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萬壽

風和日暄, 容璇自睡夢中醒來時，明間已備好了最後兩樣點心。

梳洗過坐去桌前，懷月笑意盈盈將銀勺遞到手中。

逢春日裏，懷玉齋中又琢磨出了新的點心花樣。

懷月逐一為容璇展示：“迎春糕, 珍珠玉團, 山茶，瓊花餅, 還有浮柰花。”

休沐日甫一起便有這些致糕點品鑒, 容璇心不可謂不愉悅。

懷玉齋自江南後重新開在京都, 雖不及德齋多年的名氣，但生意已然不俗。尤其懷玉齋中另辟了江南特的點心, 懷月與鋪中師傅們又不斷推陳出新，“懷玉齋”的名號在京都越來越響亮。

眼前這幾樣糕點正合春景，樣式更是巧。那開得層層疊疊的花，都人舍不得筷。點心尚未在鋪中售賣, 容璇作了品嘗的第一人。

先端了那一盞浮柰花, 這原是在書中讀到的古人喜的甜點。不過隨口與懷月一提, 沒想到還當真帶人做了出來。

加熱到近乎融化的景，雕作潔白的茉莉花的模樣，再澆上蜂與蔗漿。

“大人覺得如何？”

容璇頷首，眸中不自覺蘊上笑意：“甚好。”吃了小半盞，又道，“除了茉莉花, 還可以雕作梨花。”

稍一思忖：“澆上果漿，也可以是海棠與桃花。”

柰花是茉莉的別名, 雖是仿古，今人也可以變出新式樣。

懷月笑道：“郎君說得有理, 我記下了。”

餘下四種點心皆是人，容璇各嘗了半塊，最喜歡那山茶。

道：“迎春糕與山茶可還有？回頭備一些包起來。”

懷月笑著應好，家大人要將這兩樣點心帶給誰，答案不言自明。

院中枝頭出新芽，郁郁蔥蘢。

瞧郎著窗外出神，懷月道：“大人有煩心事？”

“也不算吧。”容璇數著日子，“萬壽節將近，也不知該備什麽禮。”

懷月跟著思索起來，依照容璇一貫的風格，這送禮要麽費銀錢，要麽費心思，二者好歹得占其一。

然而想起戶部堆疊的公文，容璇不由嘆口氣。

還是費銀錢吧。

……

開春後忙于秋糧接，戶部上下已忙許久。

每逢征秋稅，先由地方省府將足額征收的田賦與雜稅報送布政司倉廩。布政司核算無誤後，再割給戶部。依制秋稅需要在二月底之前送到，不過地方各式各樣的緣由延誤下來，到三月中才勉強收齊。

本就已耽誤不景，戶部上下對賬之時，偏生又出了一大筆疏。

高昌府賬目有幾冊失，現有的條目不足以核對。

孫尚書召齊左侍郎與戶部四位主司議事，高昌府直屬京畿，稅務由戶部統轄，并不曾經由布政司之手。

眼下賬目有欠，戶部需派員前往。

按理說此事乃倉部司職責所在，奈何執掌倉部的洪主司母親病重，恐時日無多。

高昌府位于京郊，這一來一回算上差事說也得十日工夫。稍有什麽變故，只怕洪主司就趕不及見老母親最後一面。

他為人忠厚，待上下都是和氣，孫尚書也不忍在此時苛求他。

洪主司不能接這趟辛勞差事，其餘兩位主司皆默認由資歷最淺的一位頂上。

與其被尚書大人點出，容璇只能主上前應承下這樁差事，也賣洪主司一個人。

算過時日，應當是能有幾日寬裕的。

洪主司激不已，連連作揖：“多謝容大人，多謝容大人。”

“洪主司不必客氣。”

容璇垂眸，洪大人一片孝心，生死當前于于理都該讓他多陪陪母親。

事出要，容璇定了兩日後啓程。孫尚書已擬好公函，由一并帶去高平府。

這段時日容璇的事務便由其他三位主司代理，孫尚書恤，代長瑾這兩日都可以早些回府準備。

懷月替容大人收拾箱籠，因此番是名正言順的公務，著服即可。

容璇挑了閑暇的半日進宮，給帝王帶的迎春糕與山茶特意減了甜味。

還有那一盞浮柰花，瞧祁涵打量好一會兒，容璇心虛道：“有些化了，所以看不出茉莉的式樣。”

絕對不是手藝不。

帝王從善如流，好生品味這一盞點心。

秦讓在外侍奉也松了口氣，陛下接連閱了大半日的奏疏，也只有宸妃娘娘能讓陛下休憩片刻。

容璇飲了口清茶，順道將自己要去高昌府的事宜告知了帝王。

職責所在，并不推諉氣。

祁涵沉默兩息，點了八名暗衛隨行。

他叮囑道：“路上小心些。”

“放心吧。”

