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一向眼高的謝清芫都不住多看了兩眼,可一想起那個夢。
又想繞道了。
之所以說又,是因這些時日一直有意躲著他,都在京中,崔衡又是太子有意提攜的心腹,二人免不了遇見。
但因那個夢心如麻,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每次都會刻意避開。
這次也毫不例外,然而剛拐另一條道,卻在宮道盡頭再度撞見崔衡。
顯然他是在等著。
在他右側,宮燈搖曳,俊朗的臉一般沒在昏暗里,一半被照映,既像深不可測的長淵又像太明亮熱烈。
崔衡傲然立著,和從前挑釁探究的目不同,他眼里似乎藏了些別的愫,忍又熱烈,謝清芫莫名悸。
無法自控又陌生的悸讓本能地想躲開,可避不開他,只得徐步上前,同他見禮后要肩而過,卻被崔衡攔住了。
高挑健朗的影立在跟前,投下一片影:“郎為何躲著我?”
謝清芫不喜歡這種烏云頂一般的覺,宛如緩緩近獵的蛇,不聲后退一步,仰面含笑與他對視:“將軍誤會了,我方才并未留意到將軍,實非刻意躲避,倒是將軍,似是有意跟過來?”
若換做爾雅君子,只會為冒犯而致歉,但崔衡顯然既不溫雅更非君子,坦然頷首:“我的確是有意跟過來。”
他和那日抱下馬時一樣,凝著雙眸,謝清芫不喜歡這種語焉不詳的曖昧,既然躲不掉,不如選擇打破。
“將軍為何如此說?”
崔衡目從發頂的金步搖落到長睫上,沉默須臾,語氣里有笑意更有無奈:“因我心悅郎,故想時常見到。”
謝清芫愕然看他,以為崔衡靠近不過是因為喜歡征服,試圖打碎的淡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理由。
突然后悔自己方才的直率,如今破這層窗戶紙,彼此都尷尬。
只得著頭皮問:“為何?”
崔衡認真想了想:“起初棋逢對手,后來是惺惺相惜,郎的確眾星捧月,但殊不知星辰千萬,明月只伶俜一。”
他時常見赴宴,因詩文和琴藝上的才每次都備吹捧,然而每當獨自一人時,臉上很有笑容。
這句話讓謝清芫陷怔忪。
凝眉睇視他眉眼,忽然明白為何自己會對崔衡格外留意。
他年將才,前途無量,來京后如魚得水,卻也背負了復興崔家的重任。
他們的境遇及苦惱大不相同,但某種程度上,都是在踽踽獨行。
對崔衡,應當也是了心的,否則不會夢到吻他。可不喜被看,無人理解縱然會孤獨,被看穿卻更危險。
謝清芫蹙眉不語時,崔衡邁近了一步:“別怕,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只需告訴我,你對我可有一星半點好?”
這是在宮里,不便細說,加上也游移不定,便道:“宮宴快開始了,不便多說,回頭我想好了會給崔將軍去信。”
崔衡定定看著:“好,我等你的信,若你有顧慮,也盡可直說。”
謝清芫點點頭,從他側走過。
崔衡轉著端方婉約的背影,待走出一段距離后,手輕輕拍了拍自己心口,悄然吁了口氣。
從宮道拐角閃過一抹淺綠角,正是謝清芫胞妹謝清荷。
回府后,謝清芫再三思索。
旁人都覺太子是儲君,又戰功赫赫,將來登上龍座毫無懸念,但不這麼認為,太子好戰,善攻不善守,但國朝若想長治久安,僅靠收復失地遠遠不夠。
而崔衡是太子一手提拔起來的,他有著武將的氣節和義氣,對太子忠心耿耿,只怕不會輕易另擇他主。
可即便太子登基,崔衡一榮俱榮,等待著他的依舊是戰事。
西南地邊陲,不愿遠嫁,更不愿日夜擔心夫婿安危。
是喜歡征服,但也討厭失去。
謝清芫垂眸著上次他還回的團扇,他們不過萍水相逢,認識并不久,還遠不到兩心相悅的時候,尚可回頭。
最終將團扇收回篋笥中,決意拒絕崔將軍,提筆給崔衡寫信。
方落筆,妹妹謝清荷來了。
原是為母親楊氏生了病,打算去莊子里靜養,楊氏思慮再三,決定帶長前去,謝清荷正是為此事而來。
見謝清芫落筆,信封上寫了個崔字,想起那日在宮里聽到的事,笑道:“四郎稱崔將軍曾說對姐姐一見鐘呢。”
趙家四郎,是謝清荷未婚夫婿,如今也在太子麾下。
謝清芫心中一陣酸,不知是何滋味,隨口回道:“都是戲言,不能當真。”
謝清荷覺察出的態度,想到此次母親去養病只帶著姐姐,心里很不舒服。
其實崔將軍年輕有為,又一表人才,長姐若嫁過去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長姐離京,阿娘就只剩一個了。
如此對彼此都好。
橫豎也鳩占鵲巢這麼多年,能留下一條命,還能以謝家長的份嫁給崔將軍,也該滿足了。
謝清芫正糾結崔將軍在軍營里練兵,信該如何送,謝清荷卻說自己未婚夫婿同在大營里,可代為送信。
謝清芫本不想假手于人,可見謝清荷期待的目,又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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