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星醒來的時候, 溜溜地趴在床上, 背上蓋著的被子。呼吸間, 被子裏滿滿都是韓廷上的氣息。

在他的窩裏。

懶懶地手在被子裏蹭了蹭，床上沒人。

醒了，睜開眼睛, 窗簾的隙裏出外頭的天。

今天周末, 不用上班。但韓廷居然六點就起了，那時還在睡呢，被他醒來哼哼唧唧做了一次，累得夠嗆, 睡了個回籠覺，而他起了床。

紀星睜著眼睛原地趴了會兒，不太相信——昨晚不知是較勁還是中邪，鬼使神差地回了句：試就試, 誰怕誰呀？

于是就這麽在一起了？都覺得一時接不來這種關系的轉變。

慢騰騰起床，洗漱穿, 出了臥室門, 聽見韓廷的聲音從書房傳來：“這部分先到這兒，你們各自再確認核實了給我報告。”

見書房的門開著，走過去瞄一眼——韓廷西裝革履坐在辦公桌前, 戴著藍牙耳機對著電腦開視頻會議：“行，先結束了。”他敲鍵盤關了圖像和話筒，眉心卻習慣地微蹙起，頗嚴肅的樣子, 讓莫名想起他們第一次過夜後的景。

還想著，韓廷擡頭看見了，問：“醒了？”

“嗯。”紀星站在門口，了眼睛，并沒有進去，仿佛工作的書房是結界，而還未完全理解自己的份，不知是否該越界。

韓廷取下耳機，見靠在門框邊摳手指，神緩和了半點兒，問：“杵那兒幹什麽？過來。”

紀星挪進去，問：“你工作多久啦？”

韓廷看了眼手表：“三個鐘頭。”

紀星一看，上午十點了。見他桌上開著兩臺筆記本電腦，文件鋪了一桌，料到他今日工作也忙，還是盡量別打擾才好。

正想著，韓廷突然從屜裏出一張紙來，上頭寫著：“驗不錯，江湖不見”的字樣。

紀星頭皮一麻，頓不妙；韓廷看向，有一會兒沒說話，看得心裏發就差要自我反省時，他要笑不笑，說了句：“我看你字兒是越寫越回去了。”

紀星：“……”

他沒在容上做文章，都快燒高香了，立馬虛假意道：“誒，您老說的是。跟您比真是差遠了。”

韓廷：“……”

他拿眼角斜了一道，拿過一支筆，又從打印機裏出一張空白A4紙，在上頭寫了“紀星”兩字，說：“別的我不指，自個兒簽名總得見人。”說完把紙筆遞給，讓照著練。

紀星腹誹：簽名你也要管，翻了個白眼。

韓廷擡眸，眼神嚴厲，立馬乖巧了，也不做鬼臉了，接過紙筆就趴桌上寫了起來。

韓廷說：“趴著幹嘛？坐下寫。”

紀星一愣，看他一眼，臉微紅了。

韓廷說：“坐啊。”

紀星窘窘的，想一想，還是默默坐到了他上。

“……”韓廷這回也頓了一下，目不聲掃了眼懷裏的人，沒說什麽。餘不經意瞥了眼辦公桌另一端的一把椅子，怕是沒看到。

紀星坐在他上，伏在辦公桌上寫字，他寫的“紀星”二字很好看，可照著寫就怎麽都不像。

“好難吶。”寫出來的字跟鬼畫符似的。

韓廷聽言，傾上前，前後背，左手攬住腰肢，頓時如電般渾一麻。他下靠在肩上，下頜著臉頰，右手將握筆的小手握住，攥著緩緩鋼筆，人在耳邊低聲：

“這下筆重點兒，連續，提，轉折這塊兒下力……”

紀星被他籠在懷裏，神無法集中，心跳紊，手也忘了使勁。

他收拳頭，了下的手。

“嘶——疼！”

“開小差？”韓廷說，“你就照著這個練，練不好今兒不準走。”

“那得練到什麽時候？”咕噥著，一轉眼珠，又忍不住吐槽，“練到明天都練不好。你要是想留我就直說唄，拐彎抹角地幹嘛？”

韓廷在腰上掐了一把。“哎呀！”規矩了，繼續寫。

“我為著你好，你倒心跟我擡杠？瞧瞧，你這字兒寫得跟小貓爪兒撓似的。看得下眼？”韓廷說，“我看你是打小兒就淘氣不聽話，不肯練字。”

“……”紀星覺得他損上癮，也不頂，乖乖巧巧煞有介事地學著他的北京腔，說：“我照著你的寫，練好了不就是你的字兒了？要你以後拿著我的簽名幹壞事兒，侵占我的財産兒我找誰‘切’啊？”

