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進了二月，桃杏爭先，春回大地。

雨水也連綿了起來。

秦知宜總有理由不出門。

冬日有雪怕冷，春日有雨鞋。

的理由稀奇古怪，多得令人發笑。

次數多了，謝晏以此為樂。常喜歡刻意地去問，今日咱們去花園裏尋常地走走。

再聽用些什麽理由來拒絕他。看秦知宜推辭得振振有詞。

這日本是尋常日，謝晏罷職回府，正是心心念念陪同妻說話的時候。

謝晏冒著風寒的可能，在初春時節跳進冰寒的潭水中救了，秦知宜若不贈以回禮謝之，似乎不妥。

準備親手做一枚香囊，配上一副特別的香料，再備以厚禮，誠意十足地送到謝晏手中。可不知道謝晏的行蹤和位置，不知道去哪裏送，就得尋求幫助。

結果，當日下午，桃花澗之行結束後，翁榮就帶著柳姑娘來謝府尋秦知宜。

秦知宜掃榻相迎，樂得眉開眼笑。

遠遠的，還沒走至面對面，就聽見柳姑娘笑兩聲：“好你個秦知宜，真是好本事！”說完之後又止不住笑。

秦知宜又加快腳步，邊飄揚，迎到兩人面前，一只手握住一個，討巧道：“真是什麽事都瞞不住明昭。”

之前翁榮和柳姑娘都給秦知宜送了請帖，秦知宜接了翁榮的，和柳姑娘道了謝又表示了歉意。柳姑娘并未在意，秦知宜這邊有人，當日便和其朋友玩去了。巧宴席之前又沒見到彼此，所以錯過了秦知宜的大事。

後來柳姑娘從別人裏聽說，聽對方繪聲繪地說起謝晏為一名子破例，不提姓名，但柳姑娘當即就知道，一定是秦知宜。

有莫名的直覺，這事也只有秦知宜有法子能辦到。隨後柳姑娘才發現，秦知宜的確不在場，便找到了翁榮，提出要一起來秦知宜家裏尋。

秦知宜將人迎進的室，不斷發號施令，讓人盛各式東西上來，屋子裏伺候的人忙得進進出出，端茶端點心，都撿最好的呈上來。

柳姑娘看到秦知宜的茶，開片冰裂紋青釉的汝窯葵口杯，盛著過了兩道水的玉葉長清，口清甜留頰。贊嘆道：“臻臻這裏好東西真不，你這茶，吃了我還想吃怎麽辦？”

“那你天天來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秦知宜又親手端來香盒，往鎏金竹節寶蓮燈裏添上“梅落雪”的香，讓室暗浮這款清甜冷冽的梅花香。

喜奢靡的秦知宜，閨閣中的生活俱是挑不出一怠慢的極致。尤其友人來尋，自然從到細，一應拿出最好的來款待。

柳明昭將屋細細看了一圈，發覺這裏要說是勳貴家中嫡的閨房，也不差了。聽秦知宜說有不好東西都是翁榮送的，更暗暗點頭。

秦知宜和翁榮份差距如此大，能讓翁榮對如此心，既是翁榮好，也是自己的本事。詩經典籍好學，唯做人難學。

將待客的規矩一一都置好了，秦知宜牽著正觀賞飾布置的柳姑娘坐下，又讓連翹去請鄭雲淑過來。還沒坐穩，柳姑娘就開口盤問秦知宜，上午落水被救詳細的來龍去脈。

柳明昭沒有跟翁榮打聽，想聽秦知宜親口說，想聽得仔仔細細的。

兩人坐在一，一個講，一個邊聽邊問，柳明昭像聽戲曲似的，時不時拍手好，笑語連連。

能看出來，是實心地想要一個像秦知宜這樣，能撬得謝晏的存在。好替出一出被三公主制的惡氣。只聽只言片語地講過，三公主為人蠻，常常占著份對柳明昭頤指氣使，令憋屈。

秦知宜講完落水的事，向朋友們公布下一步計劃，也提出需要人幫忙的事。

柳姑娘一口應下來：“都給我，想法設法也幫你。”樂見其，不過話鋒一轉又問，“可是，做香囊，能行嗎？”

