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一更)
翌日, 顧紹卿如他所言,四更天就去如蜚老人那兒幫忙了,晚間才回來。許是昨兒聊了心裏話, 一整天, 如蜚老人都沒再找他茬,午餐還給他烤了山和紅薯, 自家親爺爺也不過如此了。
回到小院, 顧紹卿沖澡,換了服。
本來下意識地挑了玄長袍, 都拿出來了, 最後又給他塞了回去。末了挑了件白的錦袍, 批上, 如覆了融融白雪, 襯得年越發的清雋清冷。
他出了院子, 徑自走向陳府。
行至一半, 被人擋住了去路。
還不。
他生理意義上的父親派人請他歸家失敗後, 親自來了,後還跟了十幾個家丁, 各個人高馬大。
顧紹卿一瞧見他, 本來溫和的俊臉明晃晃地泛出冷。若這冷能幻化為刀,這顧家二爺怕是早死了一百回了。
年沒說話, 但態度很明顯了。
顧世勳來都來了,自然不可能輕易讓開, 但也知道這個兒子就是煞星,免不去忌憚。稍許頓滯, 他擺出慈父樣兒,對著顧紹卿“苦口婆心”, “爹知道你怨我,但再怎麽說我也是爹,不可能不管你。”
管他?
顧紹卿聽到這話,只覺荒唐。怎麽能有人不要臉到這種地步?冷待嫡子,害他差點喪命。就這,還好意思在他面前說道父子親。
做他顧紹卿的爹?他配嗎?
許是想瞧瞧這張還能說出多荒唐的話,顧紹卿當下沒吱聲。這也給了顧世勳繼續往下的機會,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當顧紹卿意外安靜他不舒了口氣。
一個爹,生生活了孫子。
“三郎,你還記得五日後是你大伯生辰麽?”
緒和緩,顧世勳開始考慮戰了。由顧世承切,這難馴的戾總能收斂些。顧紹卿依舊一言不發,將“話不投機半句多” 演繹得淋漓盡致。
顧世勳:“......”
費力地撇去了尷尬和憤怒,“到時候回家一趟,穿像樣的服,我瞧著今兒這就不錯。”
顧世勳剛看到兒子穿這一,著實被驚豔了一把,他亦猝不及防地被記憶擊中。
當年他的發妻蕭安盈也最是衷白,每每穿上,他都著迷于那矜貴明潤的氣度。直到有一天他意識到:著迷的末端并不是越發深沉的,而是自卑。
顧世t勳出生軍功世家,雖說這份功勳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但他出生就站在高,是確實存在的事實。他自恃甚高,他不可能容得下自卑這樣的低微緒。所以他開始有意無意地冷落妻子。讓他不好過了,他也要讓嘗嘗這種滋味,于是開始流連于像煙花之地。
柳如煙、花似錦,最是迷人眼。
他的清醒,很快被磨滅。
這個時候,秦如煙撲了上來。小家碧玉吳儂語,不白花裏胡哨,不夠明潤氣質也沒那麽高貴,更重要的是什麽都順著他,也不會讓他産生自卑之。
......
思緒生波,顧世勳察覺到,刻意地斂了一番,把注意力帶回到了正題,也是他來的主要目的上,
“聽說,郡主殿下拜了你為師?這樣的大事兒你怎麽不同家裏商量商量?”
話到這裏,顧紹卿忽然有些煩了,他不耐地擰起了眉。
顧世勳瞥到,不頓滯,但一想到秦如煙這幾日同他說道的,他還是覺得有些話當講。
于是深呼吸,著頭皮,“郡主金尊玉貴可不是你能肖想的人,教授武藝行,但千萬......”
