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詢問，使青登挑了下眉：“想跟我談的事？什麼事？不能在這裡說嗎？”

緒方搖了搖頭：

“不能。這事兒很重要，只能在私底下說。”

青登雖困，但沒有多說什麼。

聽到緒方這麼說，他反而好奇起來——究竟是何許事，才讓“永世劍聖”找他私聊？他默默回憶自己的行程表。

“明天……明天不行。”

他搖了搖頭，繼續道：“明天有幾個很重要的會議，我走不開。”

現階段，為了應對可能到來的“東西大戰”，青登將“增強秦津的國力”與“提高新選組的戰力”奉為基本國策。

換言之，秦津藩將轉為戰時制！

讓一個國家完戰爭準備……這可不是說幾句話就能搞定的容易事。

需要青登參與的高階會議，不知凡幾；需要青登拍板的重要決策，難以勝數！他現在百事纏，就連今日來探總司，都是從集的行程中出時間。

當然，他忙歸忙，倒也不至於連一點個人時間都沒有。

一個、先進的組織，其一把手肯定有充足的休息時間。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如果一把手累得心瘁，那他很容易在關鍵決策上做出誤判，進而招致無可挽回的嚴峻後果。

因此，有必要讓一把手始終保持良好的心狀態，至別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但凡出現“一把手沒時間休息”的狀況，都是組織架構不的表現——要麼是沒有科學的制度，要麼就是能挑大樑的人才太了，全靠一把手死扛。

正因如此，普魯士才有“既聰明又懶惰的人，可以當元帥；既聰明又勤快的人，可以當參謀”的諺語。

自打建立新選組以來，青登就有意識地當一個合格的“甩手掌櫃”，絕大部分事務都推給其他人去做。

幸而他麾下能人輩出，並不缺幫忙幹活的優秀人才。

在他的安排下，“戰事務”統統分配給近藤勇、土方歲三、山南敬助等人去理。

他只負責解決那些茲事大的“戰略難題”。

於是乎，青登始終於忙的時候特別忙，可清閒的時候又確實清閒的工作狀態。

在思忖了片刻後，他緩緩道：“如果是大後天的話，倒是可以。”

他話音剛落，就立即收到緒方的答覆：

“好，那就大後天吧。大後天的朝五時（早上8點），來我的店鋪。記得帶上你的刀。”

記得帶上你的刀——緒方的這句提醒，令青登目一凝。

就連一旁的桐生老闆也不怔了怔。

留下這句提醒後，緒方不再久留，甩出背影。

青登甚至都來不及做出進一步的詢問，他便快步流星地離開房間，揚長而去。

……

……

緒方與“不死之力”的存在，肯定是不能廣而告之的。

因此，青登對外只說是請來一位世外高人，給總司喝下了藥。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並沒有撒謊。

他確實是請了一位世外高人，而且給總司服下的東西，也的確算是藥。

雖然青登的這番說辭充滿糊弄的意味，但大夥兒都沒有多問。

一方面是青登的威信使然，眾人都堅信他不會害總司。

而另一方面，則是總司的病已達“賭一賭”的程度。

反正咳是無藥可醫的絕癥，橫豎都是一死，有什麼世外高人，就儘管請來吧！有什麼藥，就儘管給喝吧！說不定真會發生奇蹟！在喝下緒方的後，總司便一直被反覆無常的溫折磨著。

時而發高燒，時而退燒，接著又發高燒，然後又退燒……如此反覆。

除發燒之外，還有盜汗、悶、氣促等癥狀，好不艱難。

好在每當退燒時，總司的狀態都會轉好些許，能夠坐起，吃些簡單的食。

為了給總司提供最好的休養環境，青登專門組建了一個由手腳伶俐的侍們組的“看護團隊”，命們24小時照顧總司。

接下來兩日，無事可敘。

在這一片平靜之中，青登跟緒方約定好的時間，悄然到來。

……

……

2天后——

京都——

青登以“巡視京都”的名義，於昨夜抵達壬生的新選組屯所。

今兒清晨，他便早早出發，如約抵達緒方的和果子鋪。

因為是“微服私訪”，所以青登沒有騎他那標誌的大黑牛，戴著遮蔽面容的斗笠，同時也給他那很有辨識度的佩刀套上柄套、鞘套。

青登安置好坐騎，大步走向店鋪，開門簾。

在推開門扉的那一瞬間，和果子特有的香甜氣味便撲面而來。

興許是時間太早的緣故，店沒有一個客人。

青登掃視一圈，很快就找到了正坐在櫃檯後方的緒方逸勢。

他似乎正在檢查賬簿。

聽見有客人上門後，他便微微抬頭，揚起視線。

青登一邊下斗笠，一邊微笑致意：“緒方先生，早上好。”