每年乞巧節時送香囊的，那可比落水的多多了。香囊是好，輕巧致，可隨攜帶，睹思人。不過，柳姑娘擔心送過去謝晏恐怕不會收。可要讓來說，也不知道送什麽東西才能讓他收下。

秦知宜神一笑：“香囊只是個尋常的件，重要的是，我會在上面繡花。并且，我也沒想過要讓謝晏收下，只要他能看到即可。”

據以往大家對謝晏的形容，秦知宜能猜到，不論準備什麽樣的謝禮，按照謝晏那人的脾，都不會被當作一回事。恐怕他一看到出現，都會後悔那天出手管了，導致沾上這個魂不散的麻煩。

但能因此放棄嗎？不行，秦知宜非得迎難而上。既然無法求到好，那麽就求一出難忘。能記得，才能像這茶碗裏的茶和水一樣，逐漸蔓延、浸、融，越來越分不開。如果不用熱水泡一泡，茶和水始終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不過，香囊上到底要繡什麽才能讓謝晏印象深刻，秦知宜只有一個模糊的雛形，還未定下的容。吃罷晚膳，送走的客人後，坐在窗前，著窗外庭院裏出葉的短柄箭竹，于腦海中不斷勾勒一個又一個圖案。

想要讓謝晏印象深刻，只在繡花造型上下功夫還不夠，秦知宜想，能不能把“報恩”和“落水被救”以及姑娘家們常用的，用來送給郎暗指相思的圖案相結合呢？

這個香囊，一定要足夠有趣才行。

贈人香囊小小一只，有心之人卻能在上面大做文章。香囊的布面上，能繡花卉草木、鳥山水、祥紋，如果是送男子的，姑娘們一般會往布面上繡鴛鴦戲水、比翼雙飛，桃花、合歡之類。

秦知宜還記得兩人在水中，謝晏將撈上來時那簡陋的姿勢，和絕不多一毫的克制。如此幹脆利落的救人，不給任何誤解滋生的機會。秦知宜回憶起來，設想自己是謝晏，在那樣無奈的時刻，他的心思，肯定是不想被纏上，所以才提防。

因此，或許可以拿這只有兩人知道的事來調侃，讓他想忘掉的時刻又擺在眼前。

拿定注意後，秦知宜坐回桌案前，拿出紙筆來描繡花樣子。要繡一出鴛鴦戲水，又不僅僅是尋常的鴛鴦戲水。

桑荷在一旁幫磨墨添水，看到有一只鳥被秦知宜畫得，像是在吊爐裏掛著熏烤的烤鴨。奇道：“姑娘，這是什麽形態？”

秦知宜給這只鴛鴦勾勒一對半張的翅膀，再在鴛鴦呈懸掛的長頸上，描出另一只鴛鴦的鳥喙。給這幅圖取了個特別的名字：“桑荷，你看，這‘鴛鴦落水’。”

桑荷一愣，旋即笑出了聲。特地找過來認識秦知宜的姑娘有六位，加上們的隨從，熱熱鬧鬧的一大群人在花林中漫步、閑聊。

秦知宜格大方，話不算太多但惹人發笑，沒多久就跟大家混了。并且無形之中，的位置逐漸到了人群中間，跟誰說話都方便。柳姑娘們提及謝晏後，姑娘們順著這話題聊開，給秦知宜聽了不京中的逸故事。

其中不乏與謝晏有關的。

秦知宜早就意識到，這些能找過來認識的姑娘，也都對國公府世子無意。方才在煙雨亭中，陸知燕懷疑秦知宜針對是因為有別的原因，旁邊圍觀的人也都聽到了，如果也和陸知燕有同樣的心思，估計不會想和親近。

大家都沒那種想法，聊起來就沒有了顧忌。話越聊越多，秦知宜的疑問便得到了答案。

這位出高貴的國公府世子，原來是個既不吃也不吃的冷石頭。無論是溫小意的傾慕，還是熱烈大方的明示，他全都來者皆拒。一個能打他的都沒有。

這好在是慶朝開化，人人自由。要是放在守舊克制的前朝，恐怕有心思的姑娘們什麽都做不了，眼拋給瞎子看。

除了子有意主之外，姑娘們說，也從沒見過謝世子多看過誰。他的心思更多都是在讀書習武和玩樂上，喜歡跑馬、打馬球、獵。和一群出自武家的公子走得近。

秦知宜納悶著問：“那他何必去煙雨亭寫詩箋，這不是浪費人家心思麽？”