千萬如何,不用說顧紹卿也明白。不過是告誡他不要對小郡主起不該有的心思,他不配。他就是不明白為什麽會有親爹如此貶低自己的孩子,還擺出一副“我是在為你著想”的模樣。
和他呆久了,只覺倒胃口。
現在的顧紹卿不會再為那點兒可要可不要的親委屈自己了,他冷冷開口,“千萬什麽?千萬不要喜歡上小郡主?我是不是該向郡主引薦顧家二爺您的親生子?”
顧紹卿話裏的譏諷明晃晃,刺得顧世勳臉都疼了。
這樣的指控,他斷然不會認,“怎麽說話呢?三郎,你這不知好歹的子幾時才能改改?”
然而無論他如何否認,和諧至此破滅了。因為顧紹卿又改了主意,他不想知道顧世勳能荒唐到什麽地步了,簡直不知所謂,浪費生命。
他的面容清冷,“是不是你和你那位側室心裏清楚,別急著否認,擡頭先看看天。顧家二爺,凡事差不多得了,孽造多了,遲早遭報應。”
聞言,顧世勳惱意盈面。顧紹卿卻是微微勾,勾勒出一抹愉悅的弧度。他惱就對了,他越惱怒他就越開懷。
被這樣的想法促著,他以最和的姿態朝著顧世承刺出一刀,“讓一讓,我還要去見小郡主呢。”
“今日陳府有酒宴,我答應了要去。遲了,小殿下可能又要惱了。”
“顧紹卿,你--”
顧紹卿再懶得搭理任何,徑自往前,甚至不曾繞開顧世承。是以他每走一步,顧世承就要退一步,要不就要以武力退他。然而當今世上,能以武力退顧紹卿的人隨著他年紀漸長越來越了。
顧世承帶來了一衆家丁,再壯碩都好,別說攔他了能擋他半招就不錯了。可就算這般,顧世承還是帶了人來,圖個虛妄的心安。
“我什麽?好狗不擋路這話您沒聽過?”
“帶這些人來,是怕我打你?如此這般,我不打是不是對不起你?”
說罷,赤冶劍從他的腰後飛出,之後懸于半空,劍氣冷冽,筆直地朝向顧世承等人。雖還未,震懾力已抖散開來,顧世承的理智被磨,“顧紹卿你瘋了,我是你爹?”
“做爺我的爹,你配麽?”
他右手微擡,食指輕輕蜷了下,赤冶劍似收到了無聲的指令,開始往前沖。
“二爺,快走吧。”
“三他......”
瘋的!
這個字他不敢說,但他是真這麽想的。能把自己的親弟弟高掛城樓上能是什麽好東西?如今竟還將劍尖對準了自己的親爹, 簡直大逆不道。
顧紹卿怎會不知他們想法,然而時至今日,他是一點都不在意了。
他們若不退,赤冶劍便不撤。會不會傷人,每個人心裏都一桿秤,評估出的結果各不同。就像他們會驚會懼,可若是這劍尖現在對著的是陳夕苑。
定是不會怕,還會好奇地盯著赤冶劍,嘆這一幕好生神奇,那雙眸子熠熠含。天上星,不過如此了。眼前這些人的驚與懼,不是有愧于心,就是預判了他的狠絕。事實上他是怎麽樣的,已經不重要了。
呼!
思緒的末,赤冶劍被顧紹卿的力催,又往前進了。這一次,它的速度快極,本剝不出留的跡象。
顧世勳怕了,雙眸瞪大,背脊發涼,“你這個畜生。”
邊嚷邊在家中侍衛的護佑下往前跑。
哪知這一句,顧紹卿覺得刺耳。
原只是想驅離他們,現在---
赤冶劍在一行人沖出窄巷時,從顧世勳的耳間一掠而過。他左邊的發鬢被削掉了些,臉也被劍刮到滲出。
顧紹卿真的手了!
