,為何府邸卻這麼小,難道這裡的房價也是天價
走不到五六十步,就到了程母的居,蓮房服侍程商除履上階,又卸下上重重的皮斗篷,雪白的絨布子踏在暗紅的漆木地板上,愈發顯得腳丫子小玲瓏。時人用膳都是分餐式,一人一個案幾,分排於廳堂兩列,程商抬頭一看,只見旁人俱已到了,自己是最後一個,立刻暗不妙。;
果然,坐在左首第三個位置的好叔母葛氏按捺不住了,只聽尖聲道:「哦喲,長輩都到了,四娘子只等你一個呢。叔母往日是怎麼教你的,要孝悌懂禮,今日」
還未說完,坐在最上首中間的程母已經不耐煩了,聲道:「你說兩句,這兒除了小的,人人都比你大,我們都沒張,有你什麼事」
程母農家出,講話直來直往,早年給蕭夫人沒臉時也是這樣當面讓人下不來臺,彼時葛氏極喜歡聽程母罵人,如今落到自己頭上就不大舒服了。
阿苧忙扶著程商伏倒,一一給長輩行禮,先是首席正中的程母,然後是略偏於其席位一旁的董舅父,接著是分別位於右首和左首第一個位置的程始夫婦,然後是分別右首第二個位置的董外弟,程商須稱外叔父,繼而是左首第二個位置坐的是董呂氏,還不待程商行禮完,董呂氏就笑著站起離座,笑著拉起程商,道:「嫋嫋生的真好看,平日還覺不出,這幾日長嫂一收拾一打扮,竟是變了一個人呢。」
程商行禮得頭暈眼花,沒反應過來,旁人卻都知道董呂氏的意思,葛氏直起子,不滿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說我平日裡待四娘子不好麼。」;
董呂氏略瞥了一眼蕭夫人,回頭笑道:「次嫂想多了,我是說四娘子與父母久別重逢,這人一高興呀,神就來了,氣就好了。」
葛氏憤憤坐下,誰知董呂氏回座位時,用旁人都能聽見的輕聲道:「可憐的孩子,明明是自己阿父在外頭拿命博來的好裳好東西,每回我來,看見卻只能得旁人挑揀剩下的來穿戴。」
這話一出,葛氏以及端坐在末席上的一個孩都漲紅了臉,程商著額頭立刻想到葛氏這貨一定污下程老爹給自己的東西了,還不待接著想,阿苧又按下給二叔程承和葛氏依次行禮,葛氏已被氣得發抖說不出話來。
末席設了三個座位,程商位於正中,右側是還在紅臉的那個孩,左側是一個白胖男孩,堪堪能好好用箸的歲數,二人俱是穿金戴銀的富貴打扮,那孩的皮淺,濃眉大眼,就是一子無打采的樣兒,瑟瑟,好像日子過的比程商還慘。
這時,僕婦魚貫屋,一一給各座上菜,家常小筵,一道焦香四溢的炙烤豚,一道冬筍蒸,一道鹿湯,另兩個醃漬的菜蔬,大人案上還有酒漿,程商等三個就只有一壺新打的米漿,熱騰騰香噴噴。;
董舅父舉起一個漆木製的雙耳碗盞,朝程始道:「這第一卮酒我先敬外甥,這回能平安回來,都靠了外甥,我,我」
程商眼看去,只見董舅父與程母生的頗像,都是高大碩的架子,不過仿佛他最近進行了一段過於急迫的減,兩頰皮鬆弛垂了下來;他十分懼怕程始,目都不大敢跟程始正面對上,說話結結的。
葛氏閃了閃眼睛,輕笑道:「舅父怎地好像了驚嚇自家親戚,這麼怕作甚。」
蕭夫人看了一眼,緩緩道:「北軍獄裡也太不講究了,雖了大人的請託暫緩置,卻當著舅父的面,將另外同罪的幾個活活杖斃,舅父大約是嚇著了。」
這話一出,董舅父連酒卮都拿不住了,其實程始領他出來時還特意請他一路經過各個刑室,裡頭鬼哭狼嚎,各種刮骨剔鞭打之酷刑一一目,董舅父都了,險些走不出來。
葛氏也不知如何接這話,董呂氏忙道:「還是多虧了將軍,不然君舅還不知多罪呢。」一邊說著,一邊瞪了對面的自家夫婿一眼,董外弟連忙也舉卮朝程始致謝。;
董外弟有一個戲文里很著名的名字,董永,也生了一副戲文里常見的小白臉模樣,眼神閃爍不定,麵皮鬆弛,顯是酒過度;一邊道謝,一邊還瞧了蕭夫人兩眼。
程商頓時樂了,心道董永同學難道以為別人都是瞎子,沒看見程始老爹的眼珠子突比目魚了嗎為了這兩眼,第二日董永同學就在路上被不明人士痛打一頓,臥床數月,此後再沒進過程府。
瞪完董永,程始也舉起酒盞,一飲而盡,道:「舅父該清福了,以後好好管置家中田地商鋪,安閒度日就是了。」
