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昱將側一高幾挪過來,上頭擺著一個食盒,食盒掀開,香氣更為濃郁,碟子裏盛著一疊三角糕,外皮烤得焦脆金黃,裏面似乎有餡,程亦安聞到了香。
“好吃。”有些流口水。
程明昱失笑,“還沒吃就說好吃?”
言罷遞了一雙筷子給。
程亦安探頭夾了一塊,裏面果然是餡,定是挑了最的,混著麥子,口極為細膩糯,程亦安連著吃了三塊,
“這是府上廚子做的嗎?我可從來沒吃過這麽好吃的三角糕。”
程明昱語氣平靜道,“是爹爹做的。”
程亦安吃了一驚,滿糕點忘了咽,擡起眼愣愣看著他,顯然不大相信。
堂堂左都史,程氏家族掌門人,竟然會下廚,且廚藝這麽好。
程明昱怕兒誤會,笑著解釋道,“爹爹也就會這一道。”
幾十年如一日,可不就做得好了。
說到程明昱下廚這一事,實則是偶然。
那還是程亦彥五歲時候的事,素來驕傲的小年從來沒有被比下去過,直到有一日去了一趟鄭家,被鄭家表弟給氣哭了,回來找他要娘,說是旁人家的娘做了糕點給孩子吃,他沒娘做。
程明昱心痛如絞,便親自下廚學了這麽一道點心。
說出來沒有人會信,那在署區叱咤風雲的程家二公子,最吃的便是父親這一道三角糕。
“爹爹辜負了你昨晚的心意,今日做了這道糕點給你賠罪。”
程亦安著他,眼底淌著一層脈脈的水,顧不上說話,悶頭一口一口吃。
有這樣的爹爹,真恨不得離了陸栩生,回來給爹爹做兒。
這一碟并不多,只有八塊,程亦安很快就吃完了,然後眼看著程明昱。
程明昱心裏很用,清雋的眸眼滿是寵溺,“這裏還有一碟,留著你晚些時辰再吃,一次吃太多容易噎著。”
又吩咐仆婦給上正餐,這下程亦安就沒有那麽有胃口,草草吃了一些就擱下。
程明昱還有事要忙,陪著說了一會兒話就回了書房,他前腳一走,程亦彥後腳就進了門。
他今日本沒功夫回來,這不聽說程亦安病了,這才氣勢洶洶奔回府,果然進了門就責備程亦安,
“安安,你多大啦,還跟小姑娘似得使絆子不爹爹出門,你真有什麽苦衷,也該跟哥哥商量....”
話說到一半,聞到悉的香氣,程亦彥停下來換了一副口吻,
“爹給做了三角糕?”
程亦安見他眼神開始往食盒上瞄,連忙撲過去將食盒摟在懷裏,
“不給,二哥哥吃了多年,我這是頭一回吃,絕不分你一口。”
程亦彥給氣笑了,在對面的圈椅坐下,
“這個得趁熱吃,等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這不關你的事。”程亦安不上他的當。
盧氏跟著程亦彥一道進來的,落在他後頭兩腳,見兄妹倆為了一盤糕點吵起來,不覺搖頭,進來就斥了程亦彥一聲,“多大出息,堂堂國庫主事人,兩個孩子的爹了,竟然跟妹妹搶吃的。”
“哪裏,我逗罷了。”程亦彥在妻子面前還是很要面子的。
程亦彥近來在署區可謂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為了守住國庫那點銀子殫竭慮,盧氏見他面疲憊,猜他許久沒好好歇一覺催他回房,
“去泡個溫浴吧。”
程亦彥叮囑妹妹好好休息,便起要走,臨走時還不甘心地往食盒看了一眼,“哥哥已快一年沒吃著這玩意兒,你真的不舍一點給哥哥?”
程亦安毫不留,“不給。”
程亦彥給氣走了。
半刻鐘後,陸栩生也來了。
程亦安裏說要離了陸栩生,看到他眉梢卻忍不住上揚,
“你從署區來得嗎?還是從府上來的?用了晚膳嗎?”
在爹爹和哥哥面前可以撒,在丈夫這裏不自就擔起妻子的責任。
陸栩生上裹著一件大氅,進了屋子覺著熱,立即將大氅給丫鬟,淨了手面方來到跟前坐下,“從皇宮裏來的,詔書我已拿到了,不過為了穩住那些豪族,對外聲稱由你爹爹主事。”
說到這裏,陸栩生語氣一頓,神複雜看著程亦安,“除我之外,陛下同意長公主南下坐鎮金陵,給我掠陣。”
“我說你好端端的,為何非要長公主摻和一腳?”
程亦安道,“若不是公主殿下,能這麽順利說服陛下嗎?再說了,也算因禍得福,長公主殿下決意放下我爹爹了。”
陸栩生有些意外,愣了愣卻道,“有時放手也不一定是好事。”
程亦安不高興了,“為什麽這麽說?殿下就不能有自己的人生嗎?”
陸栩生急著來探程亦安,沒顧上用晚膳,瞟見側小案有一食盒,手便過去了,裏卻道,“我不是說。”
程亦安心咯噔跳了兩下,狐疑地盯著陸栩生,那張側臉廓鮮明,濃的眉睫在眼尾投下一片淡淡的影,神裏帶著罕見的低迷。
程亦安後知後覺意識到,他這是在說前世和離之事,
後悔當初放手了?
程亦安輕輕哼了他一聲,這個怔愣的空檔,卻見陸栩生已從食盒底下的盤子裏拿出一塊三角糕。
“別吃我的糕點。”
程亦安眼疾手快給奪過來,
這一塊往裏塞去,那邊將整個盤子也給抱過來,
陸栩生被一驚一乍的舉給弄得啼笑皆非,只當又因前世的事記恨上了。
程亦安覷著他,滿臉的驕傲,“我爹爹親手做的。”
陸栩生神僵在臉上,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你爹的手藝?”
“嗯。”
陸栩生舌尖往齒抵著,好一會兒沒說話。
君子遠庖廚,他程明昱不是世間第一君子麽?怎麽學起廚藝來?
見程亦安吃得津津有味,陸栩生對岳父的不滿已經到了極致。
真是不給人一點活路。
他這廂還盼著能嘗到妻子廚藝,結果岳父又給打了樣。
做程家長房的婿,可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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