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表現?”周紡冷笑。
陸安荀也冷笑:“你背後肯定還有其他人,是誰?你若說出來可將功補過。”
“陸大人未免太過自負!”周紡道:“你憑什麽認為我會乖乖聽你的話?”
“你別無選擇,你府上眷全在我手中。”
孰料這周紡是個狠人,聽到這話居然眉頭都不皺半分,仰頭哈哈大笑。
“枉你陸安荀聰明,卻也有蠢的時候。”
“何意?”
周紡笑完:“難道你不知那夫人乃我前兩年才娶的繼室?而府上的兒也非我親生。”
陸安荀蹙眉,總覺得從他這話中好像抓到了些什麽東西,可那東西一閃而過怎麽也捋不清楚。
就在他思忖時,周紡猛地上前扯住杜文卿,跳下山崖。
電石火間,陸安荀暗罵了句娘,然後迅速飛撲過去。
兵們見狀紛紛驚駭,忙讓前去查看,待瞧見懸崖邊的景時皆倒口涼氣。
此刻,三人被掛在懸崖邊上。
在撲過去時,陸安荀準地抓住了杜文卿的手,而在下落過程中眼疾手快地攀住一塊凸起的石頭。
這會兒,他拉著杜文卿,而杜文卿卻被周紡死死拽著。
變故來得太快,杜文卿嚇得不輕,臉發白瞬間出了一冷汗。待回過神,發現自己被陸安荀抓著,他心下大為震。
“你......”他著陸安荀,似是不可思議。
不明白陸安荀為何會想也不想就跳下來救他,分明......分明在他看來,以他們的不值得他如此。
“抓了!”陸安荀咬牙,然後對上頭的人喊:“快想辦法!”
上頭兵回應:“陸大人,杜大人,你們且忍耐,屬下這就想法子救你們上來!”
懸崖陡峭,往下一眼不到底,只有一片令人眩暈的白,像是深淵又像是幽魑之地。
很快,陸安荀支撐不住,手指往下落了段,越發地令他艱難。
“陸兄,”這一刻,杜文卿卻奇異地平靜下來。他說:“你放手吧,這樣下去,我們三個人都會死。”
陸安荀五指抓在石頭上,手臂青筋畢。
而最下頭的周紡卻笑得張揚,他像是地獄裏的鬼,死也要抓個墊背的。
他解氣道:“沒想到還能帶倆,值了!”
陸安荀沒理他,而是對杜文卿說:“抓我!你不能死,他也不能死!我還得抓他回去問話!”
他仰頭朝上面看,懸崖上的兵正在努力施救,有人砍下樹枝試圖下來,可發現夠不著又收回去。
而這邊,陸安荀快堅持不住了,他手指發。杜文卿發覺手上有些膩的東西,定睛一看,居然是。
“陸兄?”他心驚:“你流了。”
再往陸安荀上打量,發現他背上的服已經染得通紅,順著胳膊流到了他們攥著的手上。
杜文卿盯著暈染開的紅,愣了會,突然笑起來。
“陸兄,我很高興。”他說。
陸安荀:“你有病?”
“我以為在陸兄心裏,早已將我視為陌路人。”
陸安荀:“什麽時候了你能不能閉?”
杜文卿繼續笑:“今天我才知道,陸兄還把我當兄弟看待。”
“我很高興。”他又說了遍。
然後擡手。
陸安荀察覺他在做什麽,氣得不行:“杜文卿,你瘋了?”
杜文卿五指一一地松開,借著的膩,說了最後一句“陸兄保重”,然後猛地墜落下去。
“杜文卿!”陸安荀驚恐失聲。
除夕,下了多日雪天氣總算放晴。
此前鬧得轟轟烈烈的尼教短短半個月已經銷聲匿跡,如今大街上再也看不到尼教的影子,有的,只是百姓們忙碌準備年節的腳步。
陸安荀來州這半年辛苦,蘇綰打算讓他過一個盛舒適的春節。
是以除夕一大早,蘇綰就起來忙了。清掃祭竈準備桃符對聯,還準備魚鴨豬炸丸等。
如此忙了大半天,才想起來件事。
淨手了,問桑葚:“前院那邊早膳用得如何?”