董舅父急了,趕道:「這怎麼,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外甥這話就見外了,你在外頭辛苦搏命,我怎好清福,怎麼也該幫襯」
程始不耐煩聽他廢話,直接去看程母,顯然這幾日母子通的非常順利,程母一拍餐案,重重道:「快閉罷我兒當初剛起事時怎麼不見你打虎親兄弟我兒掙命時怎麼不見你上陣父子兵你幫襯兩把,我兒還容易些呢」
董舅父驚異的看著自家老姐,道:「阿姊,你,你」;
他看了程始夫婦一眼,很想說阿姊你若無我的幫忙怎麼斗得過你新婦,可當著人家的面怎好直說,他眼珠一轉,笑瞇瞇道:「阿姊你是弟弟,不過外甥和外甥新婦終日忙碌,姐姐您日常想聽些趣事,誰來跟你講。」
程母面無表道:「以後我閒了,侄媳進來說話就是,你們父子到底是男丁,這一府的眷,進進出出也不方便,以後沒事來。」看了看在旁服侍箸匙的胡媼,又補充道,「家裡有事也呂氏來說,總之你們別來了。始兒這秩要升上去,家裡也得講些規矩,總不能跟在鄉野時一樣,隨便什麼事小舅父大兄弟就往家裡逛。」
董舅父張口結舌,瞪了兒媳呂氏一眼,面目猙獰的罵道:「你這賤婦,你跟阿姊說了什麼」董永也一下立起,擼起袖子要去掌摑呂氏,坐在一旁的程始形未,一臂拽下董永,也不知怎麼一轉一按,將董永反臂在地上,然後另一隻手微,只聽啪的一聲脆響,董永臉上立刻腫如豬頭一般。
程始冷冷道:「這是程家,不到你耀武揚威。」森森的看了一眼董舅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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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商心道這可真是親母子,一個兩個說罵就罵說打就打,一點也不婉轉。
席上眾人神各異:程母轉過頭,裝作沒看見不在意,程二叔低頭不知在想什麼,是真沒看見也真不在意,董舅父被程始看得渾發抖,董呂氏以袖掩面,角卻微微翹起,蕭夫人若無其事,只有葛氏和末席的兩個孩子看得目瞪口呆。
蕭夫人抿了一口酒,優雅的放下,道:「舅父和外弟好大的威風,不知道的還以為程家都由你們做主了呢。」轉頭對呂氏溫和道,「君姑平日寂寥,你多來走,陪著說說話。」
董舅父知道了程始夫婦的打算,立刻伏地大哭道:「阿姊你不管弟弟了,難道阿姊你忘了阿父過世前你答應過什麼了嗎你對得住阿父嗎。」
區區小計,如何能逃過蕭夫人的謀劃,程母早就被胡媼教過了,反道:「我哪裡不管你了,如今你穿的是織錦細棉,吃的是鴨魚,進出都有奴婢使喚,阿父在時哪有那麼好的日子,可比以前舒服多了。我哪裡對不住阿父了」
董舅父結結道:「可阿姊你們綾羅綢緞,過的更」;
「更什麼更」程母打斷道,「程家如今的好日子是我兒里火里搏殺出來的,跟你有什麼干係,當初你若肯出力一二,現在也能過這樣的日子。」
董舅父眼淚都出來了,憤憤然:「阿姊你自己穿金戴銀,弟弟就只能過得比農家略強些的日子麼」程商已在聽的後面大樂,心道只怪你們董家起點太低,進步的空間太大。
程母一拍木箸,瞪眼道:「那不如我將程家的庫房搬一半給你」吃不吃,倘若弟弟溫言好求,沒準事還有轉機,可惜董舅父用錯了法子。程母大罵道,「這些年來,你吃程家的用程家的,如今還想和程家擺威風不你弄弄清楚,你是董家子,我是程家婦,雖是手足,可祖宗已經不一樣了。我總不能把程家都拿去補了你罷。」程母說起來直白暴,效果卻很好,董舅父有些懵了。
程始對自家老母的表現十分滿意,頂著一臉大鬍子朝程母乖巧一笑,程商不哆嗦了下,程母卻用極了,愈發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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