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呸呸 這都不算錯嗎？

楊糕自創過一種焦慮轉移法, 就是當遇見一件讓自己覺得非常棘手但一時解決不了的事時，就自己挖掘一個同樣棘手但可以立刻解決的麻煩事。

聽起來可能有點蠢，但是對他這種易耗的人來說卻很用。

舉個例子, 他和父母之間産生了巨大的矛盾, 現在雙方都覺得自己沒錯，在家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得鬧到什麽時候，于是他就開啓了這場大環線之旅, 旅行途中要克服的重重困難就轉移了他對父母的愧疚和焦慮。

但是偶爾這種辦法會帶來副作用, 就是可能會在旅程中開啓一件讓自己更加思慮重重的事——比如遇上一個過分優秀的旅伴, 而他卻還不是一個能與其比肩的男子漢。

哎，這時候前一件焦慮不堪的事找上門來，永機就被他發明出來了。

見他半晌不接，陳睦以為是自己在這兒他不好意思接, 便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要不你先把手機跟中控屏斷開, 等打完電話再接著連……”

“不用。”楊糕說著就接了起來。

陳睦噤聲, 一時間父子二人都沒說話。

到底是楊糕先開口了，語調有點怪：“喂，爸。”

楊糕爸爸：“！@#￥%……amp;*！@#……！”

楊糕：“！@#￥%……amp;*！@#……！@#￥%amp;……”

陳睦：？？？

父子倆就這麽掰扯了幾個來回，陳睦是一句話也沒聽懂, 反正是語調很低沉的，蔔嚕蔔嚕的聲音。

直到楊糕搶著說完一大長串然後飛快地掛掉電話, 才得空問出來：“你到底哪個民族的？”

楊糕：“漢族。”

*

所以這不是另一種語系, 而是單純的加方言。

楊糕在接完電話後緒眼可見地低落，如果非要往好了想, 他倒應該謝家裏的這通電話，讓他不用在陳睦面前繼續假裝活潑開朗。

反正現在任何異樣都會被當作是因為和家裏的矛盾，而不是為所困：“怎麽, 你們那沒方言嗎？”

“有，但我不會說。”

“你自己家鄉話你都不會？”

“對啊，從兒園開始學校就不讓說方言了，說了還要扣分。所以就算在家裏，我爸媽也都是跟我說普通話。”陳睦尋思著，“好像是從上大學開始，家裏倒是有開始說方言，但是杭州外來人員實在太多了，說方言總覺有點排外，所以到現在我都不怎麽會說。”

“哦……”楊糕腦子裏明顯在想其他事，但還是應得面面，“那你們那兒的人還好的。”

“嗐，方言文化傳承也很重要。”陳睦說著最後喝了口水，“前面服務區停車換我，照你這麽開下去8點可能趕不上啊。”

*

地理位置偏西且海拔高，太落得尤其慢，都7點了還是大白天。每次留意到時陳睦都要慨，這麽長的白晝時間，真是天生適合搞旅游業。

按導航顯示8點是能準時到的，但是到那還得找地方停車、去游客大廳或者掃碼買票，然後排隊進景區……所以至還得預留點時間出來。

所以從換了陳睦開始，楊糕甚至有在催開快點。

“行了別催了，再快超速了看不見嗎。”陳睦說著又頂著高速過了個彎，讓楊糕覺得他們隨時要從這個彎道上飛出去。

好不容易又開回了直線上，現在心的就是“好樣的，又活下來了”。

但這真不怪楊糕著急，因為陳睦看起來就是一副完全沒有在全力加速的樣子，毫沒有迫。

他隔兩分鐘看一次時間：“要是最後差一點點沒能進去，那可真要慪死了。”

“這就是人生啊，有些景點就是用來錯過的。”

“淨說這些鬼話，那要是小羊沒抱到呢？”

陳睦急眼了：“快說呸呸呸！”

*

在一些火急火燎的催促下繼續高速前進。

楊糕實時地給播報：“又追回來兩分鐘……追回來五分鐘了……又慢了一分鐘——嘖，前面這車在幹嘛啊？慢悠悠在這逛街呢？會不會開車啊？”

好家夥，上路沒兩天還了路怒了。

陳睦忍不住想笑，但有預要是在孩子表達憤怒的時候笑出聲，他可能會更生氣。

撓撓耳後試圖分散注意力：“哎對了，剛你跟你爸聊什麽了？”

楊糕霎時偃旗息鼓，緒也迅速地從對前車的怒火中離出來：“啊？哦……我爸問我車怎麽壞了，人有沒有事。我說我沒事。”

“他沒問你沒車怎麽繼續旅程的？”

“問了，我就說蹭了別人車。”

“然後呢？”