桑葚說:“已經用過了,難得今日天氣好,這會兒倆人正坐在院中曬太呢。”
蘇綰點頭,吩咐:“我這邊忙,回頭你多照看些。”
忙得差點忘了,府上現在還住著兩位傷患。
薔薇花藤攀爬上屋檐,一路穿牆而過,新枝向前院。
前院裏,積雪已經被小廝掃到了牆角,暖照在青石板地面上,映出兩道圓滾滾的影子來。
兩個全包得像粽子似的人,一不坐在椅子上曬太。
陸安荀目視前方,凝眉思忖了會,轉頭瞧見杜文卿盯著院子裏的柿子樹發呆。
那模樣看起來傻得很。
他看了看樹上已經發黃的柿子,問:“想吃?”
杜文卿緩慢搖頭:“不想。”
“不想你盯著柿樹做什麽?”
“我高興。”他說。
“......”聽見這話,陸安荀不想理他。
他又想起那日在懸崖邊的事來,彼時杜文卿松開手跟周紡掉下去,後來他派人下懸崖找了許久。
所幸山澗的積雪厚,杜文卿和周紡落下來被層層樹枝阻擋,最後落在厚厚的積雪中,并無大礙。
只是,落崖時杜文卿全劃傷,還折了只胳膊。
而周紡則是撞了腦袋昏過去。
至于陸安荀,他原先背部就傷得厲害,舊傷添新傷,回來被蘇綰狠狠罵了一頓。
于是就有了今天,兩人被大夫包紮粽子,扔在院中曬太的畫面。
“你高興什麽?”陸安荀沒好氣問。
杜文卿道:“高興我還活著,我們都還活著。”
“高興......”他說:“明天就是春節了。”
“你以前沒過過春節嗎?”
“過過,但沒這麽熱鬧。”杜文卿道:“時我常年在外求學,鮮有機會歸家。過年的時候,別的同窗皆回家中,我自己則留在書院,好幾次春節都是獨自過的。”
“後來考中進士仕做......”杜文卿臉上的笑漸漸淡下來:“其實考中了也沒什麽,只是多了幾個服侍的奴仆,但春節依然自己過。”
陸安荀點頭:“行,今年我給你發個封紅。”
“封紅?”
“蘇綰每年都要封紅,”陸安荀說:“不妨再多給你一個。”
聞言,杜文卿又笑起來。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從未收到過封紅。”他說。
陸安荀安靜聽。
“我父親去世得早,母親一人將我帶大,深知不易便也從未要過什麽。省吃儉用供我讀書,我也很是勤,但凡得閑便待在書桌前刻苦用功。”
“母親從小告訴我,以後要爭氣要當大要做個有用之人。後來我果真沒令失,我了生,很快中了秀才,開始背井離鄉求學。我的母親變賣家財給我,留一小部分餘錢在鎮裏盤了個鋪子。因為秀才母親的份,在鎮裏名聲響亮,鋪子生意還算興旺。”
“再後來又中了鄉試,進京趕考,仕做。消息傳回去,我的母親了鎮裏最人尊敬和羨慕的婦人。”
“曾托人寫信來說,想來京城看我。”杜文卿笑了笑:“可我以各種理由拒絕了。恐怕不知,在眼裏視為驕傲的兒子,如今,卻不敢再見。”
今天日頭不算大,卻曬的人心頭發燥。涼風吹過,幾片發黃的葉子飄落下來。
陸安荀聽完,緩緩開口:“那是你母親,總該見的。”
“可我怕老人家失。”
陸安荀轉頭:“失什麽?人都有走錯的時候,你大可重新選擇。”
“沒有機會了。”杜文卿搖頭:“人生只能走一次,有些事做過了就再無法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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