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劉縣令又想溜下去跟人商議了, 但顯然再商議也商議不出什麽好結果了。局勢很明白，一個齊花間算什麽，總不能為了他得罪國公府。

既然下定了主意，案子審起來就簡單多了, 人證證俱在, 齊花間私闖民宅對良家行不軌已是板上釘釘。至于葉錦狀告齊花間.自己, 經仵作檢驗，汗巾上殘存的幾縷布確為齊花間上的, 再提來何大郎與周圍鄰裏一問, 都可作證齊花間的確時常出何家，吃酒吃菜從不給錢。齊花間辯駁不出一句有用之言，兩個案子都能直接結了。

師爺寫好了狀紙案卷，劉縣令先檢看過兩遍，雙手捧著想送給宋硯看看。宋硯仍是笑：“我是苦主人證，沒什麽要看的。”

劉縣令著冷汗下了判決結果，依律判齊花間絞刑，于秋後菜市口決。涉及人命的案子還得再一層層往上報審，以防誤判，但前不久才破獲湖廣剿匪案的刑部主事都在這了, 齊花間有再大的能耐也必然是翻不出新結花樣的。

齊花間哆哆嗦嗦被迫畫了押，哭著喊著要見翟公公, 被人押進了死牢關著。

結局大快人心，人人歡呼, 葉錦卻當堂掩面哭了起來。何大郎臉難看極了。

柳箏輕輕抱住葉錦, 拍了拍的背：“沒事了, 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葉錦不住地搖頭。

一起出了縣衙後，顧竟繃著臉走了好長一段路, 耳邊全是那個宋什麽硯的一直在柳箏邊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什麽的靜，他忍不住停了腳步，咬著牙問柳箏：“小箏箏，你就沒什麽要和我解釋的嗎？”

柳箏心裏正在想旁的事，被他猛地一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站另一側的宋硯彎了眼睛笑：“師兄，可不可以對箏箏語氣溫些。剛過驚。”

顧竟臉繃得更了，擡手一拽柳箏的胳膊：“是我師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怎麽對說話你管得著？還有，我是師兄不是你師兄！”

柳箏被他拽得踉蹌一下，正要甩開他手臂，腰肢被另一條手臂輕地攬住了。宋硯默不作聲地將往自己那邊攬，另只手則握住了顧竟的手腕，使著暗勁兒迫他松開。

顧竟額角的青筋跳了跳，宋硯拿開他的手，臉上還是笑：“作為的郎，我當然要無時無刻護著，不讓欺負。箏箏的師兄，當然也算我的師兄。”

什麽人啊這是！顧竟一肚子氣，只跟柳箏吵：“柳箏，你給我說清楚，你們兩個到底怎麽回事？”

柳箏也難一下子說清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思忖著沒說話。

“我們日夜相在一，還能是什麽關系呢？”宋硯有意要將柳箏擋在後，眼睛裏的笑意越來越冷。

“國公府的世子，宋硯，你知道自己的份吧？我聽說你家中要為你娶妻了，你要娶誰？總不會是柳箏吧？”顧竟質問柳箏，“你到底在犯什麽糊塗？！一來京城就急著攀個勳貴嗎？我娘要是知道你這麽自甘墮落，不知該對你多失！”

“我沒自甘墮落。”柳箏連帶著宋硯的手也甩開了，走到顧竟面前道，“我喜歡他，所以願意和他常待在一。這樣算郎的話，那他的確是我郎，這與他是誰沒幹系。”

“那他要有家室你也不管了？還是說你甘願做他的外室？連個妾也不如？你，你！”

宋硯打斷他的話：“我不會有家室，箏箏在哪裏我便在哪裏。之所以做郎，是因為不同意我贅柳家做他的夫。只要能要我，什麽名分我都甘願。要說外室，也該說我是的外室。別誤會了，是我不能沒有箏箏，不是非我不可。”

“說得好聽，都是男人，以為我不清楚你那花花腸子？”顧竟手按上了劍柄，“年紀小沒見識，我見多了你這種人！花言巧語專騙這種單純的孩子。”

