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心意

天幕明淨, 帝王神淡淡：“你最近很清閑？”

謝明霽一噎，忙道：“陛下說笑了。”他一五一十解釋幾句，“不過最近武德司的事務確實尚可。原本以為衛縣的案子要忙過中秋，不過此番有長瑾相助, 確實多得了兩日閑暇。”

他要從戶部調什麽案牘都無需久候, 長瑾還會額外梳理出一份節略給他，幫著他盡快厘清線索。

“苦主與被告各執一詞, 互不相讓。長瑾比對出前後十幾年的魚鱗圖, 臣再于被告親族面前稍稍一詐, 對面果然了破綻。”

一理通百理明，再核查其餘侵地案時便能輕車路。

與長瑾共事格外舒心, 這一點謝明霽在江南時便深有悟。

薔薇朵朵墜于枝頭，祁涵向漸行至閣前的郎。

他不曾多言。

大抵，生來便該屬于朝堂。

“陛下萬福。”

言婉鈺盈盈下拜，容璇擡眸對上帝王目, 笑了笑又與謝景和頷首見禮。

閣中沏了清茶, 容璇與婉鈺一同小坐片刻。

拈了塊糕點, 想來書房中的政事已料理完畢。

今夜的宮宴由太後娘娘親自安排，因是朝中第一位，座次不便循先例。

廷奉太後娘娘的懿旨，將容大人的位置設于言三姑娘旁，二人同席。

容璇笑道：“今夜便拜托你了。”

言婉鈺點一點頭，鄭重道：“宸妃姐姐安心, 一切給我。”

天不早，容璇還要先回明琬宮中更, 再去壽安宮中請安。

與婉鈺約定改日再敘，祁涵對出手：“走吧。”

侍從們行禮如儀, 帝王駕離去後，閣中一時只剩了言婉鈺和謝明霽二人。

他們也算是自相識，寒暄幾句不至于冷場。

……

晚霞絢麗，明琬宮寢殿，宸妃娘娘的禮已打理妥當。華繁複的錦間，以金銀線繡作的鸞振翅飛。每一尾羽皆有晶石點綴，璀璨生輝。宸妃翟冠綴滿珠玉，冠頂一對金翟銜下華貴流蘇，映襯出郎姝無雙的面龐。

同為紅，雲雁的服大氣端慧，而禮卻像是飽蘊天邊霞，二者各有千秋。

分明是同樣的容，只是換上綺麗宮裝，改了致妝容，周氣韻須臾間便不同。

容璇額間飾一抹花鈿，櫻點上口脂。眼波流轉間，是極為明豔的、攝人心魄的。

與方才利落的判若兩人。

懷月若非一直在旁侍奉，幾乎都不敢上前相認。

容璇對一笑，份轉換自如。

輦已候在明琬宮外，雖許久不戴華冠，容璇尚能適應。

祁涵執了的手，二人一同去往壽安宮中。

霞溢彩，言婉鈺陪坐在姑母旁。

方才苑中的形，自然有人一字不落稟到太後娘娘耳中。

言太後端了茶盞與左右心t腹慨，到底是涵兒擇中的郎，確乎是不同凡響。

宸妃也堪與涵兒相配。

晚風吹雲霞，侍聲聲通稟，壽安宮外宮人次第行禮：“陛下萬歲萬福，宸妃娘娘金安。”

言婉鈺起，迎著天邊燦爛晚霞，目向那明傾城的郎。

聽著姑母與福寧姑姑的話語，心中卻想，本無需表兄增輝。

宸妃娘娘本就是耀目明珠。

……

重華宮晚宴已布置妥當，遠遠去燈火輝煌。

王公命婦、文武臣工齊候于殿中，肅然行禮。

玉階上，宸妃娘娘的席位設于座旁，前側有一道珠簾相隔。

“臣等恭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後娘娘千歲金安，宸妃娘娘萬福。”

容璇坐于帝王畔，自上首觀之，殿形盡覽于眼底。

“衆卿平。”

“謝陛下。”

赴宴的臣屬重新座，竹舞樂聲奏響。久違的中秋宮宴，于容璇而言自是無比熱鬧。

本想去婉鈺席上，奈何相隔太遠，只能約約見一道緋紅影。

暗衛扮作了的模樣在席間，又有婉鈺幫助遮掩，不容易破綻。

喝了幾盞席上備著的桂花酒，容璇覺得簡薄，吩咐布菜的侍換些酒來。

宮中設宴，天子恤，明日應卯的時辰可延至午後。

容璇瞧中了帝王面前的九醞金釀，聽李夫人提過，此為專奉前的貢酒，據傳價比黃金。

人活一世，倒是想嘗嘗。等李夫人京 ，再想法子要上一小壇給。

祁涵命人為斟了小半盅酒，卻仔細叮囑道：“這酒烈，淺嘗一二便罷了。”

