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薛景寒最清楚,蘇戚自那個桃花盛開的春天而來,又悄無聲息棄他而去。
……
大衍太安七年冬,蘇戚亡故。
薛景寒不記得喪葬儀式如何結束。他穿著喪服,邊跟著個同樣木愣愣的阿隨,神思恍惚度過了許多天。
有一日他突然記不起蘇戚的長相,去書房翻找出儲存舊的木盒子,將墊在最下面的紙張展開,才松了口氣。
這張紙已經薄脆泛黃,木炭勾勒的線條也有些模糊了。然而它依舊是一幅畫像,由蘇戚親手描繪而,是前世真正的長相。
及頸短發,五明晰而利落,眼略顯冷漠,抿著細小的弧度。
薛景寒看了很久。
此后的日子里,他總是端詳著這張紙,一看就是大半天。
殺戈嘆氣的次數變得異常頻繁。總和斷荊說,早些年大人獨自對弈,已是魔怔之狀,如今更嚴重了些。
誰也無法把薛景寒從這種自我錮的狀態中解救出來。
冬去春來,夏落秋霜。某個蕭瑟的夜里,阿隨端著熱騰騰的茶水走進臥房,一聲聲喚他父親。
父親,天涼了,喝些熱茶再睡罷。
薛景寒挪視線,看見眼角泛紅的阿隨,恍然驚覺自己已經很久沒過問這個孩子了。
阿隨的個頭又竄高一截,眉眼沉靜薄抿,神看似堅強,卻流出一孤寂悲傷。薛景寒了,抬手他的頭頂。
“對不起。”
對不起啊。
薛景寒重新打起神,開始關照這個險些被他忘的孩子。問詢功課,悉心教導,帶著阿隨出丞相府,太學以及其他需要際的場合。學識與人脈,謀略與場,能教的能給的,全都沒落下。
與此同時,薛景寒寫下一篇篇奏章,剖析局勢獻上計策,安排職舉薦人才。牢獄里的蕭家人,則是建議莫余卿多加利用,但不可輕信,亦不可免除這些人的戴罪之。
他把能安排的都安排妥帖,不任何細節。
蘇戚走后的第七年,在忌日的頭天晚上,父子倆敘話至半夜。談的容,均是功課文章,民生政務。
后來阿隨過于困倦,迷迷糊糊伏在案上睡著了。再睜開眼,已是第二天清晨,他發覺自己被挪到了床榻上,然而父親并不在邊。
無緣無故的,阿隨心口發慌。
他顧不得穿鞋,大聲呼喚著父親,屋前屋后地找。很快驚了殺戈和斷荊,紅萼等人也急急忙忙起來,私下里尋找丞相。
但哪里都不見薛景寒的蹤影。
天氣沉沉的,逐漸下起了冰寒的雨。雨又夾雜著雪。
阿隨死死揪著口,不斷對紅萼說:“我心里疼,特別疼……”
他們在蘇戚的墓地里找到了薛景寒。頭發花白的丞相大人穿著天青的衫,倚在松柏樹下,似乎沉浸于夢境之中。紛飛的雨雪落在他如畫的臉龐上,打了眼睫,沖刷出一道道淚似的痕跡。
太安十四年冬,大衍丞相薛景寒亡故,與其妻蘇戚合葬。
盛大而厚重的葬禮結束后,阿隨在墓地里站了很久。誰也拉不走他,直至佝僂著背的蘇宏州前來,牽起了他的手。
“回家罷。”
第339章 新的開始
一片空白。
蘇戚在這漫無邊境的世界中行走著,也不知經歷了多歲月,耳邊逐漸響起輕微的電流嗡鳴。偶爾從某吹來一陣清風,伴隨著窗簾窸窣的聲。
似乎有人在周圍走,低聲細語,然而看不見,也聽不清。
蘇戚凝神辨別,一次又一次,總算捕捉到只言片語。
“昏迷第二十八天……心率正常……”
“異相睡眠……腦部皮層活躍度異常……”
“……第三十一天……”
“外界刺激無知覺反應……肢防反正常……”
“腦部皮層活躍度趨于正常……”
想聽得更清楚些,于是竭力靠近出聲的方向。周圍的白漸漸增強,繼而呈現出模糊的畫面廓。
首先映眼簾的,是白的天花板。悉的方形面板燈嵌在天花板格子里,亮白的燈照下來,有些晃眼睛。
蘇戚挪目,又看見床頭擺放的心電監護儀,以及其他一些七八糟喊不出名字的儀。右手背扎著針管,吊瓶里的明正在勻速滴落。
這是一間病房。
看陳設,似乎還高檔。
蘇戚思維依舊遲鈍,只能做出最直接簡單的判斷。
門被推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手里端著診療記錄冊,正想提筆寫點兒什麼,視線卻和蘇戚對上了。
短暫的沉默過后,他按下了床頭的呼。
很快,四五個醫生及護士進病房,有的查看儀數據,有的檢查蘇戚狀態,翻眼皮照瞳孔測腦部活提問題,不一而足。蘇戚任由他們翻來覆去地折騰,勉力回答著一個個問題,只覺嚨干沙啞,疼痛難忍。
醫護很,迅速遞來一袋著吸管的。蘇戚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總之喝進胃里舒服多了。
人來得快也走得快,病房重新變得安靜。躺著休息了半天,逮著個進來更換吊瓶的護士,詢問自己況。
小護士年輕漂亮,格也很好,笑瞇瞇答道:“你昏迷三十二天啦。因為一直沒有清醒傾向,癥狀也奇怪,我們還以為出現了新型持續植狀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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