“……”韓廷忽然就有些心猿意馬，不知為何。他轉眸看側臉，角浮起一極淡的笑意，好一會兒了，才低聲說：“財産這詞兒後頭就不該有兒化音。”

努著，不認：“哼！”眼睛盯著紙張，煞是專注地臨摹著他的字。一排一排，麻麻。

韓廷看著，忽然湊過去，在鬢角上輕吻了一下。

紀星一愣，努起的抿了下去，手卻沒停下，繼續默默寫著，寫著寫著，字跡有那麽點兒相似的意思了。

韓廷電腦裏響了一下，那邊發起視頻邀請了。

紀星立刻起走去一邊，這才發現辦公桌那頭還有把椅子……

窘迫地看韓廷一眼，而他此刻沒再注意這些細節，臉龐上已換做一貫工作時的撲克臉。

偌大的辦公桌，他在這頭開會，在那頭伏案練字，互不打擾地過了半個上午。

快十二點時，會終于開完。

韓廷關上電腦，靠在椅背裏，閉上眼睛著鼻梁，些微放松了一下他起走到紀星邊，就見十幾張紙上麻麻寫滿了“紀星”。

後頭寫的字已是愈來愈好看。還歪著頭認真寫著。

他道：“我看是及格了。走吧，帶你去吃飯。”

“噢。”紀星這才放下筆了算完。

韓廷換了服，準備出門時卻接到電話，是韓母打來的，他回家一趟。紀星看出他有事，說自己可以回家跟朋友一道吃飯。

韓廷把送到小區門口，下車時，他問了句：“鑰匙帶好了？”

紀星理了幾秒才想起他說的是他家的鑰匙，點了點頭：“帶了。”

“行。”韓廷說，“回見。”

紀星蹦蹦噠噠進小區，回了家。

也沒閑著，把下午的時間好好安排了一道：先跟蘇之舟開會討論最近的工作總結、年底的職員獎罰問題，特別叮囑最近收到匿名郵件舉報公司部有人消極怠工渾水魚，希的實施細則做到實事求是，別讓敬業努力的員工到被平均的不公。聊完後，又自學了一些醫療行業最新的政策文件和向。

幾周前在網上看到過一條消息，北京市正在選報一批優秀的醫療械試驗先鋒項目，選中的試驗項目不僅擁有和國外知名試驗中心共同研究學習的機會，還將獲得100至200萬不等的科研經費。

先鋒項目需要藥監局定點的各家醫療試驗中心推選報送，先創就是其中一家。

紀星一直關注著這活。在看來，學習機會和經費固然重要，但最重要是“方敲章”的“先鋒項目”，這對私立小公司星辰來說，可遇不可求。

但先創試驗中心那邊一直沒跟紀星說過這事兒，眼見截止日期快到，不免猜測試驗中心是否有別的打算。

紀星左思右想，塗醫生手頭的幾個項目了解，績最好的便是星辰。在這問題上，兩人利益一致的，可以拉攏。張的事就當過眼雲煙了。畢竟做生意，總在小事上計較別人的不足，日後難以為繼。要求合作方全心為你，也未免苛刻。

紀星于是聯系塗醫生，後者說星辰的骨骼項目十分優秀，哪怕在試驗中心目前的衆多項目裏也是極競爭力的。可以試上一試。

紀星又問，在優秀項目水平相當的況下，能否靠疏通關系爭取利益。塗醫生猶豫半刻，最終說：原則上不可以，但……

他許是在張的事上對心存疚，格外想彌補，最終商議下來，他幫聯系試驗中心的幾位領導組個飯局。

紀星安排好一切，心滿意足。

只是到了夜裏拿起手機，發現韓廷并沒有給發消息或打電話時，心裏不免就有些異樣。

雖然有他家的鑰匙，但那晚沒去他家。送上門了肯定又是被，才不去。再說他指不定在不在家呢，闖空門就太悲催了。第二天周日，也沒去，待在家裏研究那幾位領導的背景習。

一直沒給韓廷打電話發消息。他也沒有，或許太忙了。

跟他較勁起來。發現自己有這想法時，紀星及時打住。

這樣計較，怕是率先淪陷的開始。他太過深不可測，實在不知他心裏真實想法。好歹才剛開始呢，先不要投太多的想法才好。

呼，反正也不虧麽。

到了星期一，紀星有點兒要炸，但緒尚不至于影響理智，工作要。晚上還有飯局。地點是選的，在第一次見肖亦驍的那個地方，足夠高大上。

這是必然且關鍵的一場應酬，非常重視。

提前下班回家，心梳妝打扮。選了件一字肩的子，出漂亮的鎖骨；掐腰的設計將玲瓏的段展無。頭發也盤起來，出修長白淨的脖子。悉心化了個妝，卻獨獨塗了鮮紅的口紅，戴上珍珠耳環，看著有一青與兼的。

