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了,自己該過去探麼……
第40章 催
夏末, 雨水越發的多。
上午烈高照,瓦藍的天空如同蒸籠一般火熱。到了晌午,外邊忽地又下起了雨。
雨水淅淅瀝瀝敲打在黛瓦上, 延著霖鈴落下來, 雨聲一片。
盈時回了自己院子裡坐了許久,心裡糾結。
去與不去,都難抉擇。
去了, 實為不妥, 只怕還要惹人眼。可若是只喚個婢去看,起不到半分意義,只怕婢連公爺的屋檐底下都不著一下。他的病若是因自己而起, 且……他這段時日對自己的照拂,自己這般顯得很不近人。
盈時思來想去, 便桂娘去煲盅湯。
瞧著屋外怎麼也停不下來的雨,說:“等雨停了,我去給公爺院裡送過去。”
盈時原以為桂娘會勸阻自己,說著什麼男大妨那種人掃興的話,誰知桂娘聽了倒是一句勸阻都沒有,反倒一副欣神,覺得盈時當真是長大了,做事都比時有算了。
小廚房早早鋪設了起來,裡頭灶臺什麼應有盡有, 盈時如今已經在大廚房裡吃, 除了缺了什麼東西往大廚房跑一趟, 其餘時間多是四人在小廚房自己解決的多。
桂娘聽了盈時的話,寬道:“早該如此,公爺這些時日幫了咱們多忙。就獨獨說上回, 我們都找不著您,那日的雨比今日還大,公爺下朝裳都沒換就去淌著雨水尋您,後頭您燒的兇險滿府哪個主子過來幫忙了……反倒是公爺,連夜來給您帶來郎中,餵藥……”
“您推搡韋夫人那回可我嚇得幾乎要暈死過去!那是你婆母,你個老虎投胎的虎姑娘發起火來是一點沒手下留!嚇得我一連幾日都手腳冒汗,這般大的事兒放在哪家府上只怕都是麻煩,孝道死人,若是韋夫人要趁機折騰你正好你給送把柄去!可後頭韋夫人事後竟沒責罰您。想來也是公爺幫說了的。我心中對公爺自是千恩萬謝,公爺是主君,您朝他示好萬萬沒有錯的理兒……正巧今早買回來的一對新鮮鴿子,殺了拿去煲湯。”桂娘絮絮念叨。
盈時覺得有哪裡不對勁,腦子轉了許久才猛地反應過來。
轉過頭去,猛不丁一下子提高了嗓音:“什麼?”
“你說什麼?他……給我……餵藥?”
“啊啊啊啊!”
……
這日淅淅瀝瀝的雨水一直不見停,等雨水稍微小了點,桂娘已經煲好了湯水。
燉了足足兩個時辰的鴿子湯,盛去大口瓷盅里,香姚端著盅,春蘭替香姚撐著傘,盈時落後一步跟在二人後。
其實,盈時也知曉,梁昀一定不會喝的湯。
可他無論喝與不喝,自己送過去了便是一份心意。
桂娘說得對,自己衝著梁昀示好,哄好他,比哄著韋夫人簡單容易許多,且回報更大。
看啊,自己這些時日犯了許多錯事,他沒懲治自己,更沒告狀給旁人,不就是這般麼……
主院坐落於公府正中線上,盈時從未踏足過此。
這日也知曉規矩,只是穿過抄手遊廊立在東角門前便不再往踏一步。
盈時目落在寢房的廊下,卻見裡頭糟糟的一團。隔著老遠,抬眸便見遠廊下好些婢四下跪著,哭哭啼啼,章平正是面紅耳赤的辯論著什麼,也不知那群人究竟犯了什麼過錯。
盈時聽的直蹙眉,只覺得他們許都是心不想病人養病,才能吵鬧這般。
章平同們爭辯,甚至本沒空看到盈時過來。
盈時邊的春蘭與香姚兩個也沒見到這等陣仗,主僕三人立在東角門下,一時間手足無措。盈時也不多話,抖了抖油傘上的雨水,將那抱廈便立著的另一名小廝喊過來,問他:“聽聞公爺染病,現下可好些了?”
盈時問的不經心,小廝亦回答的看似有禮實則全是廢話,“有勞三夫人掛念,公爺已經無恙了。”
瞧著裡頭眾人忙碌的模樣,仿佛是出了什麼事兒,怎麼也不像是無恙。
可他既說是無恙那便是無恙吧。盈時也不多問,只是吩咐後的香姚將湯送過去。
小廝引著香姚春蘭往院裡放湯盅,盈時便在廊下停住腳四下張歇息。
這還是頭一回來到主院裡——梁昀住所一磚一瓦都同他這個人很是相同,灰牆黛瓦,不見一彩繪,冷清至極。
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截然不同於其他院中花團錦簇的雍容華貴,這裡卻不見鮮暖花草的痕跡。便是綠植也只是一些松柏細竹,著冷愈翠。
松柏穿石繞檐,努力向上生長。清幽的池館水廊,伴著雨聲劈里啪啦的無止無休。
盈時將自己袖口整了整,兩個丫頭也不知在裡頭磨蹭起什麼來,等了半晌也不見人影,索自己重新撐開雨傘先一步延著遊廊慢慢瞧著四下風景,往回走去。
外頭的雨越下越大,玉的紗延著廊下曼妙搖擺,延著牆角小心翼翼的走著,走在乾涸的石階上,避開側邊掃的風雨。
久等不來婢,盈時忽地,卻是聽見琴聲。
延著聲音緩緩看過去,只見那傳來的方向,依稀是……書房?
雨天裡,主子爺都還病著,奴婢們都躲著雨,誰還有這般的雅趣?
那細微的琴聲斷斷續續混在風雨里,幾不可聞。
盈時忽地升起好奇,腳步朝著西邊甬道里鑽進兩步,然而那琴聲卻隨著盈時的一步步邁近,倏然間消失不見。
盈時停站了半晌,仍沒聽見琴聲繼續傳來,嘆了一口氣,環顧四周景象卻是驚詫不已。
與前院不過一牆之隔,這裡卻是另一番風景。
廊兩側栽滿了大片大片垂枝柏與芭蕉,高大的暗藍的樹蔭遮天蔽日,隨著風聲枝條像是裡頭藏了人影一般搖。
淅淅瀝瀝的冷雨,再配上這等暗不見的日子裡,不見一個人影。
盈時總覺得下一刻枝條後頭就要鑽出什麼東西來一般。
梁昀也算生的儀表堂堂,怎麼院子裡全栽種了柏樹,芭蕉,這可不是什麼活人喜歡的樹……像是迎鬼來住的一般。
後涼的風一點點灌的後背,盈時總覺得後背寒聳立,似乎有種被暗中盯了的覺。
……盈時適時的咽了咽口水,嚇得連傘都拿不穩了,急急往回跑去。
可來時沒仔細看腳下路,左右兩側甬道,一時間竟分不清自己是從哪邊近來的。盈時慌不擇路選了一條看著順眼的便跑了去。
卻忽地,經過時,廊下那條微闔的門忽地被緩緩推開。吱呀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音——
門後,出一張面無表的臉。
梁昀直直著,不知隔著門看了多久。
他的面上截然不同於以往的神。他今日仿佛很古怪,很古怪……似乎毫無避諱一般,那雙烏沉沉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冰冷地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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