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立刻沖出去, 才出帽間就聽見樓下車庫裏傳來汽車發的轟響。他沖上臺, 躍過欄桿, 踩著樹兩三步速降至地面,奔上草坪,卻不及韓廷的車飆上路, 一個漂移飛速向遠方, 尾燈在漆黑的夜裏瞬間就沒了蹤影。
唐宋冷汗直冒,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老爺子,出事兒了!”他迅速把剛才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那頭,韓老爺子聽完他的講述, 語氣卻很沉穩,說:“你先冷靜。我覺著這事兒有蹊蹺。別上他出事兒你就了分寸,好好回想一下事的來龍去脈,他都說了些什麽。”
唐宋回想, 複述韓廷的話:“紀星在朱厚宇手裏。他要兩百萬金。”
說完,他自己一愣。
韓老爺子道:“一、他沒說綁架。這麽關鍵的時刻, 說話卻不用最準確的詞語表達?不是他的風格。他就是在暗示你, 不是綁架。
二、兩百萬金有三四十斤重,帶著跑路是個累贅。況且,他朱厚宇上億的産業都毀了, 只要兩百萬金?”
唐宋立刻道:“朱厚宇開價只是個幌子。他要的不是錢。”
此話一出,他徹底冷靜,突然就明白了韓廷說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你馬上報警。應該是在小區被困的,裏頭沒監控。但外邊都是大馬路, 遍布攝像頭,查得到痕跡。】
天網的攝像頭,朱厚宇會不知道?韓廷的關系網和辦事效率有多快,朱厚宇會不知道?
【聯系下我姑父還有蔣部長,請他們幫忙。務必,保安全。】
找到位置後,朱厚宇可以被理,但切莫傷及紀星。
韓老爺子輕嘆:“如果我這老人家腦子還好使,朱厚宇應該是尾隨小星星室挾持。現在,他就在小星星家裏。”
他說:“至于韓廷為什麽只暗示,不明示,你比我懂。”
唐宋當然懂。
韓廷清楚朱厚宇已被上絕路,早不在乎跑路,只想跟他同歸于盡。而他無法承擔另一種可能的結果——朱厚宇在見到韓廷之前先見到警察,刺激之下對紀星手。因為他要的本不是錢,也不是和解。
韓廷賭的,不過是搶在警方到來之前將朱厚宇的注意力從紀星轉移到他上,隨後警方趕到,要抓捕要擊斃都隨之任之。
“我懂了。”唐宋剛要掛電話,老爺子又低聲說了一句話,說完了,道:“有備無患。”
唐宋心頭一個咯噔,點頭:“好。”
淩晨的北京,車流稀。
韓廷開著車在路上飛馳。夜倒映在他清黑的眼瞳中,像不起波瀾的深淵。
朱厚宇電話裏說得很清楚,他在紀星家。
唐宋破解他的意思要不了幾分鐘,警方速度也會極快。他只用先趕到,拖延幾分鐘就好。
只是想到電話那頭紀星約的嗚咽聲,想到過去一兩個小時,被人控制在自己家中,他不知道那種恐懼會有多深。
一兩小時前,紀星在小區行走,回頭到一只眼睛很亮的黑貓,把嚇一大跳。飛快跑進單元樓,拎著箱子上了五樓,拿鑰匙開了門就溜進去。可突然之間,背後一只手上來捂住的,下一秒冰涼的刀刃在脖子上。
紀星驚懼得渾發涼,眼睛掃向塗小檬的房間,門是開的。不在家。無法求救。
卻也慶幸不在家,不然出來撞見,恐怕事態將急劇惡化。
不知道後人是誰,突遭威脅,沒反應過來,一不敢。
朱厚宇箍著,一聲不發地進了屋,要關門。紀星驚恐不已,知道門一關上就完蛋了,求生的本能讓著門不松手。
朱厚宇用力將往門拖,到地面手腳拉,死都不松,只等樓道裏有人經過。可夜裏十一點多,哪還有人。
掙紮中紀星看見了他兇神惡煞的臉,愈發驚惶,幾次被他扯下手腳,幾次又掙紮過去死死拉住門。
寂靜的夜裏,兩人無聲地較量著。被捂著,嗓子裏發出低微的嗚嗚聲,手上上全蹭紅了,脖子上也被刀刃割破了皮。
兩人就這樣爭鬥了近三分鐘,終于力氣耗盡,敵不過,被拖進去關上了大門。
朱厚宇把紀星扯進臥室時,人也是一熱汗,低聲咒罵連連。竟不知這小丫頭片子擰起來這麽難搞。
但深更半夜,怕引起靜,他強忍了一番才沒打罵。他拿膠帶住,紀星起先還幻想跑出去,但他拿繩子綁住手,完了拉手上的繩子,刀抵上嚨。
哪裏見過這架勢,嚇得直打抖。朱厚宇卻猙獰冷笑:“你他媽要怪就怪韓廷。我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樣子都是拜他所賜。十年!朱氏藥械開了十年。我一輩子的心,被他毀得渣兒不剩。公司上千員工,一夜之間都沒了生計。全拜他所賜!我招他了?啊?公司不賣給他就他媽使這種手段?!”