畢竟秋天了，外頭套上一件的白呢絨大，既保暖又人味十足。

試驗中心的幾位領導只在當初簽合同的時候見過紀星，這次再見，對印象更深：“紀總又漂亮了啊，星辰科技也是，風頭更勁啊。”

紀星甜笑：“劉主任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星辰還只是個小公司，全靠各位領導提攜才走到今天。”

劉主任擺擺手：“太謙虛了。你上次在大會上的演講我看了，紀總是真年輕有為，同行裏不人都對你十分看好啊。”

“劉主任，我可不是謙虛，是心裏話。”紀星收了笑，著他們，一臉的真誠和，“說實話，我現在還常常回想起展銷會那天，你們可能不知道，當時星辰快走到絕境。是先創跟星辰簽訂合作意向書，給了希。你們不知道那天星辰上下全多高興。後來也多虧先創對星辰的項目足夠重視，星辰才能走得那麽順利。”

這番話聲并茂，說得在座男士們頗有挽救星辰于水火的英雄之。

微笑著捧起酒杯起：“劉主任我先敬你一杯，謝您對星辰的支持。我幹了，您隨意。”

漂亮可人，段窈窕，做事乖巧伶俐，說話謙卑恩討人喜歡，一一敬過各位，衆領導雖行事端正，沒有輕浮之想法，但也因而心愉悅，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

紀星絕口不提名額的事，已和塗醫生商量好，今晚只是“答謝宴”，後續工作留待塗醫生去爭取，以免目的太強，人起疑。

敬完酒回來坐下，作勢扶了下額，塗醫生故意道：“紀總怎麽就頭暈了？不該啊。”

這話一出，劉主任道：“喝得急了，吃點兒菜墊肚子。”

其他人：“對對，先緩會兒。”

紀星裝單純：“我平時很喝酒，今天實在不知怎麽謝……”

有領導說：“做好項目就是最大的謝。再說了，互利共贏，先創也要謝星辰。”

紀星乖乖點頭：“那是。做好産品才是道理。”

塗醫生趁機道：“我聽說，星辰的脊柱固定，人工椎已經開始質量檢測了？”

“是。”

塗醫生：“接下來的産品得繼續跟我們合作。現在星辰名氣大，搶合作的多，可你得選老朋友啊。”

劉主任聽言，附和：“對。”

紀星傻笑：“錦上添花，哪裏比得上雪中送炭。先創于星辰，就是雪中送炭的朋友。”

幾番下來，效果不錯。

紀星跟幾位領導相極好。只是斷斷續續喝了半瓶紅酒，有點兒多了。半路出門去洗手間，上走廊的一刻，大松了口氣，心好像不錯，又好像不太好。應酬功，既有興，又有些疲憊。

今兒這招是跟夏璐學的，是好是壞倒不想去深究。

洗手的時候無意間看向鏡子，看見自己發微，臉頰緋紅，致的盤發，的妝容，珍珠的耳環，一字肩的子。

突然之間，發現自己有些像曾荻。

這個想法讓突生厭惡。立刻了紙巾將上的口紅用力去，耳朵上的耳環也迅速摘下來，可冷靜半刻，最終還是把耳環戴了回去，口紅也重新塗上，但換了個珊瑚。

手指沾水，理了理頭上的幾縷發，待服帖了，提上包出去。

走到門口，意外上曾荻。

紀星一愣，轉瞬即逝間換上標準微笑：“曾總。”

曾荻亦笑：“紀總，出來吃飯？”

“是啊。”

“我在嫣然廳，要不要去坐坐？也是你認識的人。”

紀星心裏一咯噔，表面卻客氣：“我那邊還忙，就不去了，下次再約。”

“行。”

紀星出了洗手間，越想卻越懷疑，實在忍不住去嫣然廳看個究竟。

包間門關著，不知裏頭什麽況。

不好推門，在外躊躇半刻又覺自己這樣夠可笑的，剛要離開，正巧一位服務員端著茶水過來，推開門。

紀星朝門裏看一眼，心驀地一沉，裏頭坐著的可不正是韓廷。

聽見門開，他擡眸看過來，正對上的目。

紀星恨嗖嗖地看他半眼，不打招呼也沒任何表示，轉就走了。

渣男！在心裏恨恨地罵。要是有把刀，能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