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昶宸止不住地咳嗽,抖著提筆。
【兒鈞之跪稟父親母親大人膝下:
兒臣自弱,醫者皆言已無藥可醫,自知時日無多,未能承歡膝下,令父皇母後夙夜憂慮,是兒不孝。父皇風華鼎茂,毋需焦心儲君,煊兒活潑,無心朝堂,蘅兒天資聰穎,天賦不下於兒臣,或可再行斟酌。
……父皇母後寬恕愚兒之不孝,勿以兒病重而憂心,待得來生,再報父皇母後之恩德。
再拜,頓首。】
短短百餘字,謝昶宸斷斷續續地寫完,隨後他又拿出一封嶄新的折子。
前者是他寫給父母的,後者是作為太子寫給天子的。
他雖將死,可手中的暗衛、紫薇衛,外加神策軍數十萬之眾,都需安排妥當。
如果落賊人之手,對父皇,對整個大乾,都是極大的威脅。
半晌,謝昶宸安排好所有事宜,輕喚道,“嚴忠。”
周圍一片寂靜,數秒之後,無人應答。
謝昶宸眉頭微皺,他素來不喜烏泱泱的人群環繞,所以寢殿通常隻有嚴忠侍候在側,多年從未有過喚之不應的時候。
他做了個手勢,影逸悄無聲息現,恭敬道,“主子,嚴總管在九華庭,為雲神醫準備您所需的藥材,可需要屬下去喚?”
謝昶宸未答,隻是問道,“雲神醫?”
“是,雲神醫是陛下和娘娘從神醫穀請來的神醫。”
謝昶宸道,“孤的早已是神仙難救,何必白費功夫。”
不過,九華庭就在太子府的東南方,離乾瀾殿不過五百米,一個看病的大夫,為何要安排得如此之近?
“是父皇母後的意思?”
影逸瞬間領會,搖頭,“是神醫之意。”
謝昶宸轉手上的扳指,眸中意味不明。
一個看病的,費盡心機住進太子府,還離他如此之近,是神醫穀本就有所圖,還是被其他勢力籠絡。
他還沒死,別人都登堂室了。
影逸察覺到危險,有心想說些什麽,卻被門外匆忙的腳步聲打斷,他形一閃,瞬間從房間裏消失。
“殿下恕罪!老奴該死,來遲了。”
嚴忠從門外疾步而來,看到謝昶宸手背的鮮,驚慌上前拭。
“殿下,您可有哪裏不適?雲神醫即刻就到,您先忍忍。”
謝昶宸的目直直落到嚴忠上,氣息偏冷。
嚴忠弓腰扶著他的手,背後發涼,小心翼翼地道,“殿下……”
謝昶宸抬眼,聲音恢複一貫的溫和。
“孤如今的狀,是那人之功?”
嚴忠言又止,略去了某些冒犯的失禮行為,隻道,“是,前兒夜裏神醫給殿下診治,就簡單下了幾針,您如今就已經大好了,真是妙手回春吶……”
“妙手回春……”謝昶宸輕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是嘛,孤也想見識下這位“神醫”。”
說曹,曹就到了門外。
藥浴的方子裏晶這味藥,嚴忠尋而不得,本來在和陸遇寧商議用其他藥替換,可聽說殿下蘇醒,他簡單囑咐兩句,就拖著圓滾滾的發福飛奔而去。
陸遇寧隨其後,莫名有些哭笑不得。
上到天子,下到奴仆,個個都將這太子當寶貝疙瘩,生怕冷了了,雖然抱恙在,還當真是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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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昨天某個登徒子的行為很過分,但陸遇寧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輕敲了下門。
“嚴管家。”
嚴忠得了謝昶宸的示意,前去打開門。
“神醫,殿下有。”
謝昶宸坐在椅子上,隨意歪著,麵雖然依舊蒼白,可不損周尊貴之氣。
他抬眼看向門口,等著一睹“神醫”的真麵目。
門外的陸遇寧隨意撣了下衫,走了進去。
二人四目相對,空氣好似凝滯了瞬間。
剛踏進門檻,陸遇寧的視線就被謝昶宸吸引住,前天狂風暴雨,夜昏暗,雖然看出這太子極為俊,可終究沒有活氣。
可如今,他姿態慵懶地斜靠著,白皙的眉眼深邃而和,恰到好的廓線條在影中勾勒得近乎完,配上病弱蒼白的神,頗為蠱,宛若話本中修煉到極致,攝人心魂的男狐貍。
如果有個這樣的夫君在家,日子都有幹頭些,怪不得可兒常年沉醉在小倌的溫鄉裏。
“神醫穀雲寧,拜見殿下。”
依舊是簡單的行禮,不卑不。
與的淡然相比,謝昶宸心底猶如被狂風肆般的驚濤駭浪,急促的呼吸使他指骨繃到發白。
阿寧……
他幾乎以為自己又陷了另一重夢境。
從十五歲開始,至今五年,他無數次與在夢中見麵,可從來沒有那一刻有如此鮮活。
的眉眼,的溫度,在此刻象真實的倩影,近在咫尺,仿佛一手都能到的溫暖。
原來離別亦是初見,這才是他們的真實。
擂鼓似的心跳幾乎要衝破膛跳出來,謝昶宸近乎貪婪地凝視著,愣愣半晌都沒有作。
嚴忠小聲喚道,“殿下,殿下?”
殿下今兒是怎麽的, 好似看神醫看呆了……?
“嗯?”
謝昶宸回神,眷的目未從陸遇寧上移開半分。
“這就是為您診治的雲神醫,娘娘代過,今後您的病,全權給雲神醫。”
看到陸遇寧的瞬間,謝昶宸先前腦海中的謀論被完全推翻,怪不得他覺周輕鬆不,原來全是阿寧的功勞。
或許上天眷顧,他們不至於相隔。
陸遇寧走上前,“殿下,麻煩出右手。”
謝昶宸的神智依舊未落到實,聞言還是乖乖出右手讓把脈。
他看著眼前人專注的模樣,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幅畫麵,他昏迷的時候好像看到阿寧滿臉泥汙,瑟著像隻可憐的落魄小貓。
本以為是臆想,現在想來可能是真實發生過的。
“殿下醒來後可曾吐過?”
謝昶宸點頭。
陸遇寧了然,隨後道,“冒犯了。”
徑直解開謝昶宸的領,微涼的手指落在他的膛上。
謝昶宸想起那些醜陋可怖的痕跡,有些抗拒,可又舍不得離開。
子不自覺繃,手指亦蜷起來。
阿寧會嫌棄嗎……
陸遇寧查看過毒素的痕跡,剛抬眼,就看到他睫,抿的模樣,莫名著幾分可憐。
立即撤開距離,輕咳一聲,“抱歉。”
明明是很正當的看病,怎的這太子的表像被欺負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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