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明崢知道沈徽林結婚的事,還是因為阮溪。
二月中旬,北京寒冬已經過去,卻沒有丁點兒升溫的跡象。
年假結束之后生活沒有恢復如常,街道格外冷冷清清,地鐵間隔時間都被調長至幾十分鐘。整座城市在繁忙運轉數載之后,被迫按下了慢節奏。
姜琦得知沈徽林結婚的消息時,剛在北京見完合作商。那場飯局,好幾個人談起突然發的病毒,給出的判斷都不太樂觀。
從餐廳出來,阮溪跟在后面安:“這個談不下來也沒事兒,我再幫你聯系別人,你知道吧,那個蔣伯伯······”
姜琦停住了,回頭看了一眼阮溪,“這次多謝,以后不用了。”
阮溪笑了下,“這麼見外做什麼,我愿意幫你。”
凌冽的風吹的人腦仁疼,姜琦神冷淡,“大小姐,別跑給祖國添了,您快回去吧。”
阮溪看著不說話。
車輛驟然減的長安街,姜琦腦子里雜七雜八想了很多······封控會持續多久、合作還能不能繼續推進,發現自己最擔心的還是遠在紐約的沈徽林。
坐進車里的同時,姜琦給沈徽林打了一個電話,詢問的近況。
“你學生簽是不是到期了,現在還能回來嗎?”姜琦看到不外網的言論,輿論無疑對華裔不太友好。
隔著通訊設備,沈徽林的聲音模糊悠遠,“不回來了。”
說:“阿琦,我結婚了。”
那時候沈徽林剛和科林簽署了婚前協議,走完了國結婚的所有流程,坐在教堂外的長椅上,對關系最親的說了新婚的消息。
姜琦愣了好一會兒,靠在車后座,半晌之后問:“和誰啊?”
沈徽林說了一個名字,姜琦聽著覺得耳,過了幾秒才想起來,這個“科林”的,是沈徽林廣告公司的高管。
姜琦著手機言又止,最終還是問了,“怎麼這麼突然?”
沈徽林只說:“覺得合適就結了。”
姜琦從自己貧乏的語言庫里搜尋了一些類似于祝福的話,“新婚快樂,以后幸福滿,過得開心一點兒。”
沈徽林應了一句“好”。
姜琦開玩笑一般,“‘科林’名字不錯。讀音和你的名字很像名。”
掛斷了電話,姜琦有些出神。
阮溪滿臉戲謔,“好閨拋棄你,和別的男人跑了?”
姜琦抬眸看了一眼。
阮溪有些困,“不是和我二哥在一起嗎,怎麼結婚了······”
姜琦有些不耐,“林林早和你高貴的二哥分手了。”
“怎麼可能?”阮溪聲音高了幾分,“一直在國外養著呢,二哥每隔幾個月都會去一次紐約。真想不通,你怎麼對一個被養著的第三者那麼好。”
項家和阮家都很有人談論項明崢的事,但天下沒有不風的墻,阮溪約聽說過一些。近來和丁瑤玩兒的很好,對遠在國外的沈徽林天然敵視。
姜琦神有些難看,沉默了好一會兒,“下車。”
阮溪話還沒說完,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
姜琦讓司機停了車,面和聲音一樣冷,“下去。”
手替阮溪打開的車門。
阮溪盯著姜琦看了一會兒,眼底帶了一些不甘和淚意,指責道:“無無義。”
拿了包快速下車,摔上車門之前又說:“神經病!”
姜琦沒再理,吩咐司機開車。
阮溪在路邊站了好一會兒,著眼淚聯系阮澈來接。
阮澈來的快。
跑車路邊停下,他看了一眼明顯哭過的阮溪,“熱臉又沒上冷屁?”
阮溪打開車門坐了進去,聲音拔高了幾分,“說話別這麼難聽。”
阮澈扯扯角,笑道:“忠言逆耳。”
阮溪沒好氣道:“閉開車。”
阮澈也不惱,將一盒紙巾丟了過來,“有點兒出息行不行,別哭鼻子了,爸我們去吃飯。”
“不去。”
“姑姑也在,你不去?”