“師兄，我沒那麽容易騙！”柳箏見兩個人劍拔弩張的，手把他們都推開了，“能不能別吵了？有話一個個說行不行！”

後頭的王初翠趕來勸和，對顧竟道：“顧公子你先別激嘛，宋爺真的是個好人，對箏箏很好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馮策拉住了宋硯，小聲道：“爺，您跟他計較什麽？別在柳娘子面前失了風度啊！讓他吵去，他越吵柳娘子越討厭他。”

柳箏本來很為贏了這場司高興的，結果他們兩個一言一語的把吵得頭都大了。直接拉王初翠坐上來時坐的驢車，誰都不理了，由著人牽驢往西街巷去。

忙一上午，死了，要先吃飯。

顧竟見跑了，立馬想上去追問，宋硯擋了他的路。

他一改先前還算溫和的態度，神漠然道：“別仗著你是箏箏的師兄就總對指手畫腳的，我知道你是關心，但關心也請用對方法。對多點尊重。”

顧竟氣得恨不得立刻把劍拔出來跟他打一架，但在大街上不好施展，制了半天道：“別自以為是地跟我說這些！什麽郎不郎，荒唐！可真夠笨的，竟能被你迷！也別廢話了，來，上屋頂打一架吧，看我不把你揍清醒了！”

宋硯一臉坦然：“你打不過我的，別白費力氣了。跟我爭口舌之快也沒任何用，你也聽到箏箏親口承認了，說喜歡我，所以才跟我待在一塊兒。你一點都不了解，還想左右的決定，荒唐的是你。我不同你廢話了，我要去照顧箏箏。”

宋硯轉運輕功朝西街巷的方向趕去，顧竟劍剛拔到一半，“唰”地收回去了，沉著臉迅速追上。

到了家，柳箏先和王初翠一起謝過今天幫忙的鄰居們，約好過兩日都來家裏吃飯，又把葉錦單獨帶到院子裏寬了許久，想留在家吃午食。葉錦連連擺手拒絕，喝口茶就走了，說要回去給何大郎與善哥兒做飯去。

等人都走了，王初翠一邊燒火做飯，一邊勸柳箏：“你脾氣有時候忒大了，你顧師兄是關心則，你好好跟他說，他怎會不理解？至于宋硯，更不用說了，他什麽不依你的？”

柳箏往竈裏添柴火，盯著躍的火苗道：“我心煩。說到底我在氣自己沒用。”

“怎麽這樣想？”

柳箏捧著腮，好半天道：“我最多只能管到自己不欺負，結果還想著幫別人。沒那個能耐，就只能寄希于別人，拿別人作為靠山。這一靠吧，給先生一家添了麻煩。宋硯……這對于宋硯大概不算什麽，但我會覺得自己欠了他的。我不喜歡欠別人的。這些怎麽還得了？”

“那你是後悔多管這茬事兒了？”

“當然不後悔，齊花間一死，好多人都不用再欺負了。我是煩我自己啊姥姥。”柳箏嘆氣，“而且他們兩個吵起來真的好煩，師兄說話每次都那麽氣人！”

“你是因為氣你師兄，所以牽連了宋硯？”王初翠往鍋裏熱了油，把洗出來的菜倒進去翻炒，“還是兩個都煩？”

菜葉上的水汽上熱油滋啦滋啦地響，廚房門外的兩個年都停了腳步，側著耳朵聽。

“……師兄不分青紅皂白說我不自，我生氣，我怎麽能不生氣？宋硯好的，可我好像，有點討厭這種被他庇護著的覺。”

站在門左側的年軀微僵，過鍋竈上蒸騰著的水煙朝柳箏看去。火映在姣好的面容上，看起來很疲憊。

另一側的顧竟不屑地瞥他一眼，明明自己也沒落得什麽好話，但聽見他也被討厭了，他就得意起來。

宋硯手著門框，靜等下句話。

王初翠也不理解柳箏：“被人庇護還不好啊？你呀，得了便宜還賣乖！”

“不是討厭他啊，怎麽說你才能明白……”柳箏搗了搗竈裏的木柴，“我不想與他是庇護和被庇護的關系。千說萬說，還是那句話，我煩自己沒用。”