容璇點頭，依言抿了一小口。不過酒香太過濃烈，不大喜歡。

祁涵代飲了杯中酒，命人換了綿些的棗集酒給。

燭火通明，中秋佳節君臣和樂。伴著悠揚雅樂，觥籌錯之中，殿中氣氛愈發輕松熱烈。

偶有人向上首尊位投去一瞥，就只見珠簾後，宸妃娘娘與陛下共飲了一盞酒，自在地說著話。

陛下為宸妃娘娘空懸後宮，這一份盛寵名不虛傳。

珠簾輕晃，帝王含笑心上人。

容璇由侍斟了酒，靠他近些：“陛下可曾聽過近來朝中的傳聞？”

祁涵挑眉，容璇執了酒盞，一本正經編道：“陛下對朝中一位傾慕已久，奈何求而不得，故尋了容家三姑娘作替，納後宮。”

祁涵打量著微微向他傾的郎，的面頰已染上緋。

他配合道：“你聽何人說的？”

“景和告訴我的。”不過原話倒是忘了，橫豎與這差不了多。

“哦？他在你面前是如此說的？”

容璇頷首，飲了半盞酒。越想越覺得有趣：“如此說來，我竟是自己的替？”

……

花好月圓，帝王抱了人回紫宸殿。

沐浴時還在自己懷中昏昏睡的郎，此刻到了榻上，祁涵瞧倒是清醒了幾分。

郎披了櫻的寢，烏發低垂，神認真，也不知在思考些什麽。

祁涵將人抱到膝上，吻一吻紅潤的。

“怎麽了？”他眸溫，又了的額頭。

容璇任他親著，話語慢吞吞的，說出來的言辭卻石破天驚：“陛下是何時喜歡我的？”

突如其來的拷問，毫無征兆，帝王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郎蹙起好看的眉，思來想去，總得是在江南就得了心思。

淮府的洪水冰冷湍急，堂堂一國儲君就這麽隨跳了下去，驚起岸邊無數疾呼。

若是泛泛之，太子殿下何必如此。

容璇回想一番，又憶起素日裏太子的冷淡神。

拿不定主意，卻先下了定論：“肯定是早有預謀。”

分明是他將自己救上岸的，但無邊雨中，容璇只記得他將袍給自己兜頭罩上時的冷臉。

也是，連累得他如此狼狽，他怒在理之中。

“朕沒有……”

祁涵沒想到記在此，都不知該從何解釋起。

洪流何等兇險，這麽貿貿然不顧己安危，難不他還要誇贊幾句，道容大人高風亮節，舍己為人？

但郎眸中蘊了抹委屈的神，祁涵只能先任由污蔑。

他第一次由衷覺得，酒醉後的話語當真是多了些。

容璇伏于他膝上，幾縷墨發垂于白皙細膩的頸間。

接著往下思索，可若說他在江南就了心，彼時當真沒有看出什麽端倪。

那時只是想，自己與太子份天差地別，萬不可有何奢求，顧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經。

至于那件緙披風，遲遲尋不到機會歸還，更沒有合合理的緣由。

稍有不慎，的份就會惹太子懷疑，欺君之罪承不起。

隨他在江南賑災，盡心盡力，從沒有毫懈怠。固然是先為心中道義，江南洪災肆，百姓流離失所，換了誰都不可能無于衷。但也想盡自己所學幫他一些，就當是還了在金平府中那一份恩。

都已經作好了準備，回到京都後他們便重歸兩路人，再難有集。

祁涵聽人絮絮說著，將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抱著。好像也不需要他的答案，一直在自說自話。

容璇垂下眼眸，還記得因公事，與謝景和稍稍走得近些，他便不悅，顯而易見告誡他們保持些距離。

有自知之明，是首輔門生，是沒有濟世之心的新科士子，合該有些分寸，不應當與他們深。

也不覺得委屈，從小到大，不知過多冷眼，聽過多冷語，都無妨。

自己好好地便是了。

雖是誤打誤撞投首輔門下，但老師指點良多，引著一步步施展所長，在戶部站穩了腳跟。

人皆道首輔權傾朝野，凡事只為自己考量。可有時恍惚之間，覺得老師待是有那麽一兩分師生。

或許是錯覺，畢竟一個人無依無靠慣了，哪怕是微末真對而言都顯得不同。

好生待在戶部，多看多學。

朝中形勢漸漸明朗，等到太子即位，首輔失勢已必然。

抱著些僥幸的心理，想戶部有可用之人。或許太子會因此恩赦，允在朝中效力。

以為憑在江南時對太子的了解，他并非心狹隘之人，用人也是不拘一格。

兢兢業業于戶部事務，只稍稍給自己留了退路。

可惜一道獄的聖旨，的一切天翻地覆。

兩條路擺在面前，沒有什麽選擇，更沒有猶豫的機會。

是顛沛流離慣了，但這并不代表願意繼續去流放地苦。

月去雲後，郎說得累了，疲憊地靠于人前。

殿中安靜了許久。

祁涵垂眸，這段被迫的往事，從沒有在他面前提起過。

默默忍下，甚至是樂天知命，隨遇而安。

他以為在朝中不易，出仕并非本心，只為榮華。

他不曾顧及的意願，將自認為合適的東西強加于。

他沒有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