紀星閉眼睛,表痛苦。
朱厚宇雙目怒瞪,低著聲音咬牙切齒:“你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他這個位置的人沒一個清白幹淨,比X子還髒。朱氏藥械被指控幹的那些髒事兒他自個兒全幹過,還有更髒更黑的。他商勾結,行賄謀私,壟斷吞并,陷害打小企業,你問問那些被他毀掉的企業公司,那些被他絕境的老板跳樓前想的什麽,那些員工都是怎麽活下去的?我現在審要坐牢十年?把他送上審判席,他得判無期!”
紀星面煞白,眉心痛苦地揪起,不肯去聽,不肯去想,把腦袋別過去。
他拿刀面將的臉頰撥過來,獰笑:“你那公司不也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跟廣廈一樣的命。姑娘,照理說,我不該拖你下水。可我的人生已經沒活路了,他不讓我活,那咱就一塊兒玩完兒。你要怪就怪自個兒命不好吧。”
冰涼的刀面在紀星臉上,看著他眼中絕瘋狂的兇,恐懼得腦子都轉不了,只是瘋了般地想媽媽。要是出事,媽媽該怎麽辦。眼淚大肆湧出。
“你也怕死?”朱厚宇見狀,罵罵咧咧,更是在面前抖落韓廷做過的種種劣跡——靠非法手段截了哪個公司的救命項目,切了哪個公司的資金流,斷了哪個公司的供應商,如此種種。
紀星驚恐而茫然地聽著,已分不清他口中的“韓廷”是誰。
直到他終于打通韓廷的電話,威脅他立刻過來,否則將紀星從樓上扔下去。
紀星淚流滿面,嗚嗚直哭。
朱厚宇掛了電話把紀星拎起來,刀卡在嚨上,眼裏兇直冒:“你再出半點兒聲,我割你嚨信不信?”
抖著,死死忍住了不吭聲。
淩晨,朱厚宇挾持著紀星,走消防樓梯上了頂樓。
深夜的風很大,他把扯到樓邊。紀星匍匐在地面,不敢往樓下,子骨全都了。
人在高,視野極好。
很快,汽車的燈劃破黑暗,駛進小區,停在單元樓門口。
韓廷下了車,朝樓上一眼,上樓來了。
朱厚宇將地上的紀星拎起來箍住的肩膀,刀刃抵在脖子上,紅的眼睛盯著樓梯口。
鐵質消防樓梯上腳步聲越來越近,終于,韓廷出現在樓房頂層。
紀星瞪大眼睛,淚眼眶,子不控制地往前傾。
朱厚宇摁住的人,看向韓廷。
夜幕中,韓廷臉格外冷靜,什麽也沒帶,唯獨手裏拿著把車鑰匙,朝他們走過來。
朱厚宇一副商談錢財的語氣,兇狠道:“兩百萬金?”
“車上。”韓廷說,把掌心給他看,“車鑰匙在這兒,你想走也得備車不是?”
朱厚宇問:“錢在後備箱裏?”
“對。這會兒拿遙控開,還能看見。”韓廷又朝他走近一步。
朱厚宇佯作出一副格外關注車和錢的模樣,拉著紀星往樓邊走了走,朝下。
紀星,閉了閉眼,臉慘白。
韓廷垂眸看著紀星的腳快挪到樓邊,臉不變了變,只一瞬又恢複冷定。
朱厚宇回過頭來,惡狠狠地說:“我拿兩百萬金,是便宜你了。你把我害到走投無路的地步,要不是沒辦法運走,跑路不方便,兩千萬我都能要。是你坑我在先。但我保證,拿了錢絕不找你麻煩。但我也要你保證,不再追究。你給車,我給人,咱倆算是一筆勾銷。”
紀星聽他這話不對,怕是想騙韓廷放松警惕,騙他靠近。慌張,嚨裏要發出聲音,可朱厚宇手中刀刃微一用力,摁在脖子上。
心髒皺,僵直了子不敢有半點靜。
韓廷始終沒看紀星,他眼睛漆黑幽亮,卻不出半點兒緒,說:“好。我現在把鑰匙給你。你立刻走人,把放了。”
“我信不過你。”朱厚宇終于說,“我怎麽知道你那鑰匙是真是假。拿過來讓我試一下。”
紀星聽言,張得額頭冒汗。
“好。”韓廷說。
樓頂上天昏暗,死寂一片,只有夜風吹過。
他手裏拿著鑰匙,緩緩走過去。他依然不看紀星,目直盯朱厚宇,平靜而冷靜,一步步靠近。
終于,韓廷走近了,將鑰匙遞給朱厚宇,後者手去拿,拿到鑰匙的一瞬,突然將刀尖捅向韓廷。韓廷眼一冷,先抓住紀星的手臂把往後扯。可不料綁手的繩子另一端系在朱厚宇皮帶上!