聽到阮華婷也在,阮溪聲音低了一些,“天天聚什麼餐啊,煩死了。”
阮澈提醒不肖子孫,“今天咱家祭祖。”
阮溪不應聲了。
車一路趕往吃飯的地方,一于鬧中取靜的四合院。阮、項兩家的人已經基本到齊。
項崇遠也來了,沒待一會兒,又因為公務提前離開。
阮家兩位過世多年的老人合葬,本族親屬來了不,在屋分坐用餐。阮華恩和阮華婷等一行長輩坐在另一張木桌旁,幾個小輩坐在一起。
阮溪走進去,打量一番之后在項明崢側的空位落座。
周圍的聲音雜七雜八,不知怎麼,話題從華耀轉移到他們幾個小輩上。
夸是不可能夸的,阮澈被阮華恩一頓痛批,“不知道在忙什麼,二十五六的人了,沒個正形。”
褚葉小口喝著水,一雙眉目含笑,“是啊是啊,十天半月不知道回家。”
阮華恩表沉冷,側頭看了一眼褚葉。歡快附和的褚葉這才收斂了一些。
阮溪一向怕在這種場合被公開刑,如坐針氈。
阮華恩一提到的名字,腦子一轉,立即轉移話題:“二哥,今天瑤瑤姐怎麼沒來?”
項明崢聲音冷淡,“來做什麼。”
“你們快結婚了吧,這種場合,瑤瑤姐應該跟著你來的。”
項明崢放落勺子,不輕不重的聲響,阮溪看著他沉靜的側臉,立即老實。
老實了沒一會兒,阮溪靠近了項明崢,低聲說:“瑤瑤姐多好啊,真的不打算快點兒結婚嗎。”
項明崢示意坐遠一點兒,輕笑一聲,帶著幾分調侃:“這麼好,你去和結。”
“······別抬杠,二哥。”阮溪又湊了過去,“沈徽林都結婚了,你居然落后面。”
邊很有人提起沈徽林這個名字,突然從阮溪這里聽到,項明崢來了幾分興趣,那點涼薄的笑沒散。
他將魚湯放到阮溪面前,“補補腦。”
阮溪反應了一會兒,覺得項明崢在涵胡說。
“你不會不知道吧?”阮溪著聲音,“真結了,我剛才和姜琦在一起。一字不落聽得清清楚楚。”
阮溪說,沈徽林的結婚對象“科林”,復述了一遍姜琦的話,“聽起來很像名,對不對?”
項明崢聽著的話,微微向后靠在座椅里,臉上那點兒稀薄的笑意沒了,眼底帶著幾分低沉。
他拿了手機,起大步出了房間。
阮溪低喃:“不是,真不知道啊······”
阮澈看著項明崢出了門,靠坐過來,問阮溪,“你們聊什麼呢?”
阮溪說了沈徽林結婚的事。
阮澈問:“真的假的?”
阮溪點頭。
“······”
阮澈差點沒驚掉下。
總有人出于好奇、戲謔,向項明崢邊的人打探。
——那個學生到底有什麼特殊之,將項明崢這種薄浪子攥在手里那麼多年。讓他給錢給資源,生生將一個出一般的年輕人捧了小有名氣的企業家。
阮澈也被很多人問過。
他覺得這種問題很八卦、也很傻,沈徽林不全是項明崢捧起來的,也是雙碩高材生,能力比一般人強很多。只是能力強的人也很多,有時候還需要一點兒機遇。
項明崢在“機遇”中扮演著什麼角,大概只有沈徽林他們自己清楚。
“靠年輕貌拿權貴,工于心計、一路逆襲的狠角”、“溫聽話,會哄人的花瓶”······阮澈經常會聽到這種,對沈徽林截然不同的評論。
到底怎樣聰明的狠角,利用拿了項明崢那麼多年?
很奇怪,阮澈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很久之前的沈徽林。那時候還沒畢業,坐在項明崢邊,話不多,看起來溫又青。
至于“溫聽話的花瓶”,阮澈聽到這種話,就只覺得好笑。
那個遠在紐約溫聽話的人,氣人很有一套,數次把淡漠沉靜的項明崢氣到失控。
阮澈印象最深的,就是二零年初的這次。
項明崢神不虞離席,阮華婷也注意到了,半晌不見人回來,問阮澈:“你二哥呢?”