容璇離京前帶走了緋珩，從京都趕往高昌府，去時一路平順。

奈何天公不作，到了高寧府趕上幾日雨連綿，耽誤底下不進程。

風聲雨聲不歇，白日裏天便很暗。容璇在值房中對著賬目，吩咐長隨再點幾支燭火。

趁著雨一時小些，高寧府李同知送了新的公文來。秋稅事項是他們職責有失，在戶部的欽差大人面前當然得陪著小心。

“容大人。”他客氣一禮。

容璇接過公文，雨勢連綿，底下辦差者更是不易。

沒有過多催促，好容易收齊了賬目，值房的燭火常常點至子時。

李同知與課稅司的員陪著一同趕工，高寧府知府也時而前來探。

接連幾夜都宿在署，幾位大人不敢有半句微詞。畢竟此事本就是他們的過失，再延誤下去只怕朝廷都要降罪。容大人勤勉，他們激都來不及。

況且都未喊半句疲累，他們若是上趕著休息，不必旁人提，自己都為之汗。

幾日共事下來，他們都心服口服聽從容大人指派。容大人事明允，條理清晰，辦事頗章程。公務一項項有條不紊推進，有錯。再熬一兩日便可完工，李同知請容大人先去歇息。換了旁的欽差，他們指不定還要再多忙幾日。

“也好。”

等料理完高寧府事宜，已比原定的日程足足耽擱了五日。

容璇雨散後的滿天繁星，今晚早早便歇息。

已傳話下去，明日辰時回京。戶部隨行的僚可以容後半日，先行趕路。

“是，容大人。”

想來是戶部還有要事，知府不敢多留人，只能將備下的宴席另行取消。

天大亮，碧空澄澈如洗。

容璇了緋珩，騎不，好在緋珩可以為彌補大半。

兩名暗衛留下押送公文，其餘六人先行護送宸妃娘娘回京。

來時一共四日的路程，雨後道又泥濘難行，再如何用心趕路也快不到哪裏去。

容璇仔細規劃了日程，每日都定下路標。前些日子雨水沛，近來總歸多是晴天。

雨天休憩，晴時趕路。

馬蹄聲回在道間，月照亮了幾路口。

容璇著漸濃的夜，還餘十幾裏路程，只怕難以在城門落鎖前趕回。

握韁繩，無需猶疑，自然是要盡人事。

月灑下一片清輝，郎心中到底是存了兩分希冀。

道兩旁的景致越來越悉，偶爾可見幾朵小花搖曳于晚風中。

京都已遙遙在，只是隨著馬蹄迫近，更為醒目的是已然閉鎖的城門。

容璇眸中黯了黯，既非急報，憑的令牌不足以讓守衛開門。

緋珩仍歡快向前奔著，似是知曉家就在前方。

容璇未勒韁繩，離得愈近，愈能看清落鎖的巍峨城門。

罷了罷了，容璇在心底勸自己，原本就是想著明日趕到便好。

如今也算提前了一夜。

最後遠遠一眼城門，偏偏只差了兩刻鐘。

好像總是欠缺些許運氣。

春夜和暖，離城門僅餘數十步，容璇忽而見西側長亭中一抹清雋拔的影。

暗衛們留于遠，尚未等郎反應，緋珩已經想向著白景的方向去。

“跑這麽急做什麽？”

朗月下，帝王將人橫抱了滿懷。

容璇仰眸，笑t容璀璨：“明日是你的生辰啊。”

晝夜趕路自是疲憊，然郎眸中卻好似倒映滿天星河。

被他抱在懷中，再沒有什麽需要憂心的。

……

紫宸殿，容璇一覺睡得天昏地暗。

上套了的寢，昨夜換下的配飾都整齊擺在榻邊小案。

容璇瞧外間天，不像是晨起景，更像是日落時分。

倏爾坐起，撥開了帷幔。

“醒了？”

祁涵一常服坐于榻旁讀書，容璇懊惱道：“什麽時辰了？”

“酉時一刻。”他遞來一杯溫水。

“怎麽不醒我？”

長長一覺睡醒神清氣爽，但這萬壽節趕上了又好似沒趕上。

榻旁的郎君眉眼溫和從容，蘊一點笑意：“無妨，都是虛禮罷了，沒什麽要的。”

至于萬壽節的慶典，有暗衛扮作的模樣代去了。

容璇仍到懊惱，坐了一會兒後想起一件更為重要的事。

“生辰禮。”道。

帝王腰間佩了一枚天青的香囊，容璇打量過：“哎，我當年的繡工還好的。”

畢竟宮中長日無事，一針一線繡得仔細。

今歲的生辰禮，帝王雖未言語，眸中卻含了期待神。

于是一枚小小的銅鑰落在了他的掌心，好似還帶著的溫度。

“家裏東院的鑰匙。”容璇垂眸道。

銅鑰上掛著一枚巧的如意結，是在高平府中理了線編織的，還絞了三顆金珠。

那宅子寸土寸金，開春後地價上漲，愈發俏。

容璇道：“東院還有間空著的正房，有什麽東西就搬進去吧，平日往來都方便些。”

他：“你自己找人收拾吧。”

末了再補一句：“不準超額支公中的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