這是明晃晃的警告,那呼嘯的劍風傳達了他的態度,“注意你的措辭。下次,削掉的就不是發了,或許是你的耳朵,又或者直接是腦袋。”
鬧到這個份上,顧世勳哪裏還敢多留,頭也不回的跑開了。平日裏他極是注重儀容,服要得沒有一褶皺才會出門,這會兒一邊頭發都快削平了,臉上還在冒。萬分狼狽,他也顧不上。
顧世勳等人狼狽逃竄的樣子被陳府門口的幾個侍衛看在眼裏,忍笑忍得好辛苦。但無論怎麽辛苦,還是得忍吶,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惹顧紹卿不痛快。
等顧紹卿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赤冶劍功退,幾個侍衛已是鎮定如常,仿佛先前什麽都沒有瞧見。
顧紹卿終抵陳府門口。
剛鬧了一通,顧世勳一行人狼狽至極,年卻是連呼吸都沒。
“三。”
四個侍衛皆恭敬朝他行禮,整齊劃一。其中一人遞了個黑木盒給他,單從紋理瞧不出是什麽木質。但做工細,面上雕花,輕易便知不是凡。
顧紹清開口前,那侍衛對他說,“郡主讓給你的。”
顧紹卿接過,微微頷首,權當致謝。
“三,裏面請。今日酒宴在海棠苑。”
“我自己過去即可。”
他隨即進了陳府。
等他稍微走遠了些,一侍衛不回頭瞧了他一眼,兩息後撤回。
“很見三穿白,那模樣可真是俊吶,一點不輸裏面來的幾位天驕。”
裏面來的天驕都有誰呢?
東邊最是顯赫的門閥蔣家的二公子蔣長盈,南部首富魏家嫡子魏韻知,帝都排名前三的富商大賈張家的三郎張懷寧,還有玄昌和闋歌國的兩位皇子蕭弘玄和袁知弗......
都是凡人難以的顯貴,眼下齊聚陳府。
“這裏頭的人,都是我們能議論的麽?說兩句吧。”
“知道,這不只有我們哥四個才說的麽?”
短暫靜默後,那挑起話題的侍衛又道了句,這次的音量比先前還要低弱,“今兒這些天驕是不是為了小郡主而來啊?”
這話沒人敢接,話題才開始就結束了。可人人都清楚,多半是。郡主今夏及笄,到了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家世顯赫天姿絕,又是溫有才華,誰見了不喜歡吶。
雖說是應殿下之邀,但怎麽就那麽巧全是年天驕?說沒存接近郡主的心思,誰信?
這些對話,顧紹卿是一個字都沒聽見。不過即便聽全了,他大抵也只是一聽而過,不會將這些人放在眼裏。狂之一事上,世間有幾人敵得過顧家三郎。
走到通往海棠苑那空無一人的花廊下,他停下腳步,打開了陳夕苑給他的木盒。
明玉流,溫至極,矜貴至極。
陳夕苑竟送了一個玉佩給他,玉佩下吊著的墜子也與坊間流行的不同,掛了粒致小巧的手工編織的柑橘。
他將玉佩取出,那柑橘懸于半空中,出了一縷溫絕的弧線。玉佩下著的紙和紙面上的字,不期然映他的眼底。
【謝師禮。祝願師父平平安安,大吉大利。】
顧紹卿當即就給氣笑了。
小東西當今兒過年麽?
但無論如何,顧紹卿是喜歡這份惦記的,特別是那粒小柑橘。他攏著玉佩瞧了會兒,將它放回到盒子裏。
繼續往前。
走了不短的一程,已至花廊的盡頭,他的腳步忽而又緩了下來。他重新取出了玉佩,稍許停頓,掛至腰間。
瀧若世家公子慣佩玉,求平安,又顯明潤風雅。但顧紹卿不信這個也嫌它礙事,從未戴過。
如今這破天荒般的第一次,覺還不賴。
和他今日這t服也很相配。
陳夕苑這會兒怎麽也不會想到,這塊玉顧紹卿一帶就是許多年。後面贈他再貴重的,他還是最這一塊。
和赤冶劍一般,為了他的標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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