“橘君，你來了啊。”

緒方同樣微笑以對。

二人做完簡單的寒暄後，緒方合上手中的賬簿，一邊徐徐起，一邊朗聲喊道：“阿町，我要出門了，大概要到傍晚才能回來，今天就歇業吧！”

他話音剛落，後廚方向就傳來一陣爽脆的足音。

不消片刻，便見阿町開後廚的簾子，出現在青登、緒方二人的眼前。

阿町看了看青登，出明的笑容：“橘君，好久不見！”

“夫人，久疏問候，煩請見諒。”

青登突然來訪，卻毫不驚訝……不難看出，已知曉緒方對青登的約見。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看著眼前的人妻，青登不回想起前幾天桐生老闆所說的那一番話：緒方一刀齋的妻子每天都喝他的。

青登的妻子們——包括天璋院在——都是萬中無一的頂級。

出於此故，他對“”這一生有著極高的閾值。

可饒是如此，他也不被阿町的貌所驚。

外表年紀在36歲左右，卻還有這麼漂亮的臉蛋，青登都不敢相信年輕時會有多。

老實講，青登實在很難想象，這位千百的人妻居然是一位年紀近百的老太太……

一念至此，青登心中暗歎：

——怪不得緒方一刀齋極力藏自己的“不死者”的份。

畏懼死亡是人的本能。

長壽是無數權貴的至高理想。

只要每天喝緒方一刀齋的，就能延年益壽——這事兒若傳揚出去，天知道會引發多麼恐怖的轟。

不難想象，屆時肯定有無數大人瘋了似的四尋找緒方。就算緒方有著通天的本領，無懼威脅，長期遭人擾也總歸會到心瘁。

一旦在同一個地方待久了，當地的居民肯定會發現這對夫妻的老化速度異於常人。

不難猜測，為了掩飾“不死者”的份，這對夫妻肯定搬家頻繁，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開啟新生活，可能還要定期改名。

青登暗自嘆“不死之力”的利與弊時，對面的夫妻倆正在談：“傍晚才回來？要去那麼久嗎？”

“可能早一些回來，也可能晚一些回來，不過肯定能趕在今日之回家。”

緒方說著出手，把阿町鬢邊的一縷髮至耳後。

“橘君，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換個服。”

青登挑了下眉：

“要外出嗎？”

“嗯，是啊。我帶你去個地方，放心，不會太遠的。”

他說著轉走向二樓。

在阿町的熱招待下，青登就近坐在旁邊的長椅上。

緒方沒有讓青登久等。

不一會兒，他便換了裳——依舊是大前天的那件有些年頭的淺蔥羽織——回到青登眼前。

值得一提的是，他手中多出一個長條狀的布包。

雖然這個布包裹得很嚴實，但為一名劍士，青登一眼就看出：這是刀劍的形狀！

青登瞳孔微，不過沒有多說什麼。

“橘君，我們走吧。”

“你們等一下！”

二人行將出門之際，阿町住了他們。

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過，旋即便見阿町嘿嘿一笑，兩隻玉手各拎一份打包整齊的便當。

“給，你們的午飯！我一早就猜到你們沒那麼早回來，所以提前做好了兩份便當！”

緒方無奈一笑，一邊嘟囔著“怪不得你今天一早就在廚房裡忙活”，一邊抬手接下便當。

青登躊躇片刻後，也手接過。

人家已經把便當做好了，如果過度謙讓的話，反倒顯得太不近人了。

青登一邊稱謝，一邊大大方方地收下便當。

值得一提的是，在將便當給青登時，阿町的面部神多了幾分微妙，眸中閃過一抹異。

“橘君，你一定要吃哦。”