王初翠三兩下把鍋裏的菜盛出來了，拿碗打蛋，準備蒸碗蛋羹吃。柳箏這話說得心裏不是滋味兒了：“你哪裏沒用了？你從小就懂事，什麽都幫姥姥做，姥姥要是沒有你，恐怕早被你姥爺打死了……咱們家，就是差點權勢嘛。”

柳箏垂眸：“大概就是差在這點權勢上吧。這世道艱難，沒權沒勢，占著天理，天也不幫你。雖是怪我自己沒用，但我知道這些不是我的錯。可惜我又沒能耐改變點什麽，煩來煩去，只能煩我自己了。”

“姥姥不許你煩你自己！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管公主貴的都比不上你！”

柳箏笑了，擡頭看王初翠，卻發現在拿手背揩淚。柳箏收了笑，起拿過手裏裝蛋的瓷盆，幫放進鍋裏篦子上蒸著，掏了帕子給眼淚：“姥姥，我就是發幾句牢，這有什麽好哭的？”

“你不知道你這話多我心疼……”王初翠擺擺手，“行了，洗手準備吃飯吧。”

們要出來了，顧竟下意識要躲開，回頭看宋硯還著門框不松，擡手扯了扯他。

宋硯振袖抖開他的手，直接從門後出來，站在了柳箏面前。

柳箏訝然地看看他，又看看另一邊臨時剎住腳的顧竟，笑了笑問：“什麽時候回來的？正好，要吃飯了。”

宋硯心裏泛著疼，可一見著，眼裏便不自覺地漾出笑意，對的一切話都應好。

顧竟老老實實地跟著去院子裏洗了手回來，甫一落座便不甚自在地對柳箏道：“剛才在路上，是我說話欠妥了，你別介意。但我還是想知道你們兩個到底怎麽回事。”

“這我在路上的時候也說得很清楚了。”柳箏夾了菜吃，語氣淡淡，“因為喜歡所以在一起而已。從小我便說過的，我這輩子不親。”

“你真喜歡他？”顧竟聲音發悶，“有多喜歡？”

“有沒要問這麽深嗎？”柳箏不正面回答，“總之你不用擔心這些，回去也別讓先生為我擔心了吧。”

“你也知道我娘會為你擔心……你是一點兒不在乎自己的閨門清譽嗎？”

柳箏沒忍住嗤笑了下：“在意怎樣，不在意又怎樣。”

“孩兒總是容易吃虧的，你別到時候自詡清醒地為人數錢，結果連自己被賣了都不知道。”

“他本人還在這裏呢，你就說得這麽直白？師兄，活該你從小到大沒知心朋友。”

顧竟臉憋得通紅：“所，所以你是因為我說話說得直才不喜歡我的？”

“反正是不太討喜咯。”

宋硯靜靜地聽他們師兄妹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笑，妒意讓他差點掰斷了筷子。直到聽見箏箏說顧竟的確不討喜，他的手指才稍有放松。

箏箏不喜歡虧欠別人，這個別人大概是指除了姥姥以外的所有人，包括的先生，的師兄師姐。如果單單抗拒虧欠他，宋硯會失落嫉妒，可如今發現誰都不願虧欠，他只覺得心疼。

凡事只想靠自己，這太要強，也太辛苦了。除了姥姥的，世間所有在心裏都是明碼標價的，不以足夠重量的付與，敞不開心扉，可要是給的過重了，又會因為怕自己拿不穩而拒絕。

宋硯高興于自己能在必要的時候幫一把，可這在箏箏眼裏是讓覺得自己低了他一等的庇護。事事都算得很清，什麽都要算得很清……他不想和算這些，就是，怎麽可以拿來比較，拿來計算。

宋硯默默將一塊挑過刺的魚肚放進柳箏碗裏，又細致地挑起下一塊。

柳箏看他一眼，他沉默得有些反常。不知道跟姥姥說的那些話他聽到了多。

吃完飯，顧竟也不願離開，找了一堆理由要留下來。有王初翠招待著他，柳箏便不管了，困得不行，只想趕上樓補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