朱厚宇臉兇獰,手中刀刃直捅而來。韓廷反應極快,側躲過,抓住他手腕狠狠一擰。他痛得面容扭曲卻不肯松刀,順勢扭手腕,一腳踩向扯在半空中的短繩。紀星剛撕下上的膠帶,被這一扯,人撲倒在樓沿,半個子懸出樓外,驚魂不已。
韓廷手上跟他僵持著,回頭一腳踢起地上的短繩,推開朱厚宇,將浮起的繩子撈在手裏往回猛扯,紀星被拉去他後撞在他背上。
韓廷眼神冰寒,手臂纏住那道短繩,擋在紀星和朱厚宇之間。繩子太短,他擋著紀星,跟朱厚宇幾乎是咫尺之近。朱厚宇揮刀再捅,韓廷抓住繩子一扯,朱厚宇一個趔趄撲過來。
紀星:“小心!”
韓廷避開他刀刃,忽然松了繩子,回一踢,一腳掃在他頭上。
“砰”一聲,仿佛骨骼錯位的滲人聲響,朱厚宇瞬間如麻袋一般摔落在地,吐出一口鮮。刀乒乓掉在地上。
韓廷的眼睛在黑夜中狠厲如狼,盯向那把刀,立刻沖去搶。眼看要抓住,朱厚宇拖住繩子一扯,將紀星再度甩向樓沿邊:“啊!”
韓廷回頭,拉住繩子把扯回來。他眼神如刀,迎著朱厚宇的出拳,大力抓住他手臂,狠狠一腳踹中他心窩。
這一腳勢大力沉,朱厚宇一頭栽倒在樓沿不了。
韓廷顧不上氣,迅速撿刀割繩子,眼看要割開,一旁朱厚宇力撲,他眼睛如魔,牙齒紅一片,咧出同歸于盡的瘋狂,沖向兩人。
懸崖邊的紀星僵如冰石,驚愕無所反應。
而韓廷沒躲,用最大的力氣狠狠割開綁在朱厚宇和紀星之間的那繩索。
斷開的一瞬,他推了一把。
視線天旋地轉,韓廷的側臉,朱厚宇的影子,瞬間從面前劃過。
“砰”地一聲類似槍聲的巨響。
紀星猛地摔倒在地,驚恐之中,幾乎神經麻木地回頭,卻只見韓廷墜落下樓的影。
又是“砰”的一聲悶響。
的心跟著那道聲音從高樓墜落,摔稀爛。
眼前頓時一片水模糊,耳旁卻忽地響起他跟說,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麽證明。轟轟烈烈為你犧牲為你去死的,我可能給不了;平平淡淡陪你生活的,大概可以。”
“啊……”低聲哀嚎起來,淚珠直掉,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跑向消防樓梯,腳發半走半地下樓,一面低聲發出“啊”“啊”地哀鳴。
跑下樓,卻沒見韓廷,只有一灘跡像炸開的紅花,朱厚宇那麽個大男人手腳擺扭曲的破娃娃形狀,頭顱上有穿的子彈孔,鮮汩汩往外冒。他眼睛大睜,眼珠凸,表驚悚。
紀星嚇得心髒搐,幾乎停了呼吸,濃烈的腥味往口鼻裏灌,張了張口,惡心得一轉,腰一弓,突然嘔吐起來。
哇哇吐出一灘灘清水,吐得眼淚都出來了,扭頭又要繼續去尋找,一只男人的手遮住眼睛將腦袋撥弄過來。那手上有久違的悉的氣息。
心驚跳地回頭,韓廷已一把將攬進懷裏,手握著的後腦勺,下頜抵著額角,呼吸微,是失而複得的張與慌。
紀星霎時眼紅鼻酸,繃的開始一陣陣兒地發發抖,腦子發蒙,竟不會哭出聲了,只有眼淚嘩嘩無聲地淌下,手臂也條件反地抱他,仿佛只有相擁才是真實。
韓廷眼睛也紅了,下頜狠咬,攏在懷,很很。好一會兒才突然低頭狠狠吻了一下的眼睛。淚如雨下。
兩人都微著,話卻是說不出一句來。
忽然後有腳步聲,驚嚇回頭,韓廷卻住的下。
驚慌失措,一不;而他看著朱厚宇的,眼神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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