語氣認真地這般說道。

青登聞言，瞇了下眼睛——雖是個人的直覺，但他約到：阿町似乎話中有話。

這時，緒方半開玩笑地話進來：“橘君，你有福了，我妻子的手藝可是好到能開飯館的哦。”

青登收攏心神，啞然失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談笑間，二人轉回，一前一後地過門檻，離開店鋪。

“緒方先生，我們去哪兒？”

“天王山。”

“天王山？去天王山做什麼？”

“你等會兒就知道了，機會難得，就讓我再賣一會兒關子吧。對了，你的馬應該能坐兩個人吧？”

……

……

天王山——對青登而言，這座山實在是再悉不過。

三百年前的天王山合戰改寫了日本歷史，奠定了臣天下。

去年夏季的京都夏之陣，青登率領新選組平天王山上的敵軍，徹底佔據戰場的主權。

究竟是什麼事，需要專門跑到天王山去談——懷揣著這一疑問，青登和緒方同騎一匹馬，小跑著趕往町外。

天王山離京都不遠，只用了1個時辰，那高聳的山頭便映二人的眼簾。

進山後，道路變得難走起來，這兒有幾塊石頭，那兒凸起一樹枝，脆弱的馬蹄本沒法在這種崎嶇的路面上行走。

不得已之下，二人只能棄馬步行。

反正這兒是荒郊野外，幾乎不會有路人來此，所以青登隨意地把馬系在路邊的某片林之中。

“緒方先生，你可別告訴我，我們要登到山頂去。”

“那倒不用，我們的目的地在半山腰，離這兒不算遠。”

緒方在前頭領路，遊刃有餘地行走在蜿蜒的山道上。

從他這駕輕就的姿態來看，他對天王山——至是對這一片區域——非常悉，肯定沒來此。

青登默默地隨其後。

一路上，二人鮮談，就這麼悶頭趕路。

在複雜的山路上穿行了近半個小時後，青登覺腳下的地面變得越來越平穩，周圍的景也發生巨大的變化。

截至剛才為止，他目力所及之盡是一些不出名字的花草樹木。

而現在，他被一片茂的竹林包圍。

腳下是鬆的竹葉。

一高聳、筆的翠竹將青登的視界分割零碎的小塊。

這繁盛的竹林織結出清涼的綠蔭，遮蔽日，自間隙傾瀉而下的線呈現點狀模樣，投映在青登上，每當清風拂來，便跟鐘擺似的微微搖晃。

清涼、恬謐、遠離塵世……實乃一片幽靜的好地。

青登一邊饒有興致地觀賞周圍的景，一邊繼續跟隨緒方。

這時，前頭的緒方陡然停下腳步。

——到目的地了？

青登暗忖著頓住形。

雖然看不見緒方的表，但他能夠應到：對方正在凝視什麼東西。

他比緒方高一些（緒方1米7，青登1米75），仗著這高優勢，他的目越過緒方的肩膀，向前延。

他視線的正前方，同時也是緒方的視線的正前方，是一塊簡易的墓碑。

只見這塊墓碑孤零零地矗立在竹林的深，周圍積滿了落葉，碑佈滿斑駁的痕跡，想來是有些年頭了。

墓碑的後方不見卒塔婆。

【注·卒塔婆：梵語的中文音譯，日本直接借用，原為靈廟、靈塔之意，在日本演化為直長條形木牌，作為類似佛菩薩加持的牌位，上面書寫佛經名或法會名、超度者之名諱、供養者等資料】

墓碑的正面也沒有寫逝者的名字，僅僅只用大白話刻了一段簡短的墓誌銘——

【斬不開天地，卻斬了不惡人】

明明只是非常簡單的一句話，但青登儼然瞧見一道灑、從容的影！

這一瞬間，他下意識地做定判斷：如果這句墓誌銘是逝者所創，那麼對方肯定是一位非常瀟灑的人！“緒方先生，這個是？”

緒方淡淡地回答道：

“這片竹林是我與‘世劍聖’木下源一的決鬥之地。而這，便是源一老先生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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