“我去看看。”阮澈怕長輩多問,立即起出了門。
阮澈繞過了曲折的長廊,到了前院。
夜風有些冷,項明崢只穿著一件黑襯衫,站在院的幾盆矮松前打電話。
周圍很安靜,阮澈很輕易就能聽到手機里“無法接通”的提示音。
項明崢連續打了兩次,機械提示音一不變。
他握著手機站著,昏暗的線里,影幾乎要與夜融為一。
過了半晌,在發出的信息也被拒收時,項明崢不再試圖聯系沈徽林。他打了曼哈頓公寓的電話,響了幾聲,電話很快接通了。
接電話的是華裔阿姨,怯怯說了一句“項先生。”
項明崢聲音低冷,問:“徽林呢?”
阿姨安靜了好一會兒,“沈小姐……幾天前就搬出去了。讓我告訴您,結婚后就不住這里了。”
項明崢眸微斂,耐著子問:“搬去哪里了?”
阿姨沉默不語。
半晌之后通話中斷,項明崢還站在原地,形高孤寂。
阮澈了一聲,“二哥。”
項明崢側眸看了過來,暗沉的眼底抑著驚人的怒意,又不止憤怒。
他示意阮澈過去。
阮澈被這種眼神驚到,猶猶豫豫的往前走。剛走到項明崢面前,手機就被拿走了。
項明崢換了一個手機打沈徽林的電話,“嘀嘀”幾聲之后,同樣被拒聽了。
項明崢低眸看著,幾乎暴怒,抬手將手機砸到一邊。阮澈跑過去接,被砸的后退了幾步。
“不會接,換幾個手機打,也一樣的。”阮澈說完看向項明崢。
猶豫片刻,還是勸了一句:“算了吧,都已經這樣了……”
話沒說完,阮澈又突兀的停住了。
項明崢下的視線讓他到陌生。
從小到大,明明陳正南和項尋廉脾氣更好、為人更親善,但阮澈和阮溪卻喜歡黏在項明崢邊。
項明崢看起來矜漠又不好接近,但自小跟在他后的阮澈清楚,項明崢其實是個淡脾氣。別人都因為不凡的出敬他、畏他,但其實他從不會計較,也很發脾氣。
不管他和阮溪怎麼調皮淘氣,項明崢都不會真的生氣。說好脾氣也好,說冷漠也罷,可能很多事項明崢都不在乎。
這樣的暴怒,阮澈幾乎沒在項明崢上看到過。
口被砸的生疼,阮澈又說話,項明崢閉了閉眼睛,告訴他:“別廢話。”
阮澈收了聲,不再站在那里礙眼,轉往廳走。
前段時間,項明崢從紐約回來,突然要重裝北京的一公寓,說要弄一個兒房。
見項明崢公務繁忙,阮澈在國待的也無聊,主提出要負責裝修的事。
加班加點的工作,兒房裝好了,卻沒人住進來。
沈徽林居然和別人結婚了。
阮澈邊走邊想,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項明崢被一個小了他六七歲,看起來弱弱的生,擺了一道。
阮澈到了走廊盡頭,又回頭看了一眼。
項明崢站在屋前煙,指間一點猩紅火星忽明忽暗,他臉上的神也晦暗不明。
暴怒似乎消散了,只剩下一點捕捉不到的寥然清寂。
夜寒沉,只有幾盞低矮的落地燈亮著,草坪上依稀可見沒化盡的積雪,沾染了污漬,斑駁附著在地上。
項明崢垂眸看著積雪。
不久之前曼哈頓大雪。
四周一片蒼茫,沒有行人,似乎只有他們。
沈徽林拉住了他,作溫的去了他肩頭的落雪。
仰頭看著他時,目澄澈又溫,仿佛是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
項明崢總想起那個異國的雪夜,的作、眼神,以及那句“你我嗎?”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呼吸逐漸變得滯。
飯局還沒有散,觥籌錯,聲音嘈雜。過了一會兒,項尋廉出來找項明崢。
“陳部長他們找你,應該要談談明天中宇視察的事。”
項明崢將煙頭捻滅,抬頭時臉上的表冰冷寡淡。
他應了一句“好”,抬步往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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