煙雨亭那樣的布構，顯然是為了撮合年輕男相知的。是淩駕在盲婚啞嫁上的人味。對于向往真的子和男子，那是們能尋覓到知己的好機會。

沒人地回答秦知宜的問題，大家也都費解。最終還是秦知宜點評：“大概他就是喜歡寫詩，喜歡顯擺他寫的字吧。”

從沒聽過誰這麽不留面貶低謝世子的，姑娘們又被秦知宜準的調侃給逗樂了。不過，再一想，似乎秦知宜說得也沒錯。

遠，被秦珩騙著寫了句詩，又強行幫他掛出去的謝晏，後背有一瞬涼意。

在這之前，秦珩他們還沒止住笑談。今天收獲頗，不僅功坑了謝晏一次，還引發兩位姑娘大戰。始作俑者秦珩被謝晏拍了一掌，髒震，但還是頂著謝晏的怒火幸災樂禍。

他們這群人，都不是那等招貓逗狗無所事事的紈绔，志趣正經，取樂的方式也就簡單。平日賽個馬、鬥個武什麽的，閑暇時候就以互相坑害為樂。尤其是謝晏，因為他最無趣，刀槍不的，所以誰能坑到他，比獵一只老虎還要稀奇。

這些京中貴公子之間還有一項不文的規矩，誰有收獲，其他沾看熱鬧的人都要給二十兩銀子。

秦珩這一招，賺得錢袋子都要放不下了。

他拍了拍鼓囊囊的錢袋，心滿意足丟給小廝，想起那厲害的陌生姑娘，贊了句：“不知那姑娘是哪個府上的，有點意思。”

有人接話說：“跟翁家人認識，誰去問問翁三就知道了。”

“問翁三那個悶子？還不如問珩的妹子，我在廟會上看到們說話了。”

秦珩看一眼謝晏，應聲道：“行，待會兒問問。京城怎麽還有我秦珩不認識的絕？這可不行。”

謝晏一無所，不想搭理他。秦珩笑了笑，心想他這好友果真是塊石頭。溫的不喜歡，熱的不喜歡，怎麽有趣的也不喜歡？

此時他心目中有趣的秦知宜，正在被各位新認識的姑娘打聽喜好。

“喜歡什麽樣的？清秀斯文的，還是威武霸氣的？”

“是喜歡有才的，還是會武擅騎的？”

沒有長輩在的場合，這個年紀的姑娘們最說這些，更何況今天是花朝節，聊這些話題也應景。秦知宜能說會道，惹得其人都想與說些輕松取樂的話題。

要問秦知宜的理想夫婿，似乎給不出答案，不過此時，秦知宜生出一個怪異的念頭。

聽大家說謝世子難以討好，是個難啃的石頭，忽然有了興趣。秦知宜平日閑暇時，讀書、繡花、學琴、畫首飾樣子，心最好的時刻，就是面對難題有所就之時。

喜歡征服難題，迎難而上。

前有柳姑娘勸嫁人要嫁頂好的，這就撬開了一道隙，然後再聽聞謝晏油鹽不進，無心兒之，又激發了秦知宜的好勝心。

暗暗想，真有那麽難嗎？也要試一試。柳姑娘說得對，嫁誰不是嫁呢？如果能嫁國公府，飛上最高枝頭，秦知宜想要的榮華富貴，一應都到了頂。海闊天高，都將任施展。

這麽想著，秦知宜坦誠地給了諸位好奇的姑娘答複：“喜歡對男之無意的。”

這話，讓衆人都愣住了。們看向秦知宜，發覺到抿淺笑神狡黠，既不像隨口胡說的，也不像賣弄玩笑尋人開心的。還是柳姑娘率先猜到的意思，眼睛亮了起來：“你是說，你要試試打謝世子嗎？”

秦知宜點頭。

如石墜湖中，人群登時沸起漣漪，一群人笑鬧開來，都紛紛支持秦知宜。無論或敗，誰不想見識一下秦知宜的手段，和謝晏的應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