“他讓我趕回去，我就說我還有事，他說……我要是還認他這個爸就趕回家。”

陳睦挑一下眉頭，瞄向楊糕的眼神還有點贊許：“這你都不回去啊？那我到時候把你送到家了得趕跑，我怕你爸要追出來掄死我。”

楊糕還著急上了：“不準拿我爸開玩笑！”

“沒開玩笑啊，我是真覺得你勇氣可嘉——那你是怎麽說的？”

年紀小就這點好，一打岔說忘就忘：“我就說我還有沒完的事，我想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

“嗨呀，你倒也不用執著于證明這個。”陳睦攤了半個手，“給自己這個力幹嘛呢？難道以後你沒能為一個大攝影師，或者說沒去靠攝影吃飯，你的選擇就錯了嗎？”

楊糕瞇起眼睛困道：“這都不算錯嗎？”

“當然不算。或者說你試圖證明自己的人生選擇沒錯這件事，本就沒意義的。”陳睦發表著的高見，“選了就選了，選完你幹就完事了。你看你現在一無所有，不也開心的嗎？以後哪天要是失敗了，你就當回到現在這個時候就好了。”

“什麽失敗，快說呸呸呸！”

“我不說，我覺得我說得沒問題。”

*

楊糕真是要被氣死，早知道他也不呸了。

看他生悶氣，陳睦不得不進一步解釋：“我的意思是別給自己這種力，就選專業這事兒吧，其實沒有完全對的，因為幹哪行哪業都是一的事兒，你想一帆風順那不可能。”

“我沒想一帆風順，我就是有了自己想選擇的，哪怕會為此吃點苦。”

“對啊，那就是另一個道理了——這類選擇也沒有完全錯的，你看你選了攝影，以後有天你可能幹不下去了，想轉行了……”

楊糕更急了：“我才不會幹不下去，我這輩子就要幹這個！”

真是熾熱如火的青春啊。

陳睦好笑道：“好家夥，你以為吃飯是這麽容易的嗎？你看你現在給我拍的照片，你講究構圖，講究氛圍，你要拍你想拍的東西，我看那些影樓可不是這麽搞的。”

楊糕霎時被“影樓”這個詞土到：“姐，那攝影工作室。”

“行，那些攝影工作室可不是這麽玩的——搞商業化的話你不是要拍得多麽驚為天人，你是得不出錯。”陳睦自顧自說著，“你要考慮本，考慮利潤，考慮客源，你不可避免地要搞一些程式化的東西，到那個時候你不上班的時候拍不了自己喜歡的作品，下了班之後可能也拍不出來了。”

楊糕狐疑地看向。

確實他們之間好像沒深聊過這件事，楊糕也不知道為什麽，陳睦上有特殊的氣息，讓他一直覺得他們是一樣的。

但現在說開了聊起來，他竟驚覺陳睦的腦回路和他爸媽表姐一個路數，都是擺著副大人架子不斷嚇唬他，告訴他“你還做不了選擇”“你對這社會的理解太天真了”“哪有你想的那麽容易”。

他就是懷著對未來的深深恐懼決定按照父母要求選擇專業，但是又在不斷的了解、權衡、崩潰中最終選擇了修改專業，他都已經覺得很對不起爸媽了。

如果換旁人，他可能都直接失去流了，但因為是陳睦的緣故，他還是不想被當作一塊一意孤行不聽人勸的廢點心：“你說的這些我有考慮的，但我覺得沒必要因為這種‘萬一’就退，說不定我可以做得很好呢？而且又不是只有開攝影工作室一條路……”

“其他還有什麽路？考公考編，國企報社，電影自？”陳睦張口就列了一堆，“要考公考編進國企的話，你還選這個專業幹嘛呢？報社的話顯然也不是拍你想拍的那些東西，電影類門檻高還得有關系，自的話靠才華、營銷還得有相當的運氣。”

“那要照你說的話，我還不如按我爸媽說的選那些好就業的專業了？”

陳睦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我不理解這個有什麽好較真的。現在四年大學上完不做本專業工作的多的是，你要真對攝影這麽執著，就算你學別的專業學了四年，畢業了你也會拐回頭來做攝影的，這個本就無所謂啊……”

楊糕做著深呼吸。

他不斷告誡自己，他蹭著人家車，還拿人家當模特，能忍則忍。他為了追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要是連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那說明這夢想對他來說也沒那麽重要。

但還是憋不出說出一句：“你知道嗎，我媽跟你說過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陳睦還以為是誇：“喲，想不到阿姨懂得也多的。”

真下頭啊。

眼瞅著車已經開進了大柴旦翡翠湖的停車場，楊糕拍著車門道：“停停停，我要下車！”

“幹嘛？你等我找到車位啊。”

“你先把我放下去買票！你不用買票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